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和赵厚昕是同一辈人,京城的圈子就那么大,谁不认识谁。

    夏尔彤哑声。

    乔氏眼神锐利道:“明面上赵厚昕是失手打死了定襄伯世子被赵氏宗族除族,实际上历代纳入过储君候选而争位没有成功的,没一个落着好下场,皇上既然有了皇太孙,赵厚昕就碍眼了。”

    舒氏夏尔彤这样内宅里的女人都想得明白,外面做事的男人会想不明白,所以鲁王府对夏家言而不信,背弃了婚约,一个郡君,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通往帝王的道路千难万险,通往后位的道路亦如是,夏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孙妃,世人不会冷眼看着,夏家的女人把每一条路都堵死了。

    乔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起来,坐到夏尔彤身边搂住夏尔彤细声细语道:“景王府和鲁王府不一样。景王府和当今皇上同是太宗皇帝的子孙,若皇上这一脉无子继承皇位,同出太宗一脉的景王府自然是最有资格的。鲁王府却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这天下除了景齐二王,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到时候皇位落在谁的头上还不一定呢。”

    夏尔彤吸着鼻水,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可是舅母说了,景王府现在废了,日后的宗人令依然最有资格!”

    “这话你舅母凭什么那么说!”

    自己的儿女自己知道,他们没有这个本事做成谋逆的大事,半道上就得被人剁碎在路上,所以乔氏不想让他们掺合这种事情。乔氏那么耐心的和夏尔彤解释,也是要抹去夏尔彤曾经起过的念头,没想到舒氏对夏尔彤的诱惑这么深。

    乔氏只是在发脾气抱怨舒氏教坏了她女儿,没想到夏尔彤还能回答上来道:“舅母是听齐王妃说的,当初皇太孙只是一个奶娃娃,若皇太孙养不大或是再来个英年早逝,接掌宗人府的那一支就会出现第二顺位的皇位继承人。”

    “齐王?你知道齐王的封地在哪里?”乔氏冷笑。

    “湖广开阳府。”夏尔彤不知深意。

    乔氏只能再耐下心来解释道:“太宗年间,湖广开阳府圈死过一个王爷。太宗皇帝死前,要继位的仁宗皇帝善待齐王,仁宗皇帝是善待了齐王,却把齐王的封地换到了开阳府,其意昭然若揭,三十多年了,齐王那一脉就没有一次离开过封地,那边传出来的话有几分可信!”

    ☆、第一百九十八章 悲愤

    夏尔彤别过头,抿着嘴,牙齿紧咬可以看见脸上的肌肉跳动。

    几分可信?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夏尔彤也不想错过赵翊蘅。夏尔彤虽然只有十五岁,可是她自己知道,像她这样的身份,婚事早在□□岁就开始物色了,最早最早的时候,家里是想把她送进宫的,她自小被皇后抱在手里,每一次夏家有了入宫觐见的机会,都会带上她,不正是打这个主意吗?一年了,从夏语澹接到赐婚的圣旨到现在有一年了,为什么夏语澹可以,她不可以?老国公有搭把手的能为,为什么当年不帮她一把,却助了夏语澹?到底谁才是淇国公府的亲外孙女?

    夏尔彤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她捂住自己脸,忽然用力的抓起自己脸来,乔氏一直盯着夏尔彤的举动,见她忽然做出伤害自己的动作,快速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样被乔氏一拦,夏尔彤已经做不出自伤的事情来,只是挣着眼睛滚下眼泪来,道:“娘,我不要做郡君,我要做鲁王世子妃。凭什么她都可以做太孙妃,我做不了太孙妃就罢了,我连一个鲁王世子妃都做不了。我都这般底下身来了,为什么连这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哪儿差了?我只有这张脸不如她!”

    夏尔彤只抱着那个渺茫的机会,她都等在夏语澹屁股后面捡漏了,为什么捡漏的机会都不给她。夏尔彤是有自知自明了,要说哪一点不如夏语澹,她只没有夏语澹那份美貌罢了。

    “我刚才和你说得话你是一点也没有听见去呀!”乔氏心里也在痛,乔氏自己也只是长得堪堪中人之姿,生下四个孩子,夏译夏谦夏诀三兄弟都算一表人才的模样,偏偏最后一个女儿,其实女儿才最该得到一副好相貌,却偏偏父母脸上的优点没遗传到,尽是把所有的缺点都组合在一起,所以乔氏一直偏疼女儿,但乔氏在一点上强撑了大半辈子,也不愿意夏尔彤在这一块上输了底气,只强硬的道:“便是你有倾国倾城的貌,你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你从来没有过机会!”

    “为……什么?”因为乔氏说得太过斩钉截铁,夏尔彤颤抖的问。

    乔氏实不想明说,可是今日夏尔彤露出了大逆不道的野心。大逆不道之心,旁人未必没有,可是旁人城府极深,可以蛰伏下来,但是夏尔彤太单纯,单纯到掩饰不住自己的野心,今天她在自己屋里说了这大逆不道之言,他日要是在外头露出了大逆不道之形,就是祸及性命的大事了。

    “为什么?”乔氏这么蹉跎一下的功夫,夏尔彤又追问道。

    “你知道十五年前,献怀太子薨世之际,夏家经历过怎样的厄难?”乔氏太阳穴都隐隐痛起来了。

    “厄难?”夏尔彤记起来了,上次进宫皇后提起过着两个字,只是当时夏尔彤以为,献怀太子薨世本身便是厄难了。

    乔氏颓然靠在床柱上,道:“当年皇上先立太子,再立皇后,皇后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依附在太子身上而顺便立下的。若是太子没有了,皇后也失去了根基,当年献怀太子在弥留之间,一再恳求皇上保留皇后的位置,献怀太子一再恳求,咽气之前都没有听到皇上的回答,献怀太子是死不瞑目的,这才触动了皇上那颗冰冷的心。你想一下,皇后一旦被废,高恩侯府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夏尔彤吓出一身冷汗,只机械的问道:“为什么?”

    “皇上要废掉皇后,还用问为什么,自然是不喜欢。”一旦说开,乔氏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最后皇后虽然保住了后位,可是上有太后高压,下有贵妃,惠妃,成妃,丽妃,顺妃,肃妃,皇上未见得喜欢那些妃子,把她们抬举上来,不过是为了压制皇后,这么写年来,皇后有一天做过名符其实的皇后吗?皇后每天都在岌岌可危之中,所以皇后这十几年,总想让夏氏的女人进宫,以此巩固她的地位,不,进宫还远远不够,要生下子嗣才才行。浴佛节那天,皇后可是急忙忙的带着太孙妃去求子了。可是皇上未必想要夏氏的女人生下孩子,那一天秀女大选,皇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夏尔彤震惊,她一直被乔氏保护的太好,所以不知道高恩侯府的存在原来这般艰难,颤声道:“可是……夏尔凝进去了,皇太孙甚至为了她,在大选上没有要下一个秀女!”

    “是呀!”乔氏自嘲的道:“我也从来没有想通过,那丫头是怎么做到的,或许她和那个贱人一样,天生长了一具迷惑男人的身子。”乔氏摸着夏尔彤的脸,着重强调‘身子’两字道:“你是正经女儿家,你还不懂,要勾引男人不单靠一张脸,当年那个贱人为了勾引到你父亲,玉体横成,可是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男人有时候被下半身牵着走,什么没头没脑的事情也做得出来,皇家可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

    乔氏无凭无据,可是她就是要往下流了说,来转移夏尔彤的自卑,果然,十几年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夏尔彤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乔氏达到目的了,转而沉痛的道:“所以,皇上是这么厌恶夏家,你是没有那个机会去做那个位置的。当年你没有机会,若正如你所言,鲁王世子有再进一步的机会,你更没有做鲁王世子妃的资格了,就是坐上了也得被撸下来。”

    夏尔彤整个人都颓废下来,乔氏静静的给她时间接受这个现实。

    夏尔彤垂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回夏尔彤真觉得自己跌进深谷了,哆哆嗦嗦的道:“那我怎么办,我……我……没有了鲁王世子,我嫁给谁去?”

    乔氏是□□岁就在给夏尔彤物色夫婿,这么些年了,乔氏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主动巴结上来的倒有不少,乔氏又看不上,几个月前鲁王府同意那会儿,赵翊杬的事情还没有看出苗头呢。

    乔氏沉吟许久,慎重的道:“为娘这些天也反复的思量,今日你得了郡君之位,为娘倒是下了决心。”

    夏尔彤紧紧的拽住乔氏的双手,听她后面怎么说。

    乔氏牢牢的反握住夏尔彤的手道:“我这三十年,做了夏家的媳妇,日日对着你父亲,对着这一大家子,竟没有真正快活一天,也就见着了你们兄妹四个,才觉得有些许安慰,可是儿女也是债,我哪一天不为你们兄妹四个操心,操心完这个,再操心那个。当然你们是我生下的,我不操心你们,在这个家,还有谁值得我操心。可是你可以过另一种人生!你是被我惯坏了,你的心也是被那些人挑唆着养大了,可是他们挑唆了你,却没有本事扶持你。”

    乔氏嘴里的他们,是皇后,夏文衍,今天又多了一个她嫂子舒氏。

    “夏家实际上是这样的境况,所以,我也找不出一个十全十美,让你满意的丈夫,自然了,我也舍不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不如借着这一次庆你郡君之筵,你便度为女冠吧。”乔氏拥抱住夏尔彤,感受到夏尔彤被这句话震得浑身僵硬,抚摸夏尔彤的背脊安抚道:“我给你生了三个哥哥,你现在又有了郡君之位,这些都是你立足于世的基石,这些不比嫁一个不如意的男人,伺候那不如意的男人一家子,恣意百倍。正好现在,你被鲁王府退了婚事,你自请度为女冠,旁人也不会笑话你是没人要,只当你是被这个退婚打击得万念俱灰,心如止水。”

    郡君是女爵,可不比那些命妇,天下的命妇都是靠着男人存在的,那怕是皇后,也靠着皇上,皇上一死,她就不再是皇后,有儿子的接着靠儿子,做个太后。爵位是自己挣来的,正如皇后所言,被皇家退了婚事,皇家要堵住悠悠众口扔下一个爵位作为补偿,也是夏尔彤的本事。这个爵位背后,有身份,地位,奴婢,田产。有了这些,一个女人无需再依靠男人,也照旧过日子,过得好好的。

    夏尔彤在乔氏的怀抱里挣扎,这条路夏尔彤从来没有考虑过,脑子里没有一点头绪,所以也说不出支持还是反对的话来。

    乔氏紧搂住夏尔彤,脑海里幻形出封尘三十年的身影,那个时常和她二哥出现在一起的少年,他有伟岸的身姿,冷峻的气质,眉宇间英气勃发,举手投足间有说不住的绮丽风情,满足了乔氏全部的少女心事,以至于乔氏再见到别的男人,总是意难平,心性如乔氏这般刚硬,记起这个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还是心中隐痛,道:“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我和你父亲并不和睦。你很像我,你的心里,念念不忘鲁王世子,你不是念念不忘他,你的心结也不在夏尔凝身上,只是你的心里进过了皇太孙,已经耽误了你一生了。再也不会有一个男子,满足你的*了!”

    “娘……”夏尔彤哭喊了出来。其实夏尔彤是个很简单的人,她简单的任性,简单的刻薄,简单的狠毒,她那一次次进宫,她怀着雀跃忐忑的心情,想让皇太孙看她一眼,可是皇太孙从来不看。

    一句一句的英年早逝,是夏尔彤求而不得的悲愤!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无子

    元兴三十三年八月,东行街瑞仁堂。

    东行街瑞仁堂是京城乃至全国最大的医馆,一个瑞仁堂占了三分之一的东行街,另外三分之二居住了各地来京城求医的病患。夏语澹一接近这条街,就闻到浓浓的复杂的药香,在瑞仁堂门口略一停顿,夏语澹毅然走进医馆。

    整个瑞仁堂不比京城公侯伯府邸的面积小,共占地九十亩呈阔长的形状,转过外仪门,正中是一排九间大堂厅,正中那一间,像酒楼菜牌子似的,分了十三科,把瑞仁堂做馆的大夫都挂了出来,用红纸写了名儿的是今天正在做馆的大夫,用粉红纸写了名儿的是今天不在做馆的大夫,他的名字下面有写他何时会来做馆。正中左四间,正中右四间是抓药的房间,药房的柜台也负责给病患自带的药材鉴定药性。左右药房像展翅一样的排开,两边布局是一样的,因为瑞仁堂生意太好了,抓药都分成了两个药房才能忙得过来,现在两面的伙计已经热火朝天的按方抓药了,和墙壁一样高的药柜伙计们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小药秤的响声杂乱。

    绕过这九间大堂厅,后面的布局像小巧精致的私家园林,亭台水榭,抄手游廊,羊肠小道,芳草似锦,绿树遮天,还有随处的假山,石壁,室外屏风把一个个岔口隔开,做馆大夫就分布在沿途屋舍内。讳疾忌医,生病是一件不能宣扬的事情,瑞仁堂这般布局已经是最大限度的保护了病患们彼此的*。做馆大夫就分布在其中屋舍内。

    瑞仁堂最后面,是一些制药储药的房间和医馆学徒工匠的房舍。

    夏语澹今日来,要看妇科下面的不孕不育专科。三年前选秀风波之所以一天就平静下来,是因为有一批以古大人为首的大臣力争,把对后宫女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太孙妃的肚子上,这也同时寄予了夏语澹厚望,夏语澹要生下孩子,还必须得是儿子。可是从元兴三十年二月二成婚到现在,三年半的时间,夏语澹还没有生过孩子。

    夏语澹当然可以宣召太医做这个事情,可是皇太子夫妇的生活都被宫人围绕,夏语澹要是向太医询问这个事情,就是屏退了左右只向太医一人询问。那也是让太医知道了这件事情,知道了太孙妃为子嗣着急的心理,着急到怀疑了自己的身体,太医知道了,宫里可有人比太孙妃权利大。夏语澹现在就是讳疾忌医,忌讳这个心理被人发现。看大夫这种事情,就是把大夫请带紫藤胡同,夏语澹也不愿意。

    其次太医两个字,虽然代表了精湛的医术,可是夏语澹相信高手在民间。可能是为了防止身边的太医被人收买,一个大夫一旦进入了太医院负责皇室成员的身体,尤其是医术最精湛的专门负责皇上,皇后,皇太孙,太孙妃这些人身体的那几个专属太医。没有皇上,皇后,皇太孙,太孙妃等人的许可,他们已经不能再给别的人看病了。一个大夫不能再为别的病患看病,其实他们的医术在那个高度已经停止不前了,毕竟当大夫是很究竟经验和阅历的。所以夏语澹并不相信,她身边的太医拥有大梁朝最精湛的医术。

    其三夏语澹听说瑞仁堂着实有几个好大夫,那些好大夫也不会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夏语澹已经来瑞仁堂踩点过很多次了。相中一个叫花姑的大夫,花姑是道号来着,她是女子,是女冠子,最擅长妇人内症。

    说起女冠,三年前夏尔彤自请度为女冠的事情还是让夏语澹震惊了好几天。虽然夏尔彤她那个女冠和少林寺俗家弟子差不多,不用穿道袍,修行也不用去道观,住在高恩侯府依然过着她衣着光鲜的侯门嫡女生活,实际上表面的生活比以往更加光鲜亮丽,因为她现在还是清河郡君。但夏尔彤做女冠的日子,总是不会有合法的丈夫了,若一直做女冠,她这辈子很可能不会有孩子。夏语澹震惊夏尔彤的思想境界何时变得那么前卫,这是要把单身贵族进行到底了,真看得开,反正夏语澹是凡夫俗子,夏语澹看不开,夏语澹好想马上立刻生个孩子!

    和夏语澹同病相连的有三人,后面还有人不断的进来。大家都是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包括夏语澹在内有三人脸上蒙着面纱,连陌生人都避讳。毕竟不能生育,那怕是生育简单对于女人来说,放在何时都是一件……一件忧愁到可以陷入痛苦的事情。

    花姑看着夏语澹走进来,只见夏语澹用两根花钿金钗挽了一个简单的妇人头,穿了镶边绣了瓜藤的藕荷色对襟褙子,下头一条浅色直纹长裙,一身简洁朴素,面纱在走过来的过程中主动揭下,三年后的夏语澹,容貌娇艳至鼎盛,在花姑这种靠望闻问切吃饭的人眼里,夏语澹自带了一股从容淡定的风韵。来她这里的妇人因为身体的原因做不到那般从容淡定,可夏语澹做到了,若这不是来自身体上的自信,就是她的身份自带的底蕴。

    花姑主动问:“娘子贵姓?”

    “夫家姓沈?”

    年纪大的大夫莫名其妙给人信心,花姑两鬓的斑白让夏语澹安心不少。她第一次来,坐着还是局促了,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大夫。

    花姑把双手拢在袖子里道:“看沈娘子的气度不像是请不起出诊的大夫。”

    在京城稍微有点权有点钱的人家,都是坐在家请大夫上门治病,当然这样请大夫一走,一趟请人,一趟抓药,诊金贵上数倍,或是十数倍。

    “在夫家不方便。”夏语澹没有否认,也不解释,然后急切的道:“大夫,我和相公成亲三年零六个月,我也没有一次……”夏语澹抿了抿嘴巴道:“没有一次怀上。”

    成亲三年零六个月都没有弄出一条人命,便是对着大夫说出来,夏语澹也好生低落。

    花姑倒是不急,问过了夏语澹的年纪,夏语澹相公的年纪。《素问·上古天真论》有言: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男子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写,阴阳和,故能有子。女子十四,男子十六就可以有孩子,赵翊歆和夏语澹现在都是十八岁,正当年的岁数,所以花姑直言不讳了,问:“三年零六个月,你和沈相公敦伦过几天?敦伦过几次。”

    问诊花姑要问好些事,可是花姑估计夏语澹的夫家不一般,不想耽误时间,所以前面没有铺垫的先问这种男女闺房秘事。花姑见识过了太多大户人家的媳妇儿,她们的身体没有问题,是大户人家后院的女人太多,是夫妻长期分居,是长辈阻挠,总之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到最后结果一样,男人来的少了。尽管眼前的这个女人很漂亮,也有不被丈夫喜欢的可能。那些女人求医到她面前,是求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她是大夫不是神棍,便是正当年的岁数,也没有一次就中的。孕育子嗣,是要夫妻一次次的水乳交融才能成型。

    “我算一算。”明明刚才还很低落,夏语澹的情绪一下子扬上来,她现在很会看出人家的心思了,轻柔道:“我相公在家的日子,都是谁在我的身边。你要问几天,隔一两天,两三天,他就有精神了,这样一算的话,六七八百……”

    夏语澹的情绪就要那荡秋千,又荡了下来。方兴未艾,这三年,赵翊歆把他的所有都交代在自己身上,赵翊歆身体那么好的人,他要是兴致上来可以折腾到天亮,不过,他也懂得把握分寸,极少如此。几遍如此,论到次数,几百次机会,就没有一次中的?就算机会不看男人看女子,这三年半夏语澹来了四十次月事。四十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通过频繁的房事,花姑感受到夏语澹和她相公的感情,但同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终于放出来,做了一个把脉的手势。夏语澹感觉把手腕放上来,花姑温润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细细探着她的脉象,又细细看着夏语澹的脸色。

    夏语澹只洗了一把脸来的,没擦一点脂粉的素颜,就是为了方面大夫瞧气色。

    花姑反复了一次把两只手的脉象都探了,又让夏语澹躺到内室去检查,问了夏语澹夫妻双方祖父辈生育的概括,夏语澹三餐的饮食,一天的作息,这些年月事和其他疾病的情况,足足谈了两刻钟,花姑很负责的慎重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沈娘子理解这吧。”

    夏语澹绷着脸点了一下头。

    花姑自己先笑了下,缓解夏语澹的紧张情绪道:“放心,我现在看来你的身体没有问题,不过我现在也没有看全你的身体。你下次行经的时候再来。”

    “啊!”夏语澹张了一下嘴,没有发出声音,眼睛看着刚才检查下处的内室,目光询问花姑,做大夫是要做到这份上呀?

    “对大夫来说,人身体上的任何部位排出来的东西,都没有污秽一说。”花姑莞尔一笑。

    夏语澹条件先反射的回敬了一个笑容,然后对花姑钦佩不已。神农尝百草,花姑是真正的医者,夏语澹这次来没有错。

    ☆、第二百章 依靠

    被夏语澹饱含希望的眼睛注视,花姑双手叠放在桌前,这是一个长谈的手势,道:“得个孩子不容易,你要有个准备,下次行经第一天你就要过来让我检查,等行经结束,过五天之后每隔一天你还得过来检查,直到下下一次行经到来。一个月事周期,我才能完全确诊。这一个月,你要清淡饮食。”花姑看着夏语澹的素颜很满意:“而且这一个月,尽量不要再用胭脂水粉,头油发油,香胰子,衣服的熏香,那些个有气味的东西你最好都不要用。”

    夏语澹唬道:“为什么不要用,是这些东西有问题妨碍了我的子嗣吗?”

    夏语澹很久的以前也读过几本宫斗的小说,花姑这么一说,夏语澹顿时想复杂了。

    “这些东西会掩盖你本身的气息,会妨碍我的诊断,正常情况女人用那些个东西当然不会妨碍子嗣的。”花姑停了停,觉得夏语澹算是一个有见地的女子,所以解释了一下道:“除了人之外,沈娘子见过猪牛羊等动物是如何受孕产下小崽的?”

    “啊?”夏语澹不知道花姑为什么会说到这个,不过夏语澹小时候住在和庆府的农庄上,倒是见过的,所以点了点头。

    花姑含着笑意道:“说起来人是人,不是那些动物可以比拟的,可是某些地方,人就未必比得上动物了。动物无需指导,本能就知道何时□□才能诞下子嗣,就是我们所说的发情了,动物有效发情的时候身体会散发特殊的气味吸引另一半,只需一次就播种上了。在这一点上,我们人可远远比不上动物,我们人不会再像动物一样明显的发情,也同时失去了那样判断的本能。”

    “难怪了,以前庄子上给母猪配种的时候,我就奇怪,怎么算得那么准公猪牵进去一次就成了,只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能问那些问题。”夏语澹了悟,然后用古怪的眼神看花姑,断断续续的道:“你要检查我……一个月事周期,那……我……这儿?”

    “我行医四十五年,专断妇人内症,断的就是这个。有的动物不会发情,就是天生不孕。到了人这儿,做那事本身就是快乐,和动物的‘发情’是不同了,但进入那个时间段,人体还是会分泌出特有的液体,散发出特有的气味。我从脉搏,气息,体态等方面,还是能够断出一些来,这也是我全部的本事了。”花姑又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就目前看来,沈姑娘气血充盈,身体上,骨架,肌肉,脂肪的比例也是恰到好处,也就是俗话的宜男相,我已经有九成把握,沈娘子的身体没有问题。那夫妻之事,能不能生孩子,也不只是女人这方的问题。”

    后半截话花姑的眼神和音调都很镇定,却给了夏语澹窒息之感,夏语澹深吸一口气才道:“不是还有一成把握没有确定吗?”

    花姑深深看着夏语澹,颔首道:“这世上为女子不易,沈娘子明白就好。”

    花姑行医四十五年,见得太多了,子嗣之事明明是男子的问题,却一味的把责任推到女子头上,要一个健康的女子承担无子的骂名。所以花姑在最后才会那样提醒夏语澹。

    夏语澹摇头,道:“我的相公立家守业也不容易,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是我的问题。”

    在花姑的叹息声中,夏语澹转身离去。

    走在铺了鹅软石的小道上,夏语澹彷徨无力,尽是一口气走不出瑞仁堂,在沿边的一块怪石上坐下了。多年前,高恩侯府还想把夏语澹送给兴济伯当贵妾,不正是瞧着那时候,夏语澹就已经出落得一副好生养的模样,其实不用花姑提醒,夏语澹明白生个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这样的明白让夏语澹全身泛冷。

    三年了,在夏语澹的身边,成亲三年还没有生育的年轻夫妻很少很少。毕竟现在夏语澹接触到的各府上的年轻媳妇们,对于她们来说,繁衍后嗣是她们最大的责任。像温神念和何氏,元兴三十年五月初九成的婚,三年抱两,第一胎是女儿,上个月儿女算全了。温持念和郭氏元兴三十一年三月成的婚,倒是两年半没有孩子,可是夏语澹是知道的,那是郭氏还不想生孩子。郭氏善歌舞,通音律,是个舞蹈大家,生孩子很影响舞蹈功底的,很多舞蹈大家在黄金年龄都不会生孩子,郭氏在进温家门之前,就把话先挑明了,她二十二岁之前不想生孩子,多潇洒。

    像郭氏这样能生却不想生,才叫潇洒。可是夏语澹,她想要孩子,除了太孙妃的责任之外,夏语澹单纯的想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的血脉,一个家庭有夫有妻,有父有母,有子有女,对夏语澹来说,才是她完整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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