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年年打趣地说,“你刚来的时候目下无尘,对我们这些普通人都看不上,冷冷的表情上都是嫌弃。现在不同了,接地气了一些。”

    “哪有!”沈宥豫不承认,心中却泛起波浪,不知不觉,他竟然被改变了。

    这种改变并不让人讨厌,他隐隐地还挺喜欢的。

    “行行行,没有。”方年年已经掌握了一些哄沈宥豫的办法,无外乎顺毛摸嘛,和雪球似的。

    沈宥豫,“……”

    为什么感觉让人生气!

    梁爷爷腿脚慢,等了好一会儿才来,他交给方年年一块褐色粗布包着的东西,“打开看看。”

    方年年点点头,放在手心里把布打开,露出里面一块小小的玉佩,“这……”

    不是所有“玉”都值钱的,温润如羊脂玉、独特如鸡血石、稀少如黄蜡石等等,才值得追捧。这块玉粗糙有杂质,混浊的青黄色上被一条锈色横贯,特别丑,与其说是玉,不如说是一块很丑的石头。造房子混水泥,都会嫌弃不够好看。

    但上面刻着的字不同啊!

    “江湖一统,千秋万岁。”

    方年年特别想去照镜子,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是“老爷爷看手机”。

    “梁爷爷,你从哪里捡到的啊?”方年年忍不住追问石头的来历。

    梁爷爷摆手,“马蹄子下面吧,年纪大了,忘记喽忘记喽,你们拿去耍,留我这儿不知道哪天就扔进灶里烧了。”

    老爷子背着手进去了,衰老的背影渐渐融入了驿站的暮色中。

    方年年反复看着玉佩,两块麻将那么大,瞧着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因为保存不当,颜色黯淡,看起来就更加丑了,字迹磨损了不少,却能够分辨出来。

    “江湖一统,千秋万岁。”她小声读着上面的字,感觉刽子手正提着大刀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后脖子凉飕飕,“那个……这些话不僭越吧?”

    “你说呢。”沈宥豫眉头收敛,他端详着方年年手上的玉牌,心头晃悠着许多惊讶。

    “我去……”方年年一把握住,觉得手心里滚烫,这就是个烫手山芋,还不如塞灶里烧了算了,“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写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据说,武林盟主的信物,就写着这么一句话。”沈宥豫幽幽地说,“还据说,信物就是一块玉牌,和你手上的一样。”

    方年年把方牌攥得更紧了。

    沈宥豫继续说:“取自于天外来石,‘长虹贯日,白昼流星,天下大乱始于此’,你要是看过高祖时期修订的前朝史,能够看到这么一句话,杜少求得到的就是这块石头。当年剑客杜少求冶炼石头十载,提纯后的玉石分成五份,其中一份做成了‘江湖一统’,一份在遇到年少的高祖时给了他,高祖做成了印章,刻着‘我知道了’,登上大宝后,‘我’改成了‘月关’。”

    前辈真是风趣,“朕知道了”不会都摁奏折上了吧。他年轻的时候,就所图不小呢。

    方年年虚心求问,“杜少求是谁?”

    “前朝末一位成名剑客,传闻一百二十岁时得到了陨铁,一百三十时遇到了高祖,他一生传奇无数,五份玉石分别交给了五个人,都在乱世中成就霸业,没听说书先生说吗?”

    方年年:“……大概有吧。”

    没有这些细节啊,下次认真听。

    沈宥豫瞥了方年年一眼,“‘江湖一统’是武林盟主的身份象征,基本上是谁得到,谁就是盟主。”

    “那我这个肯定假的,陈家那位不就是盟主。”方年年小心翼翼地把玉牌藏好,不知道就罢了,知道石头会牵连到什么后她就觉得烫手,一定以及肯定不能够露出来。

    “大概吧。”沈宥豫想到一些江湖传闻,扯了扯嘴角笑了,阴鸷鸷的。

    方年年:“……”

    她飞快地走了起来,“不行,我要藏起来。”

    沈宥豫看着方年年俏丽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真是不知道说臭丫头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那玉牌应该是假的吧……

    回去后塔娜在做午饭,用的昨天的剩饭做的蛋炒饭,切了一段腊肉、一根胡萝卜并一个洋葱,看老爹一点儿都不期待的脸和大牛叔更加黑的面色就知道,肯定不是很好吃的样子。方年年吐吐舌头,回了一趟房间出来就去了厨房,她是去做炸牛奶了。

    第20章 良药   真是受不了这种小奶狗一样的眼神……

    准备工作之前就做好了,牛奶、糯米粉、白糖和蛋白混合搅拌,在锅里面煮沸,为了不糊锅就要不断地慢慢翻动,直到混合物凝结,随后把凝结的混合物倒入方盘里等待凝固定型。她现在就是把凝固定型的牛奶糯米冻切成一指长的条状,在玉米淀粉里轻轻滚一圈,防粘。

    这一步做完了,她又去舀了小半碗面粉和鸡蛋黄、糖搅拌均匀调成脆浆。

    起油锅,只见方年年拿着长长的筷子夹着软嫩的牛奶冻在脆浆里挂糊后放进油锅,瞬间,清油里入锅的牛奶冻围上了小泡泡,颜色渐渐成了漂亮的黄色。

    如此再三,一盘金黄的炸牛奶就做好了。

    和腊肉炒饭一起上桌。

    男人们有志一同地朝着鲜牛奶伸出了筷子,哪怕不爱甜食的大牛叔也不怎么想吃颜色诡异的腊肉蛋炒饭。

    “娘,你在炒饭里放了什么?”

    塔娜说:“就是你做的那个菜头酱,酱油好像放的有点多。”

    “娘,你好像放错酱油了,这是我做甜水面调的酱油。”

    “我觉得这个酱油做炒饭应该更好吃。”

    方年年不知道该怎么说,亲妈于做饭上的创造性还是值得鼓励的。

    这顿中饭就这么慢吞吞吃完了,事后大家一直灌水,炒饭里盐也有些多……

    临近傍晚,沈宥豫开始闹肚子,拉到差点出不了茅房,整个人都虚脱了。

    “爹,柴房太冷了,给他换个地方住吧。”方年年把煮药的砂锅放水池里,回来时和老爹这么说。

    风灯下,她两颊绯红,额头上带着薄汗,胸口起起伏伏,正平复剧烈运动带来的喘息。

    躺在简陋柴房里的沈宥豫虚弱地看着门外,看到方年年为了自己跑前跑后、忙忙碌碌,心中那么点儿恼怒和猜忌彻底烟消云散,变成了甜甜的熨帖。

    他从傍晚时分开始频繁跑茅房,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忍着不舒服,一直捂着肚子来来回回。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脸色白得吓人,这才去床上躺躺,肚子里没货,他已经上不出什么了。

    那时心中恨死了,有各种思绪出现在脑海中,看着欢声笑语的方家人,他眼中蒙上了阴霾。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倾轧,悄无声息地要人性命太容易、太简单,腹泻到腿软脚软的沈宥豫心中闪过各种杂乱思绪,一会儿想着方家人要杀自己,臭丫头没有心,一会儿想着大家都是吃一个盘子里的东西,就自己出了问题,应当就是自己身体不好……

    晕晕乎乎的,沈宥豫开始觉得头很热,但后心很冷。

    冷冷热热,肚子翻江倒海时,他感觉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小手有些凉,他无意识地蹭着,感觉好舒服。

    方年年发现沈宥豫不见了,出去找了一圈发现人躺着。柴房是挺简陋,但遮风避雨,床品也备足的,睡着也是舒服,沈宥豫这人自律极了,只有该睡觉的点才会躺到床上去。

    现在躺床上,一瞧就不对,方年年惊讶地走进去,看到昏暗中,他脸色苍白,蜷缩着占据了床的一角,脸上有虚汗。

    方年年暗道不好,连忙上前检查,先是喊了两声沈宥豫的名字,发现对方还有意识,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怕昏迷不醒。紧接着摸上他的额头,黏糊糊的脑门滚烫,方年年吓得缩起手指。

    古代医疗条件有限,风寒能要人命,发烧经常能把人烧成傻子,沈宥豫这么好看一人一旦成了傻子多可惜!

    “你手心好舒服,凉凉的。”沈宥豫嗓音低哑。

    方年年没好气地说,“你是发烧了,难受怎么不早点说,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我这就去喊大牛叔。”

    方年年站起来要走,手被拉住,她无奈地再次蹲下来,“好啦,你乖乖的,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我难受。”生病让人卸下心防,变得脆弱,那句“乖乖的”差点儿让沈宥豫哭鼻子。只有小时候母妃这么哄过自己,已经好久好久她没有这样温柔地和自己说话了。

    方年年摸小狗一样摸着沈宥豫的脑袋,他二十了,在古代已经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在现代很多家庭中还是个无拘无束、只管学习的孩子呢。自己工作那时,有个刚毕业的小伙子来单位实习,受委屈就哭着辞职,他都二十三四了……沈宥豫初来时肩头的伤那么重,换药时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他还为了家人冒生命危险去拿血莲子,真的很不容易。

    两辈子加起来比沈宥豫大的方年年心软了,生病的人惯着点儿吧。如此种种,她态度柔软了许多许多。

    “大郎,待会儿吃药啦。”

    沈宥豫反驳,“我行六。”

    “知道啦,六郎,吃药就好了,大牛叔的药可管用了。”

    “苦。”

    “良药苦口。”方年年苦口婆心。

    “苦。”沈宥豫坚持。

    “好好,我去杂货铺买蜜枣去,你吃药的时候吃。”

    “嗯。”沈宥豫捂着肚子,又一阵子难受,好想去茅房,可什么都拉不出来。

    方年年安慰了他一会儿,出去找来了方大牛,看着方大牛给他诊脉、抓药、熬药……在吃汤药前,先给沈宥豫塞了两粒药丸子止泻,吃下药后他看着明显面色好了不少。

    熬了药,方年年看方大牛要粗鲁地给沈宥豫灌药,咋舌不行,赶紧从方大牛手里接过了药碗,扶着沈宥豫吃了,吃完了递上了冰糖。

    沈宥豫委屈地看着冰糖。

    方年年,“……”

    啊,真是受不了这种小奶狗一样的眼神,老阿姨的心要化了。

    方年年抑制着摸狗头的冲动,咳嗽了两声说,“天都黑了,杂货铺关门了嘛,买不到蜜枣,我保证,明天给你买。”

    “好吧。”沈宥豫委委屈屈地说。

    看到他这样,方年年只想喊:买它,明天就买。

    发烧让沈宥豫整个人出现了恍惚、虚脱的状态,喝下药就晕晕乎乎躺下了,偶尔睁开眼睛能看到方年年在门外走来走去的身影,这才看到风灯下,晕红的脸。

    方奎看着女儿,目光深处有着探寻,“不是让他走的吗,年年和他说了吗?”

    “说过了。”方年年垂着头,脚在地上划拉了几下,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他说再留一段时间,过段时间走。”

    “哦。”方奎淡淡应了。

    方年年伸手拉着爹爹的手,软软地说,“阿爹,是我一开始不好啦,想的主意不对,不应该用他来教育阿弟的。”

    从旁边悄咪咪溜过的方承意摸着头,“???”

    啥意思,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没干坏事!

    方年年软嗒嗒地继续说,“真的嘛,留一个陌生人在家是我想的不周到,对不起嘛。”

    沈宥豫心里有点儿凉,陌生人……

    方年年说,“可他现在不是陌生人了,我们就不要让他住柴房了好不好,他那天翻|墙也是迫不得已的嘛。”

    方奎没有说话,看着女儿娇俏的样儿,分辨着她神情中的思绪究竟是什么。

    小女儿心思难辨,当父亲既想说两句让女儿提高警惕,又怕点破了反而让女儿动了心思……唉,难哦。

    看了一眼从身侧溜走的儿子,方奎想,一定要把他送去棋山书院关关脚,省得让女儿操心。

    方承意讨好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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