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方才秦衍懿那小丫头出事,寿昌宫来来回回那么多人,手忙脚乱的,才出了这档子事情。到底是寿昌宫里的人,还是外来的人下的毒,秦衍懿落水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有那个自杀的宫女,莫名其妙消失的另一个,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她没想到的。

    秦作庭,关键这人看着她一脸的纠葛,满脸的虚弱,就好像在痛斥着她,你看我都快要病死了,身体这么虚,你怎么能忍心给我下毒呢,你简直太恶毒了。

    陆瑾佩就觉得自己个儿脑仁无比的疼,慢腾腾地竟然在回想是不是梦游的时候,不知道给谁就下了这么一道命令,来,去把秦作庭那只禽兽给哀家毒死……

    看来还是这人还是不信任她啊,不过也是,凭空飞来的一个年轻后娘,摆谁身边都不能轻易相信,尤其身后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家族。

    果然还是轻易被这人俘获了心神,以为拼命相护便是在意的,至少是搁在心里的,原来只不过是唬人的假象。

    陆瑾佩自嘲般地笑了笑,看着秦作庭审问被拖来的厨子。

    秦作庭倚在椅子里撑着额头道:“说说吧,饭菜里有毒是什么意思?”

    那油光满面的胖厨子,跪在地上都能磕出一地的油:“皇上明鉴啊,奴才也不知道。天擦黑的时候,段祥公公带着另一位公公说是陛下晚上用膳,要奴才精心着点,便一直守在膳房里没有离去,奴才担保饭菜出锅装盘的时候绝对没有问题。”

    秦作庭冷嗤一声:“没有问题?那么饭菜里凭空出现的毒药,依着你的意思就是段祥他下的了?”

    厨子又一阵猛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绝无此意,皇上明鉴,皇上明鉴。”

    秦作庭又道:“段雳,把这人给朕看管起来,去把段祥还有他领着的那个小太监都给朕叫来,稍后再议。告诉劭儿宫里的人,先不要叫他来了。”

    那胖厨子被三个小太监,奋力地拖了出去,一直好远,都能听见在撕心裂肺的大喊陛下明鉴。

    陆瑾佩心不在焉地转着指头上的护甲,撇了撇嘴,这人倒真是一副好气量,兴致勃勃地做样子给她看一番,瞧,我没有冤枉你,我只是正正经经地询问。

    秦作庭虚弱地瞟了陆瑾佩一眼,无力地笑道:“你这么个眼神,以为我就是装模做样的给你瞧瞧,其实,还是怀疑你的不是?”

    陆瑾佩:“……”

    她这么想难道有什么错么?

    陆瑾佩淡淡地笑了笑,一副仪态万方的模样坐在角落的椅子里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主意,堂堂正正还是装模作样,哀家都不便跟着搅和。陛下在寿昌宫用饭,如今除了这档子事情,哀家阖宫上下自然脱不了关系,陛下自管询问便是,哀家自当听一个结果便好。”

    她如今也学会和他打官腔了,果真在皇城这个大染缸里,她也不能免俗。

    秦作庭闻言,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如今这么个色厉内荏的模样,才当真是做给朕看的。小佩,你不适合这么个样子,你不累么?”

    陆瑾佩撇头不理他:“陛下此言差矣,哀家身在皇城,做这后宫的太后,自当有太后的仪态,有太后言谈举止。至于适不适合的,看习惯了也就好了。”

    哀家当然累,哀家不想当太后,可是你这个心里有阴影的皇帝能满足哀家这么个小愿望吗?

    这么想着想着,地上就出现了一片阴影。

    陆瑾佩抬头一瞧,果然是那个心里有阴影的皇帝,正俯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的脸。

    ……这个不要脸的,贴这么近搞毛啊?

    陆瑾佩装模作样地绷着一张脸,往后一仰,嫌弃地把秦作庭苍白的脸朝外推了推:“起开,瞧着就闹心。”

    秦作庭不但没遵命地挪开一点,反而靠的越发地近了:“小佩,你这么着欲拒还迎的,是在害羞么?”

    陆瑾佩:“……滚。”你大爷的,你全家都欲拒还迎。

    皇帝陛下不但没有滚,反而两手环上了椅子靠背,把陆瑾佩圈在怀里,整个人都快贴在她身上了,伏在她耳边得意地吹了一口气道:“你别推我啊,我伤重难治,若是就这么撒手人寰了,你伤心都没地哭去。”

    陆瑾佩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脚下用力,正踹在这人的小腿上,只听闷哼一声,秦作庭的脸色别提有多热闹了。

    陆瑾佩得意洋洋地撤回了手:“作为一个流氓,就该承受相应的待遇。”

    秦作庭硬和她挤在了一张椅子里,俯身揉着腿,低低地道:“你不信我,那你又该有什么相应的待遇?”

    陆瑾佩瞧着青铜松鹤的烛台纹丝不动的烛火笑道:“我不信你?你信我么?”

    秦作庭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不信你?”

    陆瑾佩瞥他一眼:“你在我宫中用饭,上桌的饭菜被人下了毒,你说,你有什么立场不怀疑我?”

    秦作庭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温和地笑了笑:“傻子,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如果依你这么说,你寿昌宫上下都有毒死我的嫌疑,凶手就在你宫里,我就挨着个儿严刑拷打,刑讯逼供?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可你别忘了,这顿饭不仅我吃,还有你,穆宁和劭儿,这四宫宫人难不成都有嫌疑么?”

    陆瑾佩撇脸不理他,就听他又道:“我信任段雳,也信任段祥,同样你不是也信任东鹊和苑鹃么,出了这事,你为什么不怀疑她们,认为她们在这饭菜里下毒?你觉得她们和你交心交腹,难道我就不这么认为么,你就一定认为我不信任你?”

    陆瑾佩切了一声,十分不屑,作为大靖眼中钉的陆家嫁出去的太后,她找不出什么理由,要一个一心一意为了自己江山的皇帝来信任自己。连她都不信任自己,说不定哪天就成了陆老爷子揭竿而起的幌子或是内应,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可信任度基本上是没有的。

    秦作庭耐着性子又和她道:“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以你的性格哪是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要是哪一天,你心绪来潮想让我死,就能直接拎着一把剑冲进清华殿,一剑扎死我,还能这么费力不讨好地,前脚给我下毒,后脚让你的猫踢翻我的盘子碗。你那么懒,哪会做这么多的事情。”

    陆瑾佩幽怨丛生地瞪了他一眼,话是好话,怎么听着就是不招人待见。

    说话间,段雳跟拎着小鸡仔一般,把段祥给拽进了屋:“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还不跪下。”

    陆瑾佩趁势假模假式地嚷嚷道:“段祥,你给哀家老老实实交代,你在膳房都干了哪些勾当,可瞧着什么没?”

    “回太后娘娘的话,自打您应了奴才那事,奴才便一路去了膳房,仔细交代了一番陛下和您要用的晚膳,亲自看着厨子从切菜道下锅装盘,一刻都没离开过。”

    秦作庭颇为好奇地问:“你应了段祥什么事?”

    “……怎么毒死你。”她的一张老脸,怎么好意思提,关心这人一二,还不蹬鼻子上脸。

    秦作庭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这么说,真凶也不用找了?”

    段祥唬得在地上直磕头:“陛下恕罪,太后娘娘那是和您说笑,陛下龙体欠安,娘娘准备劝您注意龙体来着。”

    秦作庭喜气洋洋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当真。”

    陆瑾佩在心里默默地骂了段祥这个嘴没把门的一通,讪笑道:“……接茬问,问下毒一事。”

    段祥又道:“那会子正在煮汤,太医领着苑鹃姑娘来了,说了小殿下一事,奴才瞧着紧急,就把灶头让出来了,教苑鹃姑娘看着,奴才就一直在太后什么伺候着。然后苑鹃姑娘来通知圣驾将至,又寻了宫人,一道一道的菜端上来的,路上绝对没出岔子,陛下和太后娘娘说话的那会功夫,奴才和师傅一直在桌前看着,一直到陛下拿了筷子,娘娘的猫跳上了桌,带翻了碗碟。”

    陆瑾佩和秦作庭对视了一眼,把苑鹃给领了过来,那丫头老老实实地道:“奴婢陪着太医给殿下煎药,端药回去的时候还嘱咐厨子紧着晚膳。听闻圣驾将至,便招呼段祥公公,然后就一直陪着小殿下。”

    秦作庭笑眯眯地将一干人等给轰了出去,重新盛了一碗粥递到她跟前:“用点饭吧,眉头都皱到一处去了。这事急不来,明儿再说,不还有我么。”

    “不吃。”到底是谁,这么好心好意地在饭菜里下毒,瞧着这些重做的饭上空都散发着黑暗的怨气,你来吃我啊,吃了就毒死你。

    秦作庭舀了一勺吃下去,拍了怕她的手安抚道:“放心,我先替你吃一口,没事的,来吃吧。”

    陆瑾佩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

    ☆、皇帝是个高危职业(大修)

    秦作庭将碗递到她面前道:“看着我做什么,你不饿么,成天看你只知道吃和睡的,原来也有发傻的时候。”

    陆瑾佩眉眼笑得弯弯的,低着头眨巴一下眼睛,老老实实地接过来,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顺带着间隙还调戏他:“皇上用过的粥就是香啊。”

    秦作庭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看着她直乐,冷不防被陆瑾佩出言调戏,被呛得直咳嗽,脸都憋红了。

    陆瑾佩放下空碗,一边给他顺着气一边给他倒水:“你多大年纪了,吃饭还能呛着。哎呀,脸还红了,这是害羞么,这屋子就咱们俩,来来来,喝口水。”

    秦作庭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理匀了气,揪的背上的伤口有些疼,也不在意地冲她瞪眼:“你就是个女流氓,我当初怎么就不开眼叫你当了太后?”

    “后悔了,晚了,哈哈哈……”

    寿昌宫里回荡着陆太后惊悚的笑声,一晚上的阴霾和肃杀就这么烟消云散,至少在能瞧见的地方,都是明媚的烛火。

    第二日,陆瑾佩吃早饭的时候,很罕见地瞧着秦作庭正和一个黑衣侍卫耳语,看见她出来,那人行了个礼,便出了门就不见了踪迹。

    陆瑾佩打着呵欠:“稀客啊,你是下朝回来了?”

    “你昨儿不是叫我注意身体么,今儿没上朝,刚醒……早。”秦作庭看着心情就很好,招呼她坐下用饭。

    陆瑾佩默默地瞪了他一眼:“我没瞧着穆宁,她上哪儿去了?”

    “寿昌宫不平静,早上热已然退了,我让人把她带回清华殿养着。走的时候还在找昨天救她的那个漂亮姨姨,估摸着,等她全醒的时候少不了来闹你。”秦作庭瞧热闹似的笑。

    陆瑾佩默默地道:“当漂亮姨姨成了漂亮奶奶,这中间的落差也不知道小丫头能受得住否。”至少,幻灭感十足。

    秦作庭伸手戳着她脑门道:“小丫头片子,你比她才大几岁,还奶奶。吃完,跟我一起去见见犯人。”

    陆瑾佩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道:“你逗我呢,这么快?”

    秦作庭板着脸声张正义:“我几时逗过你,快吃,去梳个妆。再瞎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呦呵,小兔崽子你竟敢威胁你继母不才在下,活腻了。不过教您老失望了,哀家向来哪有这么容易妥协。

    陆瑾佩用过饭就着了一身青白便服,闲闲散散地披着个头发和女鬼一样,张牙舞爪就扑着秦作庭去了。

    皇帝陛下闪身避过,捏着她一只爪子,上下打量她一眼,很是嫌弃地道:“你就这么个装扮?”

    “我去见犯人,又不要相亲,整那么好看好看作甚。”陆瑾佩挣了两下也没把爪子挣脱出来。

    秦作庭轻咳了一嗓,笑眯眯地拉着她迈步往外走:“这样也成,总比你那天穿个中衣就跑出来了,好歹穿了件衣服。”

    想到什么似的,又回头很是猥琐地笑道:“不过,中衣显得你身材很好,看不出来,你那么瘦,有的地方还是长得挺肥沃的嘛。”

    “……滚,你个变态。”

    陆瑾佩气得恨不得生啃了他。

    寿昌宫的宫人今天简直是喜气东来,一早就有幸看到了自家太后殴打皇上的千古绝唱。

    清华殿的椅子里,安平世子傅尧徽和霍铎将军远远地就瞧见了皇上满面是笑地领进来一个女鬼。

    两个人瞠目结舌地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下心中的恐惧,接着就起身行礼恭迎了一下皇上和太后。

    秦作庭撩袍了子,大马金刀地往御案后的龙椅里一坐,往笑眯眯地拍了怕龙椅剩下空旷的地方。

    陆瑾佩就默默地顶着两个人诡异的眼神,抽着嘴角往龙椅一侧歪了过去,瞥眼就看见大殿光亮如水的地砖上,跪着昨儿那个胖嘟嘟的厨子,还站着昨儿个那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医,手里还捧着个硕大的盒子。

    霍铎起身施礼道:“回皇上、太后娘娘的话,寿昌宫膳房御厨赵十四,蓄意毒害陛下及太后,铁证如山,还请皇上太后降罪。”

    秦作庭笑眯眯地撑着腮道:“一个小小得厨子竟也胆大妄为,二位卿家可有审出主谋?”

    赵十四依旧跪在地上磕出一片油水:“皇上、娘娘明鉴,奴才一片忠心,断无谋害皇上太后一说啊。”

    秦作庭两个指头断断续续地敲着桌面,笑眯眯地道:“啊,一片忠心,可惜啊,朕和太后都没有这个福分当你的主子。”

    陆瑾佩撇头瞧了一眼秦作庭,难不成这宫里竟混进了陆傅两家的心腹?

    旁边的老太医抱着个盒子,往赵十四身边一站,行了个礼,打开了盒子道:“回皇上和娘娘的话,微臣盒子里的便是世子和霍将军自寿昌宫膳房里取来的一柄铁勺,敢问这位厨子,可是你惯用之物?”

    “不,不是……”那人一脑门子的汗,眼睛闪闪烁烁地不肯直视。

    傅尧徽起身:“你若是不肯承认,本官大可唤膳房所有人等,拿了所有厨具前来一问便知,本官最后问你一遍,这铁勺可是你之物?”

    “……是,是。”那人一身肥肉,瘫在了地上,面色蜡黄,虚汗直冒。

    老太医回身接着道:“容微臣详禀,微臣昨儿查验,这柄勺子上有些许凝块,倒不像是膳房所有,详查下所含药物复杂,也不得其所。结果微臣一小童,收拾书卷,不小心将一块碎银子掉进了水里,待微臣再去查验,发现已然成了毒药醉杜康。昨儿陛下叫微臣检查的饭菜里所掺杂的醉杜康,便是经过宫人用银筷子试毒后所形成。”

    秦作庭了然地点了点头,瞧着瘫软在地上的赵十四道:“和朕说说吧,毒药是谁给你的,下毒为了什么,就图一时痛快?”

    赵十四满脸是汗,眼睛一片通红,颤颤巍巍地磕头道:“奴才……奴才……”

    奴才了半晌,也没有个所以然。

    秦作庭笑眯眯地挥挥手道:“不说就算了,去把这厮的家人带来,就在门口打。朕听说,你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不知道能扛过几板子啊,太叫人伤心了。”

    那人只顾在地上磕头,痛苦地掉眼泪,就是不肯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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