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姜六娘的尖叫, 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同行的仕族女郎,也有在附近登高赏景的人, 此刻他们透过轻纱看着亭子里,眼中有着好奇。

    旁人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更加让古珍娘坐立不安,亲自走上前,她不由分说地抱住姜六娘。

    姜六娘进入嫂子怀里丝毫没有安分,不断用脚踢、用脚踹中方年年,她尖叫着:“放开我,放开我,我算是领教了她的牙尖嘴利,她就是柳如诗说的方年年吗,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胡搅蛮缠,和柳如诗说的一模一样,她心藏歹意、包藏祸心,竟然拽我耳朵,爹娘都没有这般做过。这个勾栏里的玩意儿,妖精作派,呜呜呜……”

    小丫头嘴皮子太利索,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呢就巴巴地说了一堆,古珍娘真是头大如鼓,伸手捂住小姑子的嘴巴,忍着没有低头去看小姑子愤怒的眼睛。

    方年年疼得眼眶变红,她暗暗地掐了一下自己,眼睛里立刻泛起泪花,眼泪水打转,“我与姜家姑娘无冤无仇,为何一再欺辱我等,言语上这么刻薄,行止上这么粗鲁……”

    “年年,疼不疼?”李秀秀抱住方年年的胳臂急得团团转,看到方年年的泪水她一下子就慌了,连着这段时间的委屈,一并哭了起来。

    两个人抱着一起哭。

    两个小姑娘看着就弱势,被一群人围着犹如落入虎口的羔羊,看着就好惨。

    旁边议论纷纷的人更加多了。

    柳如诗尴尬地拽着帕子,“我、我没有说过什么。”

    “柳姐不要在意,姜六娘点出来的就是事实,不用你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红儿解围。

    柳如诗急急地说:“我没有说。”

    红儿点头,“嗯嗯,你没说。”

    柳如诗淡墨一般的脸上出现一丝愠怒,“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她说完,走向了方年年她们那儿,欠身说:“年妹妹、秀妹妹不要哭了,年妹妹腿上还疼吗?”

    方年年抱着李秀秀惊恐地后退。

    柳如诗抬起来的手尴尬地悬空。

    方年年不安惊慌地说:“你们不要过来,我们不过草民,任你们打杀了也不过草席裹着扔荒野里,全没的反抗之力。女郎们息怒,我们没有恶意,只想回家。”

    “想回家。”李秀秀联想到近几日自己的遭遇,真是被猪油蒙了眼睛,一心想要变成像她们一样的人……

    柳如诗淡眉皱了起来,无助地看向身后,她的身后抱着精力旺盛的姜六娘的古珍娘已经体力不支,要不是有丫头婆子帮着,根本就控制不住六娘。

    “如诗快来帮帮忙,六娘平实最喜欢听你说话。”古珍娘无力地说。

    柳如诗骑虎难下,只能够硬着头皮去帮忙。

    六娘挣扎不休,毫无章法地踢着,柳如诗一时间没有注意被正中小腹地踢了一脚,当下疼得弯了腰。

    “姑娘。”柳如诗的丫头慌乱地冲过来。

    顿时一团混乱,混乱中姜六娘不知道怎么挣脱了嫂嫂的手臂,得到自由就气得跳脚,如一头愤怒的小母老虎朝着方年年冲过去,“让你瞎说,让你编排我爹,让你牙尖嘴利,我要撕烂你的嘴。”

    她举起的小手用力地打在方年年身上,惊讶地发现方年年竟然纹丝不动。随即她看到方年年眨了眨眼睛,歪歪扭扭地慢慢向后退。

    方年年,“哎呦哎呦。”

    她抓着李秀秀的手连连后退,退着到了亭子的边缘。

    姜六娘,“……”

    “她是大骗子,你们是死人啊,快上去抓住她们。”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上前抓人。

    “秀秀,我们快跑。”方年年快速说。

    李秀秀咬着下唇点头。

    方年年握紧李秀秀的手,两个人跑下了亭子,头也不回地跑了,身后是姜六娘气急败坏的声音。

    围观的人让开了一条路,她们很快就跑了出去。

    跑着跑着,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在脑后;跑着跑着,方年年笑了起来,有些难过和压抑的李秀秀听着她的笑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年年估计已经跑出去两百多米了,她们从山顶到了半山腰,料想那些人不会穷追不舍,她就慢慢停了下来。站在路边,扶着一棵树,她看着下面的大铭湖,清澈湖水中有鱼儿,鱼儿啄着水面的浮虫,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阳光照射在涟漪上,似碎金一般。

    “秀秀你看,湖里面像不像藏着金子,真漂亮。”

    李秀秀有些不知所措地两只手互相捏在一起,她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秀秀?”方年年扭头。

    李秀秀嘴唇轻动,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年年,你疼吗?”

    “嗯?”方年年歪头,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刚才悠然亭的事儿。方年年狡黠一笑,“我装的,要是不弄出来一些动静来,那六姑娘不依不饶的,不知道在亭子里逗留多久呢。估计是被家里面惯坏了,盛气凌人的,不改改她的脾气,以后不知道怎么栽跟头呢。”

    “她是被宠坏了。”李秀秀扯着衣袖,为了讨好六姑娘她穿上了自己不喜欢的花花绿绿的衣衫,现在感觉浑身别扭,“年年,我是不是很讨厌?”

    方年年摇头,“当然不呀,秀秀这么可爱。”

    “可表哥……”李秀秀带上了哭音。

    “他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方年年打开挎包拿出手帕温柔地擦着秀秀的脸,“为了这么个人作践自己不值得,秀秀,我之前问你你喜欢他吗,你说应当是喜欢的。现在我问你,你喜欢他吗,你还会加应当吗?”

    李秀秀愣住。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应当和不应当的。”

    李秀秀微微张着嘴,过了会儿她茫然地说:“娘亲说嫁到舅家我能舒心些,表哥知书达礼、有前途,跟着他,以后日子不会太差,我、我应当是喜欢他的。我见到他会害羞,会不好意思,会想要偷偷看他,应当是喜欢的。”

    “傻姑娘。”方年年抱住李秀秀,无奈地说:“现在婚事不成了,你应当是不喜欢他了。”

    “我不知道。”李秀秀把小脸儿埋在方年年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只是父母戏言,没有媒妁之言,没有定亲婚书,做不得数。以后婚姻嫁娶,各自安好,你们是亲戚,最多在年节里见见,不想见了都可以不走这个亲戚,当他不存在。”方年年说:“你要是把自己作贱成什么样儿了,伤了自己不说,还伤了爹娘的心。为了一个渣男,犯不着。”

    “渣男?”

    “就是混蛋玩意儿,趁早认识了他的嘴脸总好过以后知道。”

    “嗯嗯。”李秀秀声音依旧闷闷的,“让我想想。”

    “好呀。”方年年弯着眉眼看向站在路边的大人们,无声地让他们放心。

    李婶眼眶红红地捂着嘴,依偎在丈夫身上没有哭出声。

    过了大概一刻钟,李秀秀从方年年的怀里出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我这样不好看。”

    “回去换上自己的衣服。”

    “嗯。”

    李秀秀转身时,站在路边的大人早就离开,她没有看到始终关心她的人,但心中肯定是知道的。一路下山,看到山下停着的马车,李秀秀就知道了。

    山上,方才方年年和李秀秀站着的地方,一丛灌木的后面,沈宥豫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站得腿都麻了。

    “殿下,方姑娘都走了。”

    沈宥豫说:“我知道。”

    沈其纳闷,好容易出京了就是为了见到方姑娘,怎么见到人了却不走出来,这是闹哪出?

    “殿下?”

    沈宥豫修眉微蹙,“你不懂。”

    沈其的确不懂,他还什么都没问呢!

    沈宥豫挠头苦恼地说:“近乡情怯啊。”

    沈其不懂诶,“哦。”

    沈宥豫叹气,“她什么时候一个人啊,一个人就好了。”

    沈其,“……”

    落单了好动手?

    沈宥豫没吭声。

    就他们两个人在,他伏低做小的也没旁人看见。

    ……

    大铭湖边垂钓的人挺多,钓了鱼就交给摆摊的店家,店家是行家里手,一把老菜刀干脆利落地上下舞动,一条活蹦乱跳的活鱼就成了薄如蝉翼的鱼片。

    码放在碗碟里,加上葱齑等,淋上柠檬、酱油,就是最为鲜活的鱼脍。鱼片吃在舌尖,仿佛还在游动。

    方年年接过片好的鱼脍,说了声谢谢。

    “年年,你不是说不吃鱼脍吗?”

    方年年说,“对呀,鱼片待会儿下面条里,再放上刚才买的酸菜和酸萝卜,算是酸汤鱼面条了吧。”

    “嗯嗯。”李秀秀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饿了?”

    “好饿,我这段时间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方年年站定,“嗯?你饿着为了瘦?”

    看着李秀秀清减的面孔,她就知道了。

    李秀秀羞愧地点头,“娘端来的吃食我都偷偷倒了,在别苑的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

    “傻丫头!”

    第61章 温泉蛋   嘤,我也想吃臭丫头做的面条

    “饿吗?”方年年心疼地问。

    李秀秀老老实实点头, “饿,又饿又难过。我娘逼着我把东西吃了,她一走我就扣嗓子吐出来, 边吐边哭。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躲在屋子里,也在哭。”

    “我应该坚持进来的。”方年年自责。

    “是我自己不好, 一直很难过,也、也不想见到你。”李秀秀鼓足勇气, 终于说出自己阴暗的心思。

    方年年安静地听着,她知道内向腼腆的人很难敞开心扉说话, 这时候逼着她或者打断她,说不定又缩回到自己的壳子里面了。

    李秀秀深吸一口气, 缓缓吐出的同时说道:“表哥言语间觉得你才应该是是良配,不是我这样的。红豆社此次活动送来的两份姜糖, 你的我的,都送到了我那里, 我嫉妒你,就没有把盒子给你,自己悄悄来了。我想, 柳如诗文雅好看、通晓文墨,与她做朋友肯定能提高我自己, 还有那些仕族女郎,哪一个不是光华照人,我跟着她们肯定会变得不同。”

    “姜六娘看起来家教就欠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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