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锋一转,陌千雪又看向一边喝着茶,旁若无人面色淡然的覃夫人和常夫人,“有先例在前,千雪想皇后娘娘一定不会不答应,冤枉了两家的小姐……覃夫人,常夫人,你们说,是么?”

    陌千雪面色严肃中透着绝决,这话的声音说得很轻,然,却是掷地有声,话中之话却也明显之极。

    不但给谢夫人和安夫人叩下了坏规矩的大帽子;还带着森然警告,若她们还不收手,明天她们两家的小姐必定被污指;更是把祸水引到覃夫人和常夫人的身上。

    想保持中立,门都没有。

    安夫人眸子一垂,首先收了手,她家的尔烟可是才定了亲,家中还有两个女儿正在议亲。这年头,人命能值几个钱。出些钱,什么话有人敢说,什么事也有人敢做。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陌千雪的名声一坏,看她那狠厉劲,说不定真的就破罐子破摔,干出点什么事来。这当头要是闹出点不贞不洁的事出来,安家的女儿可是全完了。

    谢夫人也犹豫了。

    内宅阴私多,泼污水的事也常有,就因为有守宫砂的存在,保住了多少贵女的名声和尊严。若是此例一开,将来但凡一个不好,就要脱衣验身,那她们两家还不成了京中贵女的死敌,被人记恨死。

    皇后公主顾然不能得罪,但众怒难平之时,她们便会被推出来挡箭,自家的太保之位估计也难保住。

    被点名问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常夫人和覃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覃夫人道,“陌小姐言之有理,若此例一开,贵女还有何娇贵可言。陌小姐的守宫砂,本夫人看见了,陌小姐的确是清清白白的未嫁之身。”

    常夫人道,“我等刚才都已验证过了,镇国公家的嫡女守宫砂完好无损,确实还是处纸之身。”

    既然已经表态,便是表明了立场,常夫人和覃夫人干咳几声后,看向陌千雪的眼中有了些虚伪的笑意。

    这种迟来的,假装的皮笑肉不笑,让陌千雪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不以为然的回了句,“多谢两位夫人仗义直言,千雪未嫁,自然是清白之身。”

    世事弄人,若当初他们圆了房,大概宁少卿也不会安排她回国公府吧。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她回到国公府不但没有得到想像中的安全,反而是步步尖刀。

    璟王妃嘴角浮起的一丝笑,刚才不出面,只是想看看,这陌千雪到底能不能凭着自己的实力反败为胜。

    如今陌千雪只一言,便让一向蛮横的谢夫人、安夫人哑口无言,让想处身事外的覃夫人、常夫人不得不站在她的这一边表态,手段确实非凡。

    戏也看完了,是该收场了。

    璟王妃起身主持公道,“谢夫人、安夫人,既然几位夫人都表过态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上殿给皇上回话了。”

    谢夫人和安夫人到了此时,已是无计可施。

    有众多夫人盯着,她们就是再想做什么小动作,已是不可能。也罢,她们已经尽力,谢族要怪,也只能怪皇后和玉和公主办事不力。

    **

    陌千雪离开殿堂的时候,文武百官中除了些中立的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旁观之姿外,其它的便已经分成了两派,在堂上争论不休。

    一派以万御史为首的文官,奏陌千雪大逆不道,胆大妄为。

    一派以武官为首,奏这些文官没有事实依据,随意的捏造事端,陷害忠良之后。

    武将多是苏家的,这维护的意图,未免太明显了。

    苏家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不惜一切代价想保陌千雪?他们也想分一杯羹?

    皇上心思百转,想的是——是不是就顺水推舟,让苏家收了陌千雪,反正苏家的军权已经很大了,再多一分,到时候一起收过来,也很省事。

    只是可惜了,陌千雪这颗棋子已经损了,如今已是残花败柳,如何还能配得上苏家的嫡子苏锦寒。只怕一会结果出来,苏家便会闹个没脸,苏锦寒自己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既无可能,皇上便不再做它想,瞥了一眼堂下,又露出奸笑……按他的想法,这些臣子越不和,对他越是有利,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表态。如此,臣子们的声音就更大了,金鸾大殿糟杂的有如一个大市场……

    皇上不表态,众位大臣吵架的重心,不知怎地一下子从陌千雪的身上偏离了,变成对双方子女教养的问题。

    文臣说武将不会教养后代,把后代养得一个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懂打杀,完全不懂孔孟,不知礼仪……

    武将不干了,反驳着嗤笑道,“你们文臣会养孩子,怎么养出……成天就只知道吃喝嫖赌,伤风败俗……”京都中的文臣中总有一些浪荡子被坐实了传出来的龌龊事。

    文臣没有武将的声音大,没有武将的气场足,真的争论起来,慢条斯理的讲道理是一把好手,可说起这些来,却不得不败下阵来。

    一个个脸气胀得通红,却也只能指着武将的鼻骂他们口出秽言、粗俗无状。

    早把陌千雪之事,忘到了九宵云外。

    这两拨人正吵得热闹,六位夫人带着陌千雪来大殿来复命来了。

    随着外面传话太监的一声长音通报,大殿之上,一下子鸦雀无声。

    陌千雪随着六位夫人一起给皇上跪地行礼。

    那三人还跪在殿上,听场上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顿时襟若寒蝉,出了一身的冷汗。其实他们的衣襟已经湿了干,干了湿,如此好几回了。

    匍匐间,赵二狗子偷眼看自家媳妇,这一袋子金子还真不是好赚的。两人目光一碰,又敢紧的收了回去。

    此事虽然说的是请三公夫人来主持公道,但在场的贵夫人中以璟王妃的身份最高。

    是以,七人行完了礼,璟王妃便开了口,“回禀皇上,臣妇等六人刚刚为镇国公家的小姐陌千雪查看过,她确系未嫁之身,请皇上为其主持公道。”

    这下轮到皇上呆了。

    只不过,皇上老辣,心中虽是震惊无比,暗骂皇后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可面上却丝毫不显。

    似是有一股被蒙骗的愤怒,当场爆起,指着那姓宁的书生和赵二狗二口子大喝,“来人!将这三人拖下去,斩立决!”

    三人的弦本来就一直拉得极紧,一喝之间,居然吓得当场晕死。

    “慢着。”

    陌千雪的声音不高,却让大殿之上的群臣均是一震,此女的胆子太大了!刚保了性命,就敢在大殿之上公然挑衅皇命。

    众臣的目光刷刷刷投来,陌千雪却恍若未见,只抬头鄙视的揪了那三人一眼,“臣女有事启奏。此事有诈,升斗小民,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诬陷皇上钦定的国公府的贵女,只怕背后有人指使,臣女抖胆恳请皇上为臣女主持公道,查出那背后主使之人。”

    背后主使?他去查谁?!若是查出桃林之事,不单皇后要倒霉,连他自己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眸中一股股怒火在暗流中汹涌而滚,皇后那蠢妇就没给他办过一件好事,此时出了乱子,收拾烂摊子的只能是自己。

    明眼有哪个都能看出此事有诈,倒向谢家的言官自然不会提,中立派事不关已,自然不会多事,苏七见陌千雪无事,已是心满意足,就算他想为陌千雪抱屈,苏家也不许他任性。

    本以为无人提起,此事就算揭过。哪知这陌千雪如此不识相!

    可她提出来,在这大殿之上,自己只能为她做主。

    皇上沉面不语,陌千雪继续火上浇油,“臣女身份低微,本不该提出如此请求,让皇上难为。然,吾皇圣明,若是就此让那幕后主使之人逍遥法外,臣女受冤事小,只怕会助长此种歪风邪气,到处诬陷讹诈,到时京中人人自危,人心不定……”

    人心不定之后接着的必是国之将乱!此话不用出口,在场的有哪一位是听不出来的。

    此话,字字诛心,句句如刀,却偏又挑不出理来。

    陌千雪面色不变,心内暗笑,她看过那么多的电视剧,若是连这点道道都讲不出来,岂不是白看了。

    皇上脸色复杂之极,下面贾院士已带头应和着陌千雪之言,此老中正,此时已不是为陌千雪鸣不平,而是对她之言深以为然。

    有贾院士带头,自然又有几位臣子出列应和。

    于情于理,皇上不得不准。然,他眸中闪过恼意,语气却甚是平和,“京都府兆伊可在。”

    “臣在。”

    “此事就交由你来审,务必尽快给国公府一个交待。”

    “是。”京兆伊领命后连忙让侍卫将那三人拖了出去。

    陌千雪并不指望皇上真的能把此事查个清楚,皇后毕竟是皇后,皇上再不喜欢,她还是皇家的脸面。

    她此举只是要告诉皇上,欺负了她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行的。也向在场的文武百官提个醒,若以为她是孤女,就想随便来踩上一脚,便是大错特错。

    其实,百官看陌千雪的眼神早就变了。若不然,怎么如此安静,没有一个跳出来献丑。

    眼角瞥了瞥那晕死中被拖下去的三人,陌千雪眼底微闪,“臣女谢皇上隆恩,吾皇果然如坊间所传,实乃当世明君,为我天齐万民之福。”

    皇上本已圣明自居,被陌千雪一捧,心下一想:这三人此时不死,也是在自己的手中,坏不了事,且这陌千雪说得也有道理,诬陷贵女一事势必定要给群臣,给天下一个交待以安民心。

    想能此节,恼意少了些,难得和颜悦声,“平身。”

    陌千雪跪着不但不起,头又往下一拜,“臣女不敢起。臣女还有事要奏明皇上。”

    皇上面色又一沉,眉头一跳,自觉陌千雪后面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扬了扬手,“准奏!”

    陌千雪抬起头,朗声道,“昨日事发之时,玉和公主曾亲口许下诺言,说臣女若是被这三人诬陷,玉和公主便当着天下人的面,向臣女道歉。

    本来臣女也觉得没必要一定让公主道歉,可公主许诺之时,京中贵女众多在场听闻,贾院士也是在场的,若公主不道歉,臣女只怕旁人说公主不但偏听偏信,而且还是言而无信,毫无担当之辈,若公主的贤名因此受损,那臣女的罪过可就大了……”

    随着陌千雪一字一句,当场文武百官个个汗颜,一时之间,又是感概万千。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玉和公主的名声着想,却又句句话里话外都把玉和公主堵上不贤之路,让百官连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谁要是求了情,谁就是置公主的贤名于不顾。

    主动让一个公主给臣女道歉,也只有殿上的这个女子敢。

    此女不单有勇,还有谋。

    公主不出来道歉贤名一定是保不住的,就算出面就此事道歉了,贤名有损,便是不贤,今后只会落得一个偏听偏信的无能名声。

    话说到这个份上,群臣都不出列,皇上也只能就事论事,手一扬示意陌千雪起来,“玉和在此事的处理之上,确实有失妥当,传朕旨意,让玉和公主稍后去国公府当面向国公嫡女赔礼道歉。”

    皇上语音刚落,外面传话太监传话,“玉和公主殿外求见。”

    管事太监接到皇上的暗示,“宣玉和公主上殿……”

    文武百官不自觉的眼中都冒出精光,这是有好戏要看了。让一个公主给臣女道歉哪是那么容易之事。

    这玉和公主还没有收到皇上下的圣旨便来了,只怕是心中不服。

    哪知,众臣都想错了。

    玉和公主一上大殿,双膝落地,对着皇上便是跪地认错,“玉和昨日没有得到父皇的手谕轻信他人之言将陌小姐放入天牢之中,回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本想向父皇请罪放陌小姐出来,几次三番来到父皇上书房外求见,无奈父皇日理万机,无暇接见儿臣,为此事儿臣心中不安连夜未睡,今日特来向父皇请罪。”

    玉和公主与陌千雪的字字如刀似锋不同,她字字柔如三月春风,句句都带着说不出的悔意,让人情不自禁为她的好心肠点赞。

    言罢抬头,容颜之间还是那般尊贵得体,但细看之下,确实好似一夜未眠的有分憔悴夹杂其中。

    好一个能进能退的玉和公主!

    陌千雪在心内暗暗叫一声好,她这般认错的姿态,任谁都再不能就天牢之事,说不出一个理字。

    皇上暗暗点了点头,皇后是个蠢妇,庆幸生的女儿却是个精明的。

    玉和公主自己请了罪,皇上却还要就此拿捏,一显他的尊严不可挑衅,“玉和,你身为公主,怎可如此糊涂,轻信那些小人之言。是何人给你如此大胆,敢先斩后奏?此罪决不能轻饶……”

    皇上也以退为进。

    他自然要在此事之中捞些好处。此言一出,自然会有人求着饶了公主,为公主说好话。自己摆出一副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之姿,到时不是他要放过公主,而是扭不过群臣,他又可得捞些圣明,得些人心。

    果然,各言官又出动了。

    “公主年幼,一向贤名在外,一时被蒙蔽也是有的。古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公主既已知错,如今主动认错,臣认为公主不负其贤名,错的是那三个企图蒙蔽公主的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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