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烛解云鬓?月下小舸来采莲?玩得一手好情调啊。

    合着当日里,坦坦荡荡吟诗作赋皆是表面功夫,哄着哀家玩闹。这方才露出你们一个个深深隐藏的狐狸尾巴,若不是亲眼见着你挥毫泼墨,哀家以为这么一首寓意丰厚之词出自哀家手笔。

    仁典范,连作得一手艳诗皆是人中典范,真的是小看你了,连有疾的哀家都自叹不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啊。

    眼瞧着在座的明丽娇娘们羞得掩面,还光明正大地纷纷拿起手边的笔墨,一展所长。

    陆瑾佩偷偷地瞥了一眼把盏摇扇的秦作庭,细长深沉的眼眸光泽若琉璃,平日里的威仪,早被眉目间一抹若有若无的三春之意取代;秀气的根骨柔和得似一股清泉。

    嗯,瞧不见龙章凤姿,果然一副禽兽样,不得不说,仁典范的提议对极了这厮的胃口。

    陆瑾佩耐不住好奇,颇为正经地用团扇遮了大半张脸,透过扇子的一角,在妃嫔的诗词锦绣堆里来回逡巡。

    秀床斜倚玲珑靥,无计可消,眉头聚散处……

    嗯,秦作庭,你这个皇帝男人做得忒不人道了些,绝色丽人倚在床头等你怜惜,怎么等得眉头皱了起来?不好不好。

    桃杏依稀春波渡,裁为金缕,鸳鸯合欢被……

    哟,这个,颇得哀家心意,直抒胸臆,柔情万千,瞧瞧这手法,这贤淑。秦作庭,你是禽兽哎,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委实对不住你的名号。

    ……

    一番观摩下来,陆太后已然震惊地拿不住扇子,反观一旁的寿星傅老太太也是频频侧目,满面通红,不忍直视的模样,待字闺中的公主羞涩的早早开溜。

    谁曾想这闺房趣事也能若这般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倒真叫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果然鸿沟大于心死,在室与不在室竟是天壤之别。莫不是当日坏了这群女子的宏图大业,一激之下,全然爆发,真是太可怕了。

    余惊未消的陆太后,将怜悯和同情的目光投向笑得仍不自知的秦作庭,看着好好一块完整的红烧肉,过了今晚,将被蚕食的不忍直视。

    “太后有何指教。”秦作庭从一排排绯色无边的诗词里将目光抽回来,兴趣盎然地瞅着一脸痛苦挣扎得陆瑾佩。

    “只是觉得,皇上堪当天下大任,肩上的重担不是寻常人能领悟的。”哀家如此的天真,不解世情,更不解作为天子的秦记红烧肉的艰辛,竟私自以为他占尽天下便宜,到如今才知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太后能领会便好,朕便心满意足。”秦作庭看着满面纠结,回不了魂的女子,笑得格外爽朗。

    “哀家这就回宫,做深切的领会。皇上要保重龙体,明儿虽说休沐,好歹御书房还有些堆积的折子。段雳,若是太医院的补药不够了,尽快赶出宫凑齐全。”

    “……”娘娘,您还是快些走吧。

    吃饱喝足,受了惊吓的陆太后,心闷气短地回了寿昌宫,蓦地想到只能大醉一场才能遏制住这种肆无忌惮蔓延地情绪,遂很是豪迈地一脚蹬开一只绣墩坐了,大叫道:“东鹊,给老娘上几坛好酒。”

    温婉恭顺的东鹊姑娘,袅娜地迈着小碎步不知从那个犄角里出来,尖细了嗓音道:“回娘娘的话,自从您上次醉酒,调戏了皇上之后,皇上便说,若是这寿昌宫上下再瞧着一滴酒,所有的宫人全去涮马桶,终身不得出来。”

    “……”秦作庭,哀家和你不共戴天。

    丫的,没有就没有,老娘出去找。

    眼见着气得火冒三丈的陆太后起身往外走,温婉的东鹊又俯身道:“娘娘也莫要着急出宫去寻……”

    “怎么,小鹊子你私藏了,哀家果然没有白疼你一场啊。”陆瑾佩恨不得仰天大笑进门来,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因为皇上说了,阖宫上下,若是有人敢给娘娘一滴酒者或是瞧见娘娘偷喝,知情不报者,同上的待遇。”

    说完,温婉的东鹊姑娘无视陆太后杀人的眼光,又袅娜地回了原先的犄角。

    天杀的秦禽兽,这日子,叫哀家怎么过啊。

    瞧东鹊那温婉恭顺的模样,那袅娜的步子,哀家早晚有一天给你送去侍寝,让你丫唯禽兽命是从。

    陆太后心里那股子邪火还没散净,外头就有人来给她火上浇油,段祥一步三个跟头就栽进了门:“娘娘,您快去瞧一眼吧,荥阳公主趁着酒意把安平世子给劫回宫里去了,长乐宫宫门紧闭,就是不放人,郡王妃不敢将事情闹大,如今跪在外头要太后做主呢。”

    “……为了点啥啊?”劫人?我滴个娘,还有比哀家更豪放的姑娘,简直羞煞人也。

    “皇上前些日子给公主与世子赐婚,世子当殿拒绝,公主就……就向世子要个说法。”

    陆瑾佩秉持着看热闹的心态起了身:“为体恤公主一片痴心,哀家也当去看一眼。”

    陆太后带着心腹安抚完了犹如被草莽抢亲、泣不成声的郡王妃,便蹑手蹑脚前往长乐宫探望热情如火的荥阳公主。

    为了公主和世子的名声,只能是私下探望,自然是叫守门的小宫女不得声张。小宫女见着太后一行,白白的小脸跟着珠花一道颤抖,一脸天降祸事的如丧考妣神态,跪地见礼:“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说……咳,那个听说公主醉酒,哀家来瞧瞧。”陆太后简直没脸往外说,你家主子抢了个男人,哀家来看看如今还完整不?

    小宫女跪在地上直磕头,“奴婢……奴婢……去跟殿下回禀一声。”

    “哀家只是瞧一瞧,看一看,你不要紧张。”为了安抚快要疯了的小姑娘,陆太后愈发的和颜悦色。

    见陆瑾佩要推门进去,小宫女阖身就扑了过来,哆哆嗦嗦地道:“太后切勿勿勿移驾,容容容奴婢前去禀报一声……”

    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啊。

    东鹊眼明手快,在陆太后甚是猥琐地把门推开之前,一把捂住了小宫女的嘴,手脚麻利地给拖到了一边。

    大殿里灯火通明,红漆柱子上遍绣银线海棠的纱帘层层叠叠地落在地上,随着陆瑾佩一推门裹进来一股风,便逶迤飘动,如云山雾海一般的迷离;殿内极是安静,便传来窃窃私语。

    踏着五瓣金莲的绣毯,转过一处檀木范金的屏风,就瞧着一扇半阖微阖的珊瑚格门,人影幢幢,人声鼎沸,人云亦云……

    咳,偷听别人壁角,还是个孤男寡女独处房中的壁角,这绝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坏事。但碍于做贼心虚,又极是想观一观这伶牙俐齿的荥阳公主有何高深的想法,非要深经半夜的逮一枚男人回去,便闪身躲在了门边。

    “皖之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皇兄他都赐了婚了,为什么你不答应嘛?你是嫌荥阳不好看还是不知书达理嘛?身份不高贵还是哪里有瑕疵嘛?荥阳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连父皇和皇兄都这么说,皖之哥哥,小的时候你也夸赞过荥阳嘛;若是说荥阳不知书达理,那皖之哥哥你以后好好教导荥阳,荥阳一定好好学嘛;还有还有,荥阳是公主,身份足以配得上皖之哥哥,到现在荥阳都不明白,皖之哥哥,你到底为什么要拒婚嘛,荥阳很难过。”

    陆瑾佩缩在门边,莫名的抖了抖,这位殿下的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如今这么一副温顺小猫的模样真是叫人无法忍受。

    就听她的皖之哥哥道:“多谢公主殿下抬爱,殿下千金之躯,自然毫无瑕疵,即便是有,也瑕不掩瑜,公主也莫要妄自菲薄。至于微臣,世俗凡人一个,功不成名不就,也毫无作为,庸庸碌碌之人自然不敢辱没公主,请公主另择佳婿,以公主的万千资质定会寻得比微臣更好的驸马。”

    “可是荥阳就是喜欢皖之哥哥嘛,就是想生生世世和皖之哥哥在一起。前一阵听说那个什么劳什子太后,她还要你给她做男宠,我的皖之哥哥怎么能这么被她折辱,她不是个好人。荥阳陪母妃回宫,就是为了挽救皖之哥哥于水火之中,不要那个狐媚子太后伤害皖之哥哥一分一毫。”

    神马?狐媚?这是陆太后今年第二回听说自己是个狐媚子。

    淡淡的忧桑划过心头。

    “公主请慎言,太后娘娘冰清玉洁,断然不是殿下口中那般不堪,切莫再言。天色已晚,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多有不便,微臣告辞。”

    皖之哥哥似乎生气了,这可不妙啊。陆瑾佩猥琐地摸了摸下巴,这么胡思乱想期间,就瞧着眼前的门轰隆一声阖上,还抖了几抖。

    陆太后傻了眼,这个节奏……是几个意思?

    ☆、太后要和公主抢男人(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  偶竟然在看尸兄,然后忘了发文,这是变态的节奏么,o(≧口≦)o!

    就听里头皖之哥哥,皖之哥哥……公主使不得……的闹腾……

    陆瑾佩在外头来回踱步,要不要进去,要不要进去?

    进去吧,破坏人家的好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好不容易……那什么,还是不进去做那个打鸳鸯的棒槌吧。

    不行,郡王妃在地上都快哭晕过去了,一副不能把柔弱小绵羊扔进狼嘴里的架势,要不就死在寿昌宫门前,这一个个的都怎么那么有精力闹腾?

    到底要不要进去啊啊啊啊,焦躁,纠葛,怒摔……

    “哗嚓”一声脆响,这也不由得她不进去了。

    陆瑾佩毫不迟疑地推开了门,屋里的情况果然有教人流鼻血的资格。

    荥阳揪着傅尧徽的外袍,一只袖子已然扯了下来,绯红着一张明媚的脸半躺在傅尧徽的怀里,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眼神迷离,修长的一只玉臂正深情款款地勾着傅尧徽的脖子,脚下一只碎了半块的玉璧。

    这现场真不该有第三个人存在。

    她就是最煞风景的存在没有之一。

    两个人各自怀着忧伤的目光望着她,陆瑾佩硬着头皮看了傅尧徽一眼道:“那个……郡王妃在寿昌宫门口,喊你……回家吃饭。”

    傅尧徽和抱着把刀似的,火急火燎地松开了荥阳,唬得小丫头就是一个趔趄:“太后……娘娘,您怎么在这。”言下之意,你怎么在这坏我的好事,马上就要抱着美男入洞房了。

    那边傅尧徽惨白着一张脸,眼睛里悲喜交加:“娘娘,您别误会……”

    荥阳一把抓住傅尧徽的手,趾高气扬道:“没有误会。母后,儿臣高龄未嫁,想找一个驸马,难不成母后一把年纪,还要同儿臣抢一抢么?”

    哀家,一把年纪?

    姑娘,老婆子哀家若是没有记错,咱俩好似一个年岁吧。

    陆瑾佩无视这种明媚的忧伤,端着一副后娘威严的架子提高音量,淡而无味地瞥了她一眼:“安平郡王妃在寻世子,你这么扣着不放人,人家做娘的能不担心么?郡王妃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对你的名声不好,你好歹是个姑娘,深经半夜的,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传出去教人笑话,还不让世子回府。”

    荥阳被陆瑾佩一番肺腑之言说得愣了几下,皱起好看的眉眼撅着嘴十分委屈,大概骄横公主做惯了有人来对她指手画脚很气愤,扭头看了默不作声的傅尧徽一眼,甩了衣袖,几步跨出了门。

    其实这个刁蛮公主还是挺懂事的嘛。

    只听她在门外厉声呼和:“从月,从月,你小蹄子死到哪里去了,连个老太太都拦不住,还不快去请母妃,就说太后要和本宫抢男人,听到没有。”

    哀家思忖着,哀家这辈子简直太天真无邪了。

    东鹊手脚利索地很,估摸着那位从月小宫女,如今就算想去和傅太妃说一声,也没那个能耐了,谁知道是被东鹊打晕了还是拖走了。

    屋子里就剩了陆瑾佩和傅尧徽两个人,傅尧徽在她身后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你……还是担心我的,是不是?还是不想让我娶公主,是不是?”

    陆瑾佩听着外头荥阳还在闹腾地喊,略有惆怅地道:“那什么,郡王妃去了寿昌宫和哀家说荥阳把你给劫到长乐宫,担心你的安危,皇上有政事脱不开身;傅太妃逢着生辰,不便教她费心。这事着实不成体统了些,皇上还未下旨正式赐婚,何况又是深经半夜的,传出去不好听。”

    身后的人默了片刻又道:“你……就没有一点,在乎么?”

    “在乎什么?”陆瑾佩回头看着身后的男人,皱巴巴的外袍整理的一丝不苟,说出的话却是凌乱不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和荥阳年岁都不小了,就算不愿意,早晚也得娶妻嫁人,哀家应该在乎什么?”

    傅尧徽闭了闭眼睛,眼中光彩皆无,低着头淡淡地笑道:“早知道的,何必自取其辱。”

    陆瑾佩眨巴了眼睛,刚要回话,就听外面荥阳又在喊:“从月,你死了么,倒是回本宫一句话啊?外面有没有人,看本宫出去非把你们这一群吃里扒外地东西全剐了喂狗。”

    陆瑾佩从容地走出门去,倚在墙上看着风风火火要往外闯的荥阳道:“哀家都进来了,你觉得门口那几个小丫头如今还能回你的话么?门口没有人,你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的。”

    荥阳一听说这话,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也奔了回来,脸都快气肿了,碍于身份只能指着陆瑾佩鼻子道:“本宫就是嫁到安平郡王府去,你管得着么?立刻,马上,本宫要皇兄下旨,就要嫁到郡王府做世子妃,谁也别想从本宫手里把皖之哥哥抢走,谁都不行,包括你这个老太太,你今天要是敢拦着本宫。本宫,本宫,就告到母妃那里去,要母妃做主。”

    陆瑾佩都快气乐了,瞥了她一眼:“荥阳,你要做世子妃,也没有人拦着你。赶个好时候找你皇兄,到那撒个娇服个软,你皇兄同意了,一道圣旨赐下来,你不就嫁到安平郡王府去了?用的着你这么兴师动众的抢人么,哀家要是不进来,你霸王硬……咳,你强取豪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知道到的说你是痴情一片,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看你的皖之哥哥,你说,换成是你,能心甘情愿得接了那圣旨么?”

    “你……你说得也不无道理。”荥阳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瑾佩,狐疑道:“我说你是老太太,你不会生气了吧?不会不让皇兄给我赐婚了吧?我告诉你,不管如何,我就是要嫁给皖之哥哥,你是抢不走的。”

    陆瑾佩笑笑,抻了抻衣袖:“哀家同你抢你的皖之哥哥做什么,哀家一个老太太,就是皇上同意,哀家同意,这天下人也不会同意?再说了,哀家不同你抢人,这京城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可不止你一个,若是你在这么把世子留在宫里不放出去,惹恼了郡王妃,惹恼了世子,可有得是姑娘巴巴的要嫁进郡王府;荥阳,即使你能嫁过去,你自己想想,这么着怎么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你说得对,我不能便宜了那些小蹄子。”荥阳捏了捏拳头,眼睛里闪着仇视的光,立刻进入的防御状态。

    “不管怎么说,荥阳就是喜欢皖之哥哥,太后,你帮帮忙好不好,你跟皇兄说一声,他历来和你亲厚,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硬的不行来软的,这丫头还真会审时度势。

    看见傅尧徽意味深长的目光,陆瑾佩抽了抽嘴角笑道:“再帮忙也得等到你皇兄有时间,如今天色已晚,你皇兄还忙于政事,咱们等天亮了再说。”

    好说歹说,陆瑾佩最终把傅尧徽还算完整的给带出了长乐宫,尽管衣服皱破一些,倒也对得起郡王妃声嘶力竭的哭嚎,如今也不知道满意与否。

    殿门左侧,东鹊已经给那小丫头从月松了绑,围在一处战战兢兢的宫人看见二人出来,知道犯了大错,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台阶下,一个四十余岁的盛装妇人提了裙摆,不顾姿仪匆匆地跑了上来,一把抱住傅尧徽哭叫孩子,那架势颇有从虎狼窝里,饿虎嘴边把人救下的惊惧。

    这些豪门贵胄都是在乎自己的名声,若是传出去安平世子傅尧徽在宫中被荥阳公主抢走,孤男寡女在殿中相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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