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义一愣,成为数一数二的世家望族,谁不想呢?但是要怎么做,他却真的没有头绪。

    “女儿觉着,以父亲的才干,一准能行!”陆静淑先拍他的马屁,“那王言最开始也不过是个县官,王旦初时也只是知县,若不是其岳父参知政事赵昌言慧眼识珠,将女儿许配给他,他怎么能够仕途如此顺遂?”

    她的意思是,你经历跟王旦也差不多,方为民虽然没到宰相的级别,但当时已经是都察院的高官,能把女儿许配给你,也是看好你的。

    陆文义听到这里,却开始皱眉,寻思起方为民罢官这件事来。

    陆静淑只是拿这件事当个过场来说,她的重点在后面:“王旦有岳父提携,得能身居高位,也只是他个人的成就而已,王氏家族的兴旺,看的还是后世子孙。女儿觉着,这王旦颇有其岳父的风范,在子女姻亲选择上,很是不拘一格。”

    王旦将长女嫁给丧偶有子的韩亿,不是因韩家是什么名门世家,只是因为看好韩亿其人,中了进士又有才华,后来韩亿果然青云直上,以太子少傅致仕。后面的子女联姻,基本也都是按照这一准则,选婿以进士出身为佳,娶媳则以政治地位平等为上,并不像一般人家那样光去考虑门第高下。

    陆文义静静听陆静淑分析了一番,发现这孩子还真是认真去想了,略感安慰,小小年纪就能一门心思为了自家兴旺想法子,实属难得,可惜只是个女儿。

    “你能想到这些实属不易,只是如今我们家的现况,还想不到那一步,最要紧还是要把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教导好,若是你大弟二弟都能像你一般懂事,那时爹爹才能放心呢。”

    语气是少有的温和,陆静淑看他听进去了,就点头附和:“爹爹说的是,大弟和二弟的学业确实要好好看着。便是王家,也是主张不置田宅,广蓄藏书,以教导子女为要务的!女儿也不敢说懂事,只是想为爹爹分忧而已。”

    陆文义很满意她的说辞,就多解释了一句:“我已托人去寻好先生,等先生寻到了,就让你两个弟弟在家里读书,官学里人多杂乱,恐怕他们也不能专心读书。”

    “还是爹爹想的周到。不过家里就大弟和二弟两个,是不是有些孤单?”他们这一房是别想再有孩子了,二房那边李姨娘肚子里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对于大家族来说,他们家的人丁实在不算兴旺,“不知族里有没有这个年纪的弟弟们,若有聪明机灵的,叫到府里来一同读书,将来也是两位弟弟的帮手。”

    陆文义听了一怔,因为老太太的缘故,这些年他们和族里实在有些疏远,所以他一时根本没想起这事。

    陆静淑看他没表现出反感,就继续说道:“独木不成林,一个家族要兴旺发达,只靠一房之力,恐怕还是势单力孤。爹爹,女儿读《宋史》,还曾读到范文正公的故事。范文正公知杭州之时,手创义庄,置义田修家谱兴义学,以聚拢族人,增强宗族势力,并使族人不愁温饱,从而一心向学。除此之外,还对‘仕而家居’者给予资助,吸引致仕者归乡,使家族精英聚居一地,对教育族中子弟更有说不尽的好处。”

    陆文义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起来,是啊,这确实是为子孙后代万年计的好法子,若自己能做成此事,在陆家宗族内就可流芳百世了。只是一想到宗族现状,他又忍不住蹙眉,觉得难处很多,恐怕一时难以实施。

    “不过范文正公能做成此事,也是历时颇久,又有朝廷支持,我们一家之力,现在恐怕还难做到。”陆静淑早把这事想了个透彻了,“咱们倒也不急于一时,先从亲近族人开始,爹爹在如今的位置上,只要略微示好,想来族里亲戚没有不接着的。”

    谁让陆家只有他们这一支是官身呢?以前是陆老太太不愿意搭理族人,现在只要陆文义肯表示出意思,赶着上来的不知有多少。

    陆文义没有立即发表见解,只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等爹爹与老太太和你二叔商量过了再说吧。”

    陆静淑笑道:“自该如此。女儿年小不懂事,凡事总是异想天开,爹爹听了不笑我就好了。”又开始装小女孩。

    “难得你有这份心,又肯多看多想,爹爹怎会笑你?”陆文义也摆出了慈父脸,还让人去他的书房找了几本书拿给陆静淑看,等她告退时还叹道,“若静淑是个男儿身,爹爹可就心满意足,再没什么可愁的了。”

    陆静淑心里哂笑,面上倒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告退了。

    回到正房时,方氏去了陆老太太那里,巧慧迎上来回话:“姑娘,衙门那边儿有消息了。”

    陆静淑让巧慧进去服侍她换衣服,顺便听她学那边的情况。

    长安知府传了张一杰来,去董家的人却迟迟不归,直到又打发了第二拨人去,才把聘礼和董云珂带了过来。据说董云珂到衙门的时候,头发也乱了,衣角上还有扯开的口子。

    “说是衙役一到,说明来意,里面董小姐听了就要自尽,家里一堆人拦着拉着,这才救下来的。可是董小姐到了衙门却不这么说,她说是家里嫡母要逼死她,嫌她给家里丢脸。董小姐说,她本不愿意嫁给武定侯世子,都是家里人逼她的,还哄她说是平妻,她自己是不愿意的。”

    陆静淑:( ⊙ o ⊙)你真的不是在逗我?

    巧慧也不太相信,但话就是这么传回来的,她只得继续说:“董小姐为了明志,还当堂剪了头发。说在家里险些死于嫡母之手,此番就要出家为尼,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董家了!还大骂武定侯世子引诱哄骗于她,据说董小姐哭的十分厉害,最后甚至拜倒在陈府大姑奶奶脚下求她原谅,说她不是有心的,都是叫人给骗了。现在衙门口可热闹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作者有话要说:555,大家太给力了,直接就灌溉的我反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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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关于王家和范家的事例是我从一篇叫做《宋代世家大族:个案与综合之研究》的论文里读到的

    有兴趣的,可以去找来看看(*^__^*)

    ☆、第69章 平妻后续

    陈皎宁证实了巧慧的话:“我当时都傻眼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还没等我把实据摆出来,他们先窝里反了!不过我看董云珂说的不像假话,她是真的害怕,死活不肯再回董家。”

    “也有可能,董家为了自己面上好看,只求不到公堂对质,牺牲一个庶女算什么?她一死,这事就算一了百了,顺便还能泼你一盆脏水,说是你逼死了董云珂。”陆静淑分析道。

    陈皎宁只觉身上一冷,不敢置信道:“他们真有这么丧心病狂?”

    陆静淑笑了笑:“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心。”

    “这么一想,董云珂也挺可怜的。”陈皎宁叹气。

    陆静淑失笑:“你这么快就可怜她了?我倒觉得她是个人物。若是董家真起了杀心,她还能逃出生天,并在公堂上公然放话脱离董家,那可真是不简单,称得上有勇有谋、能屈能伸了。她现在在哪?”

    “我把她藏起来了。我们不愿横生枝节,没理会她别的供词,只请知府大人先断案。案子审结后,张一杰当堂挨了九十棍,判张董两家婚约作废,我和姐姐就要走,她忽然追上来,说有要紧话要跟我说,事关我继母。我当时没理她,出去以后才托表姐夫派人把她偷偷带了出去。你说,我要不要听她说?”

    陆静淑听完想了想,问:“你身边那个采莲呢?最近怎么没见她?”

    陈皎宁回道:“上次爹爹来,好像打发她回东都了。”

    “就让她自己回去的?你爹爹没说是什么事?”

    陈皎宁摇头:“他没细说,我也没问。她不在这里正好。你怎么突然提起她?”

    陆静淑觉得采莲跟董氏必有牵连,可是现在采莲不在,也没法再问,只得说:“没什么。就去听听董云珂说什么也无妨,她现在算是丧家之犬,既然不想死,就只能投靠他们董家的敌人了。”

    “谁稀罕跟他们家为敌了!”陈皎宁不乐意了,“不过一个破落户。”

    陆静淑笑倒:“好好好,不为敌。对了,你堂姐打算什么时候跟张一杰和离?”

    “打完就提了,不过张一杰已经昏死过去,这放妻书,估计他们家一时半刻不肯给。”

    要张家自愿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们还可以威逼嘛!陆静淑一脸奸笑,给陈皎宁出主意:“你打发个人去吓唬吓唬他们家,就说不老老实实给放妻书,就要上奏弹劾武定侯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看他们老不老实!”

    陈皎宁眼睛一亮:“好主意!不过王爷那边要拿此事当个例,已经打算上奏皇上了呀。”

    “他们张家又不知道这事,你趁着这个时机赶快把放妻书拿回来是要紧!”

    陈皎宁深以为然,回去就打发人上张家连吓带唬,终于赶在过年之前将放妻书和嫁妆都要了回来,与此同时,赵王的折子也送到了皇帝田惟彰的手上。

    “真是荒唐!朕不过才驻跸洛阳几年,长安这些酒囊饭袋就已败坏若此,圣贤书都被他们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田惟彰大发雷霆,将折子摔给左都御史裴晋看,“长安留守监察御史都是瞎子聋子么?”

    一众大臣纷纷跪倒求圣上息怒,裴晋小心翼翼捡起折子看了一遍,先请罪:“臣等失察,陛下恕罪。”

    田惟彰冷哼一声:“就依武定侯世子之例,按律处置这些娶了平妻之人。行完杖刑一律革职,武定侯世子夺世子位,武定侯教子无方,罚一年禄米。另,命各道御史严查官员不法事迹,凡有不尊律法有违礼仪的,查实具奏。”他一口气发了一连串命令,说完就让众臣告退出去。

    众人鱼贯出了大殿,各自回官署办公。裴晋看众人都散了,悄悄去见右相顾名俊,“眼看封印了,陛下今日怎么就发了这么大的火?”其实娶平妻的事,说大不大,在平常也算是民不举官不究的行为,只要御史不弹劾,基本没人管,谁知这赵王居然就这么闲的把这事捅到了御前呢?偏偏陛下还发了好大脾气。

    “嫡庶乃大事,那是能乱的事情么?”顾名俊端坐椅上,慢悠悠的教育裴晋,“尤其是如今这个时候,陛下一心在忙四皇子出阁读书的事,赵王恰巧就递了这么一封奏疏上来,你说陛下该不该发火?”

    裴晋恍然大悟:“顾相的意思是?”赵王还是没戏?

    顾名俊端起茶盏,轻轻啜饮,微笑道:“陛下怎么说,咱们怎么做便是。你让长安那边的监察御史警醒着点,别整天只揪着些鸡毛蒜皮的事!”

    裴晋得了指点,高高兴兴告辞而去,还在大殿里看折子的田惟彰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他实在没想到京里留守的官员和勋贵竟然做出这么没廉耻的事情来,不免有些后悔当日迁都过急,没有好好安排长安的各项事务。那毕竟是祖宗基业开创之地,还是轻忽不得的。难得焘儿有心振作,倒不如把这事交给他,而且他生性宽和,也不怕矫枉过正。田惟彰打定主意,召人进来拟旨,当即就发往了长安。

    忙完政事,田惟彰看着时候不早,叫人备辇去长生殿。

    皇后苏蘅早听说前面皇上发了脾气,只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特意换上新做的大红遍地金凤穿牡丹纹小袄、藕色镶襕边马面裙,又戴了皇上前两天送来的赤金累丝镶红宝石凤簪,笑吟吟的迎将出去后,先往他面上溜了一眼,却没看出生气来。她也不多问,先服侍田惟彰换了衣服,擦脸洗手,又亲手捧给他一杯茶。

    田惟彰接过茶放下,伸手把苏皇后拉到身边坐,说道:“你别忙了,坐下陪朕说说话。”

    苏皇后就温顺的坐在他身边,还反握住田惟彰的手,柔声问:“皇上可是累了?”

    “嗯。”田惟彰微微点头,“国家这么大,一个看不见,就不知会出什么事情。”把赵王折子上的事跟苏皇后复述了一遍。

    苏皇后先听见赵王上折子,已经很惊讶,待听到所为何事时,更是有些难以置信:“竟有这事?这么一来,岂不是乱了嫡庶?”

    田惟彰点头:“就是这话。连从焘都知道了,可见他们闹得多不像话!长安毕竟是旧都,不能让他们再如此胡闹了,朕已经让都察院去查,看还有没有别的龌龊事,并委任从焘全权处置此事,希望他不要让朕失望。”

    这个话题苏皇后不想接,可又不能不接,于是就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皇上放心吧。”

    田惟彰怕她多想,握住她的手解释了一句:“朕总不能看着他消沉下去,他既然有振作的意思,朕就得拉他一把,将来也好有人帮着咱们熙儿。”

    “臣妾明白。”苏皇后柔情款款的看向田惟彰,“臣妾都听皇上的。”

    田惟彰心中一暖,将苏皇后拉入怀里,叹道:“朕知道你一向最懂事。对了,借着这次这件事,朕想立个规矩,以后凡有皇后在位,不得立皇贵妃,你看如何?”

    皇贵妃位比副后,还真跟所谓的平妻有异曲同工之妙。苏皇后听了这话也不如何欣喜,只侧头瞧着田惟彰说道:“皇上定了这个规矩,来日可别后悔!”

    田惟彰哈哈大笑:“朕后悔什么?难道到今日皇后还不知道朕的心?”

    苏皇后故意推开他,轻轻斜了他一眼,叹道:“臣妾今日确实是知道的,可怎知明日皇上的心就不会变呢?”

    田惟彰最爱看她这亦喜亦嗔的模样,她本就生的明艳照人,此刻眼波流转似有嗔意,更多添了几分媚态。田惟彰一见她这样,心中又爱又怜,当即就伸手拉她入怀,好好诉了一回衷肠。

    两人说了一回知心话,田惟彰心情好了,也有兴致欣赏皇后的装扮了。他让苏皇后站起来,在他身前转了一个圈,点头赞道:“朕就知道你穿这一身好,就是头上太素淡了,你嫌金簪沉实,怎么也不簪枝花?”说完就叫人去暖房现摘几朵牡丹来,要亲手给苏皇后戴上。

    “这还是你叫人想法养的花,如今都开了,你自己却不戴!”

    苏皇后听了沉吟半晌,问田惟彰:“皇上,臣妾有一事拿不定主意,这暖房里的花都开了,您和臣妾该摆的都摆了,也赏了一些下去,可长安宫城里……”

    田惟彰听了微微皱眉,回道:“此去长安路程虽不甚远,可天寒地冻,花儿如此娇嫩,到了长安也都冻坏了,要不送几个会养花的内侍回去吧。这些琐事,以后你也不用操心,交给尚宫局去办就是了。”

    苏皇后答应了,随即就遣身边总管太监刘波去办。刘波到了暖房,把事情一说,几个侍候鲜花的内侍都吓得不轻。现有皇上和皇后在这里,谁愿意回旧都去侍候那些失了宠的嫔妃啊?

    刘波只笑吟吟看着,听他们各自表了一回忠心,然后让他们自己推举人选出来,到时报给他知晓就好,接着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些人的动作倒很快,第二日就把人选定下来报给了刘波,刘波特意把被选出来的人叫过去嘱咐了半天,等到要送他们走的时候,那些原本满脸沮丧的内侍,不知为何又都变得踌躇满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董云珂这个角色是一个基友英勇献身贡献的龙套,那天我问她,是想好死还是赖活?

    基友们纷纷回复:君心难测啊!

    (得意笑o(n_n)o)

    她说,还是轰轰烈烈的死吧。

    我当时答应了她,但是写着写着,我就……

    现在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反复无常的帝王心,灭哈哈哈!

    ☆、第70章 因祸得福

    皇帝的旨意自然是快马疾驰发到,田从焘接了旨,先让长安知府把查实的拉去打板子,然后按圣命就地革职,再命长安吏部留守尚书安排官员递补。至于纠察等事,自然就交给长安留守的监察御史们了。

    监察御史们本就受到了上峰的训斥,现在又有圣旨,个个都挽起袖子开始大力挖掘在京官员们的黑历史,举凡狎妓、不敬父母、宠妾灭妻、侵占民田、仗势欺人等等等等,全都给挖了出来。连陆文孝的事,都有人翻出来说嘴,幸亏当初有陆静淑提醒陆文义妥当善后,这才没搅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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