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姝笑着应了一声好,出来拉嵬度道:“再陪我练一次?”

    九生看嵬度艰难的表情也觉得别扭,说了一声自己小心,便跟着柳眉山快步离了王府,上了马车。

    又一路沉默的回了府。

    苏伯正带着大夫等着,忙迎了他们进来,让九生坐下,大夫来查看伤口。

    伤口并不深,细长的一道口子,如今也不流血了,只要别感染化脓了便好,开了些外敷的药。

    柳眉山不放心别人,亲自坐下给九生涂药,问她疼不疼,她只淡淡说不疼。

    她总是这样,不说不表现出来,淡淡的。

    “九生。”柳眉山叫她。

    她“恩?”了一声。

    柳眉山用细长的白玉药柄细细的涂匀那些药,声音放轻道:“嵬度有他自己的命数,你替他做不了什么。”

    九生眼睛一落一掀,看定他,“你知道他瞒了我什么对不对?”

    柳眉山一愣,没想到她能考虑至此,望着她一双幽幽的眼睛,道:“我猜的,应该是那件事。”

    “哪件事?”九生问:“你知道,嵬度知道,闻人越也知道对不对?”

    她有时这般聪明,有时又这般的蠢沌。

    “对。”柳眉山不想骗她,“但你别再问下去了,既然嵬度不想告诉你,你就该知道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想你知道,我也不想。”

    九生望着他,“你怎样也不会告诉我?”

    “连嵬度也故意隐瞒你,你就该知道这件事不能也不想让你知道。”柳眉山道:“他或许是想保护你,所以九生就装什么也不知道吧。”

    九生没说话,想了想又问:“那这件事关系到嵬度的性命吗?”

    柳眉山半天都没有答话,那沉默是一种默认,九生知道,关系到了嵬度的性命。

    九生低眉半天道:“你要我如何袖手旁观?”

    ☆、第六十二章 六十二

    嵬度当真是一天没有回来。

    九生心里记挂着总有些心烦意乱,下午找归寒想问一问宋芳州那两个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归寒也是并不怎么了解,只说曾听师父说过,有过一例类似的,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两个魂儿,一善一恶,接由心念而起。

    神神叨叨的九生也听不太明白,大抵只明白宋芳州的身体里有两个魂儿,真正的宋芳州就是平日里那个,而另一个只在宋芳州受欺负昏迷之后才出现,倒像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生,只是手段狠辣的点。

    再问有没有破解之法,归寒很是神秘的道:“我师父知道,不如你跟我回去见我师父,亲自问问他?”

    九生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就是为了让她去见那个所谓的师父避免她再祸害人。

    便也没有兴趣再问下去。

    晚饭时纪淮雨竟是来了,说是不放心九生特地来看看她。

    柳眉山那会儿又昏了过去,九生看纪淮雨带了绮罗来知道奈何不了他,便见也没见让苏伯打发他走了。

    是到了晚上嵬度都没有回来。

    九生是知道他今日怕是就不回来了,但依旧是留了门,自嵬度跟着她,他从来没有离开她这么久过,她怕嵬度回来被锁在门外,这样冷的天,他那样的大傻子一定会在门外站上一夜等她醒来开门。

    她没想到,她们分开不适应的竟是自己,她侧身朝着榻内躺着,看着墙上薄薄的月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她听到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榻前,慢慢的蹲在了榻边。

    她听到那细密的呼吸声,看到墙上那一剪单薄的影子没有转过身去,这脚步声她听得出来,是嵬度。

    嵬度蹲在她背后半天,又起身小心翼翼的探身子过来瞧她的脸,呼吸细细密密,似乎在瞧她的伤口,竟带着一股的酒气。

    嵬度是从来不吃酒的。

    九生便转过了身来,正对上他的眼睛,喝的通红的脸,他被吓了一跳,惊慌的猛一抬头“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在了床边的雕花顶上,也惊了九生,忙起身拉着她的手臂去摸他的后脑勺,“撞哪儿了?”

    嵬度偷眼看她,问道:“你不生我的气吗?”

    九生心里窝着的火看到他这形容又气又无奈,“我气你不跟我说一声就一走这么久。”又问:“你喝酒了?”

    “对不起。”嵬度小声道。

    却是没有解释,九生是想听他解释的,至少告诉她发生了什么,隐瞒了什么,让她安心。

    但等了许久只等来嵬度轻轻摸了摸她脸上的伤口问:“怎么弄的?还疼的?”

    九生心里发沉,拉下他的手道:“不疼了,不碍事。”抬眼看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嵬度看了她一眼,又低了低眼,再抬起看着她时眼睛里神色深重,对她道:“九生我们走吧,我们离开京城,今晚就走,随便去哪里都好,我可以挣钱养活你。”

    九生是怎样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看着他半天,慢慢皱了眉,“你为何忽然想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

    他神色慌张起来,却不回答她,只是道:“我们走吧九生,找个地方还像从前那样生活,好不好?”

    那语气竟不像是他的,带着哀求,像个小孩子。

    “怎么了嵬度?”九生对他是心软的,伸手把他的碎发挽到肩后,柔声问:“到底怎么了?是闻人越对你做了什么威胁你了吗?”

    “没有。”嵬度道:“他不曾威胁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我想走。”他轻轻握着九生的手,“我怕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怎么会走不了了?为什么要走?”九生心里愈发的急,他今日太过反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你别再问了,只要应了我。”嵬度握着她的手发紧,“这京城是个是非地,终有一日会改变你改变我,我们从前那样在一起不好吗?我们只要离开京城就还能像以前一样。”

    “嵬度。”九生被他抓的发疼,轻轻往外抽手,“我现在走不了……”

    “怎么走不了?为什么走不了?”嵬度死死抓着她的手指,眼神冷的吓人,“是为了纪淮雨吗?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了他替你报仇,我不在乎什么罪名,杀了他我们就走的远远的再不回来。”

    “嵬度你先松手。”九生疼的皱眉。

    嵬度却急恼了,死抓着她不放,她越往后抽手他越逼近抓着,“还有什么不能走的?是为了柳眉山对不对?”伸手一把扣住了九生的肩膀,力气没控制好一把将九生按在了榻上,看她薄薄的亵衣下细白的脖子,消瘦的锁骨缠在黑发下,眉头细细的蹙着,一双眼睛又惊又恼的瞪着他,酒意上头,脑子里登时一热,竟是真的急了,“你就是放不下他!你要救他,你想留下,你还想嫁给他!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这么久,你就没有想过我的心意?如果今日我也要死了,非离开京城不可,你会选谁?你一定选他柳眉山……”

    “嵬度!”九生抬手一巴掌就要打过去,被嵬度一把抓了住按在榻上,扯到她的头发,扯得她生疼低低闷哼一声。

    嵬度低头就吻了下来,又急又狠,她只来得及猛地偏过头,那吻就落在了她的脖颈上,她听到嵬度热热的呼吸声,脑子顿时一空,眼前竟冒出李从善的一张脸……

    他压着她,抓着她的双手,也这么急恼的亲下来,撕开她的衣服骂她贱人。

    “嵬度!”她尖锐的叫了一声。

    惊的嵬度浑身一激灵,就感受到她在发颤,颤巍巍的跟他说:“放开我,放开我……”

    嵬度侧头竟看到她哭了,脑子里宛若雷劈惊愣愣的彻底清醒下来,慌忙松开她,“九生……”

    她躺在榻上抓着散开的衣襟,缓缓的背过身去,缩在床角,肩膀一颤颤的哭了起来。

    “九生……”嵬度吓呆了,伸手想让她转过身来,刚刚触碰到她的肩膀她竟吓得浑身一颤。

    “别碰我。”她声音发哑,缩在那里,低低的哭着。

    酒意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嵬度只觉得手脚冰凉,要死了一般,他伸手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狠的顿时起了红印,“我该死,是我该死。”讲不出别的话,眼眶红了一圈,啪的一声又扇了自己一耳光。

    那声音听的九生发颤,背着身哑声道:“嵬度,你没有良心……”

    这话像是一把尖刀,生生的要将嵬度的心剜下来。

    “我问你,我有没有为了任何人亏待过你?对不起过你?”九生声音发哽,“今日你讲出这些话,是不是在心里放了很久了?”

    “九生我只是……”他越急越讲不出话来。

    “我们在一起十多年,十多年,我可有半点不护着你?小时候怕你饿了撑了,习武后怕你伤了碰了,来这京城后我怕王爷为难你,怕你不自由……那么久,我以为所有人不理解我,但你一定不会。”九生哭的声音发颤,“我是喜欢柳眉山,但我从未想过和他在一起,更没有将他放在你前面,任何人任何事我以你为先,我只怕你受半分的委屈,我命贱天生遭人厌弃,只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我从小就发誓,我受再多的委屈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今日你竟问我选谁。”

    九生哭的他像被刀割,那话一句句都让他难受,九生性子沉闷,什么都藏在心里,是极少极少这样哭。

    “嵬度,既然你今日这么怨了问了出来,那我就告诉明白你,不用拿柳眉山来比,若是真有一日你逢难了,我九生拿命都会换你周全。”九生一句句道。

    那话几乎要让嵬度恨不能死在她面前,他心里的那个秘密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他也是吃了酒,又因着这个秘密才会一时心急昏了头,九生如今哭的他五脏六腑都要被剜出来,将不出话来,反手拨出了佩剑。

    九生只听到一声剑吟,慌忙回头便见嵬度握剑已刺进了自己手掌里的皮肉,惊的只来得及伸手去抓那剑刃,“放下!”

    她赤手抓住剑刃,惊的嵬度顿时松了手,“九生!”忙来掰她的手。

    九生松开剑,抬手就是一耳光落在嵬度脸上,手心里是一把的鲜血,抹了他一脸,剑落在床边当啷响了一声,“你也要拿你自己来逼我吗?”

    门便被推了开。

    柳眉山一身单衣走了进来,也不止是在门外站了多久,脸色发青,快步过来,先是抓起九生的手掌,那帕子缠了住,又冷声对嵬度道:“你先出去,叫大夫来。”

    那一巴掌打的嵬度发愣,柳眉山便松开九生,一把抓着嵬度的衣襟将他拖拽了出去,抵在廊下的红柱上,低低道:“我只跟你说一次,要么你就将身世坦坦白白的告诉她,让她安心拉她和你一起搅进这场是非来,你们生死同路。要么你就成熟一点,隐藏好这个秘密,离开她自己去解决!”

    柳眉山冷声道:“不要这么不干不脆,犹豫不决的让她替你担心,相互折磨!你是个男人,不要妄想带她逃避,你逃不了,闻人越既已知道你的身世,就不会放过你,天涯海角,你难道希望她跟着你躲躲藏藏一辈子吗?”

    嵬度看着他,将那些话一点点听在耳里,又一点点皱眉问:“你都知道?”

    柳眉山看着这个青涩的少年,又恨又无奈,他才十五六,他什么都未经历过,他要如何护得了九生?

    “我原不想插手你们的事,你的身世你的秘密,由你选择告不告诉九生。”柳眉山道:“但如今我改变主意了,如果明日你还没有想清楚要如何想好,那我就替你决断了。”

    松开嵬度,转身进了屋子。

    却是不见了九生,屋子里空空荡荡,榻上还有点点血迹,榻边的佩剑泛着冷光,唯独不见了九生。

    ☆、第六十三章 六十三

    九生不见了。

    柳眉山在昏暗暗的房间里喊了一声,“九生?”

    空荡荡的没有让人应声,柳眉山心头一空。

    不见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他呆在原地片刻,猛地转身就往外走,撞上了要进来的嵬度,柳眉山伸手抓住他的衣襟道:“怕是已经由不得你选择了。”

    嵬度不懂他的意思,往屋里看,听柳眉山沉声道:“你还是把她牵扯了进来。”推开他就往回廊外走。

    嵬度一头雾水,进屋一看顿时手脚冰凉,转身追了出去,“九生呢?”

    柳眉山又急又快的备好马车,衣服尚来不及换便要上车。

    嵬度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哪儿?九生呢?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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