“北临人既然已经占领郢州,那想来北临人的商铺也应该很快就会占据泰半城池,在北临人的地盘上和北临的商人争抢生意,咱们的铺面可有把握?”靖竹边往里走便清声问道。

    见靖竹走进来,李氏原本还要坚持的心情顿时收了收,她含笑对靖竹开口:“妾身只是觉得,毕竟那些铺子还在盈利,这个时候撤回来,是不是有些言之尚早了?”

    “这个时候不撤,难道还要等北临商铺入住的时候再撤?”老国公明显不赞成李氏的话,蹙眉吩咐道:“赶紧把铺面连同下人一齐迁回来,免得像珲州的商铺一样,还未待反应便有下人染上了瘟疫,让他们的家人也无辜受累。”

    李氏不敢再争辩,低眉垂首地应了一声,看着坐到对面的靖竹问道:“大小姐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祖父,我听端王殿下提起,凛州之地被发现盛产可以预防瘟疫的长岭草,此草可以有效防治瘟疫,所以孙女就想着,倒不如借此机会到珲州去一趟,若是能伴师父治好了患病的百姓,也是一桩美事。”

    老国公听了这话就竖起了眉头:“胡闹,珲州现在是重症之地,你一个小姑娘过去凑什么热闹!”

    “是啊大小姐,”李氏在一旁听了也直摇头:“珲州那地界,现在全东明的百姓都避之唯恐不及,您怎么还上赶着往上撞呢?”

    “我懂医术的祖父,”靖竹睨了李氏一眼,又瞥向安坐上首的老国公,顺手从桌上拿起方才闻伯送上来的糕点递到他面前:“而且师父也在那儿,他还没有长岭草傍身呢,不也好好的啥事没有?”

    “古神医也在?”老国公看向靖竹。

    “是啊是啊,”见他表情松动,靖竹觉出此事有门,点了点头欢喜地补充道:“而且端王也赞同我去,还说一定会派人保护好我,您就放心吧。”

    “丫头啊,别当祖父不晓得你去那地方是想做什么。”他叹了口气,眉目间依稀可见丧气:“祖父老啦,撑不起这个家了,你爹爹不过败了两场仗,满个儿京城的权贵便都对你们这些娃娃颇有轻侮,可见你父亲在阵前的日子也不好过。若非这个家还有你撑着,还有你和端王的婚事在,你那些弟弟妹妹不知还要受多少罪。”

    “祖父快别这么说。”靖竹面现不满,轻轻扯了扯老国公的胡子道:“您当沈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沈国公府位列公侯,二叔三叔全都死在战场上,为了东明安定不知立下过多少功劳,便是父亲一夕战败,又有谁敢轻易给咱们国公府脸色瞧?!”

    “大小姐说的是。”李氏也顺势安抚:“父亲您且放宽心,相公他在战场上为国征战,也一定不希望您在家中为他操劳。”

    “你们少说些好听话安慰我。”老国公望着无奈道:“你想去就去吧,孩子们大了,祖父也管不了你们了,只是有一点,祖父必须得嘱咐嘱咐你。”

    靖竹连忙竖起手指,“知道知道,孙女一定好端端地走出去,好端端地走回来。”

    “你知道就好。”老国公低眸看了眼她端在手里的糕点碟子:“那个什么糕的,还不给我拿过来?”

    靖竹笑嘻嘻地将碟子又凑近些,上前一步时余光瞥了瞥神色柔和的李氏,不禁敛了敛眸。

    ……

    郑王府邀请京中密友来府小聚,一院子的贵女汇集在玉罗院,却不见许久未曾露面的沈国公府靖竹。

    沉烟公主在玉罗院里走了一圈,独独未见靖竹,回过头沉着脸问身边伺候的郑王府婢女:“沈姐姐呢?”

    随侍在侧的丫环不过入府两月,再加上这些天来靖竹鲜少出现在人前,所以并不清楚公主殿下口中的沈姐姐指的是沈国公府的大小姐,闻言立刻道:“奴婢方才见后花园西面的湖边有一名女子,好像正是沈国公府小姐。”

    她倒是不识真人,只是听一旁路过的婢女提起,说这位沈小姐不得众人喜欢,不似其长姐般在众位贵女之间游刃有余,现如今只身一人前来赴宴却被大家伙孤立在侧,怪不得被挤兑得一个人到湖边待着了。

    沉烟咧开唇角一笑,连忙起身道:“快带本宫过去!”

    婢女一路讨好地笑着,引着沉烟行到先前路过的湖边,沉烟身边的两名宫婢见了婢女那副趋炎附势的样子俱是不屑,小声在后面道:“好似在公主面前做了点好事就能被公主带进宫似的,这副造作的小人嘴脸倒让人见了恶心得紧。”

    “公主殿下一向和沈小姐亲近,谁让如今马屁拍在正地方了呢。”另一人撇了撇嘴道:“瞧着吧,等会公主少不得赏她三瓜两枣。”

    几人停在湖边,那郑王府的婢女指着湖对岸的那名女子伸了伸手:“公主殿下,那就是沈国公府的沈小姐了。”

    沉烟面带喜意地看过去,目光却在触及那人面庞之后猛地一僵。

    “沈姐姐她人呢?”

    婢女一怔,指着对岸的人:“那不就是……”

    “那是沈国公府的二小姐,公主殿下要找的是沈国公府的大小姐。”沉烟身后的宫婢脸上挟着几分嘲讽笑意,觑着那名婢女出声道。

    沉烟盯着那婢女,表情中怒气渐涌。

    “公主殿下恕罪!”婢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跪倒在地上,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暗忖着公主殿下似乎对沈国公府的小姐很是看重,不由得咬了咬牙,索性将公主的怒火转移到旁人身上:“公主,是那位小姐她……她之前对府里的几个丫头说她才是沈国公府唯一的正经小姐,奴婢才会认错的啊。”

    沉烟地面瞅着她:“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奴婢不敢撒谎。”

    沉烟阴着脸冷哼一声,睨着对岸的人讽道:“沈靖玉,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与沈姐姐相提并论,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公主盛怒骇人,一旁的宫婢却犹犹豫豫地上前:“公主殿下,出宫前皇后娘娘特意嘱咐您不许惹事的……”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能知道?”沉烟斜睨着沈靖玉:“量她也不敢将事情闹大。”

    她言罢,迈开步子径直绕过湖边布置的花草走向沈靖玉。

    沈靖玉正和侍女研究亭边摆放的花草品种,在郑王府下人的提醒下才注意到来势汹汹的沉烟公主,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带头躬身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她曾在宫宴上见过这位公主,知道她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公主殿下沉烟,也晓得后者同长姐一向交好,是以并不担心对方会拿自己怎样。

    “沈靖玉?”沉烟在沈靖玉三步外止步,眉梢挑起浅声问道。

    对方的声音虽低,口气里却隐有轻蔑之意,沈靖玉听得有些不舒服,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发作,敛首答应:“正是臣女。”

    “沈姐姐长同我说她家中妹妹个顶个的乖巧,我今儿这么一瞧倒不尽然,眼前不就有个不安生的吗?”沉烟蹲在地上,挑起沈靖玉的下巴看向身边的宫婢:“你看这张脸,真是连沈姐姐三分颜色也没有。”

    “长姐姿容绝世,自然非寻常胭脂水粉可比。”沈靖玉轻声道。

    “既然知道比不了,为何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才是沈国公府独一无二的正经小姐呢?”

    沈靖玉抬起眼,“殿下在说什么?”

    “果然随了你那心肠冷硬狠毒的母亲,做戏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沉烟不屑地站起身背对沈靖玉一行人,淡声对身边宫婢吩咐:“沈国公府二小姐沈靖玉行为粗鄙,举止失仪,本公主赏她十耳光,小惩大诫。”

    “是。”宫婢走上前,俯视着沈靖玉的脸小声道:“沈二小姐,得罪了。”

    “等等!”沉烟忽然一笑,抬手拦下宫婢的动作,侧眸对沈靖玉道:“看在你是靖竹胞妹的份上,本公主给你留些颜面,你自己动手吧。”

    沈靖玉吸了一口气,只觉满口冷气钻进五脏六腑,冷得她身子发颤。

    “公主殿下是不是对小女有什么误会?”沈靖玉道:“小女知道,公主殿下您向来和长姐交好的。”

    沉烟沉下眸:“你若是不提沈姐姐,我倒是打算不多为难你的。但既然你提了,我总要给你些颜色瞧瞧。”她睇着宫婢:“打,给我使劲打,不打的她那张脸开花就不准停手!”

    宫婢有心劝她,但看着沉烟布满怒色的脸,还是闭上了嘴。

    “沈二小姐,您还是自己来吧。”顶着沉烟阴云密布的脸,宫婢缓声说道。

    沈靖玉自小娇生惯养,何曾受到过这等羞辱,咬着牙一时羞愤欲死,她点点头,抬起手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才被娘亲爱惜地涂抹过蔻丹的指甲划过侧脸上,留下清晰的血痕。

    ……

    确定下行程之后靖竹开始带着两个丫环收拾出行的行装,正捧着几本医书吩咐红泥放进包袱里,便听到外间的小丫环进来禀报了沈靖玉的事情。

    “奴婢听说二小姐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肿的,说是沉烟公主下令责罚,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清楚。”

    靖竹摆手让丫头下去:“我亲自去瞧瞧。”

    珠玉院里此刻正仆妇满堂,靖竹进门的时候遥遥瞅见陈氏院里的几个下人也都候在那儿,想来是得了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

    “长姐。”沈靖书站在门口,见靖竹进来连忙迎上前。

    靖竹一壁往里走一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如何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沉烟公主训斥靖玉言辞不敬举止无端,所以才令下责罚。”

    靖竹回眸看向红泥:“你拿了我的牌子进宫一趟,请沉烟公主过府一叙。”

    “是。”

    “长姐可以代为过问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我有些担心靖玉,这丫头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声不响的,连句话也不说,实在让人发愁。”

    靖竹把门推开一条缝向里面看了看,也被沈靖玉脸上的红肿和血痕吓了一跳,“靖玉不是不懂礼数的人,这件事一定有误会,等公主过来我详细问过事情经过之后再说。”

    沈靖书拦了拦靖竹要进门的动作:“母亲也在里面,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长姐还是别进去触霉头了。”

    “靖玉是我妹妹,关她什么事。”靖竹满不在意地向里走。

    “呦,这不是沈大小姐嘛,我还道是谁呢,您可是个大忙人,怎么还有时间看自己的亲妹妹吗?”陈氏最先看见她,当即冷了脸色,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我还当陈大夫人就算再没脑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分寸的,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靖竹不冷不热地看了陈氏一眼:“怎么回事,是我给您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陈氏一惊,顿时想起现如今还在时时刻刻与自己作对的李氏,心头便是一跳。之前不过是“小小”惹了一番这死丫头,就被她连番报复地抬了个妾室上位,若是自己再在她面前猖狂……

    陈氏气短地缩了缩脖子,干咳一声,不自在地错开了视线。

    “长姐。”沈靖玉拉着靖竹的手,眼里泪光盈盈。

    陈氏在旁边温言软语了半天也没见沈靖玉说一句话,现下见她这个样子气得不行,哼了哼站起身出了门。

    靖竹揽过沈靖玉的身子,看向在一旁收拾药箱的府医,“把药方拿过来给我看看。”

    她懂医,看过沈靖玉的脸自然知道伤口只是瞧着吓人,但其实并不严重。

    “是。”府医恭敬地将药方奉上。

    靖竹认真看了一遍,片刻后指了其中一味药:“去掉杜鹃花叶,加一味白芷。”

    “是。”府医连声应下,改过药方之后躬身退下。

    沈靖玉缩在靖竹怀里,眼泪很快沾湿了靖竹的衣襟,她一边抽噎一边小声倾述:“长姐,我没有,我没有……”

    “好了好了,”靖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你先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个沉烟公主忽然就跑过来训斥我,话里话外好像还在说我对姐姐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然后就让我打自己耳光……”

章节目录

医品谋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萧酒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萧酒酒并收藏医品谋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