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等你

    为了给滑不溜秋的泥鳅打催产针,姚小改可是没少花心思。拿毛巾摁住,怕挤压泥鳅,打针也不方便;让泥鳅粘上泥沙,倒是防滑了,又容易损伤泥鳅的皮肤粘液,反正总是不如意。

    陆竞波说,打针产卵后有一定的死亡率是难免的。

    姚小改却不死心,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进屋去了,很快就拿了一个绣花用的绷子出来。这绣花绷子,是两个竹片做的圈子,里外两层竹圈合起来用的,能够把绣布紧紧绷住。姚小改拿的这个绷子,跟盘子口那么大,她去找了一片细网眼的软质渔网,绷在上面,试了试,又把渔网弄得松些,再把绷子拧紧。

    姚小改便拿着这改造的“网圈”,从桶里抄了一条大泥鳅出来,顺手用网圈一扣,果然就把滑溜溜乱扭的泥鳅扣在小桌子上。她左手扣住网圈,右手拿起注射器,隔着网眼灵巧地在泥鳅背鳍前下了针,把药液注射了进去。

    陆竞波蹲在小桌子前,惊喜地看着姚小改的举动,姚三三也凑过来看,这么个东西,看起来十分好用啊!

    “哎小改,你脑子还真钻,这东西都可以去申请发明专利了。”陆竞波说。原先大家给小型的鱼类包括泥鳅注射催产,还不都是硬抓硬拿。

    “就这个小网子,有什么好专利的!”

    “人家在菜刀上打个孔挂起来,还申请专利呢!”陆竞波说,“这东西绝对算是你技术进步了。我查到的方法,什么麻醉法、冰水法,包括给它粘泥沙,都有各种缺陷的。”

    姚小改却拿着那网圈犹自琢磨,姚三三看了看,说:“好用。咱再做个专门的,竹片再窄一点,或者干脆做成钢丝的圈,再做小一些,比泥鳅稍大点儿就行,就更趁手了。”

    “我来弄。”陆竞波说。第二天陆竞波就拿来了两个改良了的网圈,细钢丝做的圈子,为了怕刮伤泥鳅或者刮到手,还专门包了薄薄的电线皮,上头的渔网也是精心选择的,很柔软,网眼小手指头那么大,既能扣住泥鳅,又不妨碍打针。

    姚小改用上这样的工具,果然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她手脚利落地捞泥鳅,打针,放进水里。陆竞波便端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给她帮忙递针管、药液什么的。

    仲春农家的午后,偌大的院子里一片静谧安然,姚三三拿着长柄的抄网,正在照看靠池子里的泥鳅。姚连发两口子,一个要去看守鱼塘,另一个下田拔草去了。走廊下就见姚小改跟陆竞波两个人,相对而坐,默契地忙碌着。

    “陆技术员,你看,你这经常来帮忙指导,咱家也没啥好感谢的,其实你工作也忙,不用你再来的。”

    姚小改忽然这么一说,陆竞波脸上便忍不住有些失落,他望着姚小改拿着针管的灵巧手指,轻声说:

    “小改,你该知道的。”

    陆竞波的声音轻轻的,像这四月末的微风。

    “我知道啥呀!”姚小改平静地说,“你看,你一个农技员,也有你的正经工作要做,咱家的事儿总不能老耽误你时间,叫我看,你也该忙你自己的事儿了。”

    “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叫我:你该上你的班,该找你的对象,该过你自己的生活,该远远走开?”

    “说的是。”姚小改嘴角微微一弯,“你看你也都知道。不老小了,你抓紧找个合适的对象,咱们也好喝喜酒。”

    原来她是这么拒绝人的。陆竞波反问:“那你呢?你打算好要找对象了?”

    “我啊,等有了合适的就找。”姚小改的语气,十分平淡。

    “哦,那我等你。”陆竞波也是温和平静的语气。姚小改一时沉默了。

    两人这番交谈的情态,居然是一派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在谈论天上有片云、门口有棵树……

    姚三三站在靠近大门的池子边,小心照看着池子里的鱼巢,已经产卵的亲鳅要及时捞出来,及时补上新的鱼巢,不然说不定卵让泥鳅自己吞吃了。

    她偷偷打量走廊下那两个人,他们两人不急,她都有些急了。

    “你家人也不急?”姚小改跟陆竞波的对话还在继续。

    “家人?”陆竞波淡笑,“不急。”

    “我父母十几年前就离婚了,早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们还算是负责任,两方都出钱供我上学,毕了业就没人再管我了。”陆竞波的声音温和安静,甚至带着几分春日的慵懒,“我父母曾经也是外人眼中很相配的夫妻,那又怎么样。”

    他家里的事,姚小改之前没听说过,兴许是她下意识地回避没去问过,只知道陆竞波很少对旁人提起他家里,有人问也是随口带过去。而如今他忽然这么淡漠地谈起,便让姚小改有了些莫名的感觉。

    有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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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鳅苗开口,肥水,饲喂,就连池子里的水,都是要双层纱布过滤之后才能放进去,怕进去某些有害泥鳅苗的生物。在姐妹俩的精心照管下,一个月后,姚家的泥鳅夏花苗便长大了四五厘米长,成了可以卖的寸苗。今年因为有不少人预定,姚家的水泥池里便都养满了泥鳅苗。

    秋后暂养大泥鳅,开春育苗,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水泥池子可是济了大用处。姚三三如今只恨地方不够,六间屋,十八米宽二十几米长的大院子,还是嫌小了。

    慢慢来,她安慰自己。一切都要慢慢来,泥鳅急不得,二姐那个性子也急不得。

    泥鳅苗一旦能卖,早先预定了的人便来买了。同村的,平板车甚至手推车就好,预定的泥鳅苗装进大桶里,一桶桶放在车上推走了。外村镇的,便开三轮车来买,用白色的塑料大桶装。

    就像卖鱼苗一样,姚三三的泥鳅苗不是论斤卖,论尾。泥鳅寸苗论斤卖,有重量没有数量,那是哄人的。姚小改用的是养殖场计数水花鱼苗的方法,小容器计量,一万尾泥鳅苗她们卖六十块钱。一般来说,一亩水面可以放养十万尾。姚小改说,饲喂跟得上,应该能放养到二十万尾。

    一亩水面的苗,姚三三就能挣六百块钱。

    她们的泥鳅苗目前在当地没人竞争,卖独一份,姐妹俩商量定价的时候,姚小改怕定的贵了,这价格比起养殖场的鱼苗,是高了的。然而姚三三算了这么一笔账:

    “他们买咱的泥鳅苗,一亩水面他花六百块买苗子,承包费不过两三百块钱,养到年底,少说能产四五百斤泥鳅,按六块钱的价格算,收入两三千块钱,你说他划算不划算?”

    姚小改一想,是呀,就定这个价。买苗子的人听到这价格,也都会算账啊,果然都欣喜接受了。

    “这都是饱苗,拿蛋黄喂过了的,苗子下塘后容易养,你们回去先育肥水,这苗子是在自然环境下长的,成活率应该能到百分之七十左右。”姚小改卖泥鳅苗,还兼职技术指导。她这几年的技术学习果然不是白费的。她仔细地跟买泥鳅苗的人讲了苗子下塘、肥水要注意哪些,平时养殖要注意什么等等。

    结果是泥鳅苗没够卖,只能勉强够给预定了的人家。毕竟她们两三个人手,育苗量也不大,还要留足家里十几个鱼塘放养的。有没预定的人来买泥鳅苗,姚家姐妹只好一再说明道歉,承诺给他预定明年的苗。

    话说当地靠着个千顷水面的大水库,盛产各种鱼。然而淡水鱼不耐长途运输,那些年渠道也少,鱼虾主要在周围城镇乡村销售了,价格高不上去。当地市场本来就不缺鱼,池塘里再养鱼,比水库鱼就差,产量也少,养泥鳅反倒是一条很好的路子。

    都知道姚家养泥鳅挣大钱了,很多有鱼塘水面的人家,便纷纷跟风养泥鳅。

    这么一来,姚家的泥鳅苗就吃香了,从四月末就开始育苗,前后一个多月,她们都在育苗卖苗。这一春夏卖泥鳅苗,便又大大挣了一笔。村里人只看到姚家一出苗,便总要来几辆车,那一桶桶抬出来的,不都是钱吗?

    旁人只看到姚家挣钱了,哪看到姚家姐妹这一个多月累得够呛!

    入了六月,按说也是可以育苗的,然而姚三三还是决定不再育苗了。这时候育苗放养,到了年底泥鳅长得不够大,销售价格低。姚三三跟姚小改坐下来算了算,这一季卖泥鳅苗,刨去自家放养的,她们又足足挣了一万多块钱。比姚三三自己的预期要高了许多。

    “二姐,明年咱不能这样了,不够卖啊,明年咱一定要雇两个工人,你带着她们干,咱这泥鳅育苗要好生做起来。”

    “行啊,这事情尽管交给我。”姚小改十分高兴,“其实这东西没什么高深的技术含量,细心熟练就好,只怕育苗也会有人要学着咱搞了。”

    “会了不难,难了不会,旁人眼里没你说的那么容易。再说等他们搞起来,咱们已经做大了。”姚三三信心满满。

    卖完了泥鳅苗,姚三三便把心思放在了自家那十二个鱼塘上了。

    泥鳅苗下塘时,她早早按着书本资料和自己的经验,在塘子里施了有机肥,池水肥了,浮游生物就十分多,泥鳅便几乎不用喂饲料,只在入秋后开始加喂一些豆粕、蚯蚓之类的。

    长吧长吧,姚三三乐呵,长出来的都是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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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入秋,姚三三便开始酝酿一趟“南行”。如今她一提出要去南方大城市转转看看,家里便没人再反对了。上一回姐妹俩南行归来,泥鳅直接卖了高价,给姚家足足增加了一两万的收入呢!

    姚三三这趟出门,目的很明确,入秋她该准备卖泥鳅了。

    泥鳅苗她卖出去了,泥鳅她还想回收呢,卖泥鳅的环节十分挣钱,与其让旁人挣,哪如她自己挣?再说周围那些买了泥鳅苗养泥鳅的人家,要是没有稳妥的销售渠道,泥鳅卖不出好价钱,也是要伤脑筋的。

    这么大的量,估计去年合作的谢老板一个人吃不下。再说,往后这产业做大了,为什么要依赖旁人销售?

    随着生意做大,眼界开阔,姚三三心里便渐渐构建出一个很大的产业链,她目前就要一点一点把这个产业链做完整,做大。

    实话实说,从最初她跟鲍金东合伙养了那一池泥鳅,她自己也没想过这么大的蓝图。

    这趟出门,姚三三自然还是带着二姐,另外,她打算把大姐也带上。只有小四上学不能去,嘴巴撅得多老高,三个姐姐便安慰她,说回来一定多给她买些好东西。

    姐妹三个头一站打算去上海。临走的时候,姚连发跟张洪菊送了三个闺女出门,便没有送到车站。杨北京自然要跟着送媳妇儿上车,左叮咛右嘱咐,像是送一个不放心的小孩子出门似的。

    “我觉着大姐嫁给大姐夫之后,整个人都退化了。你看大姐夫,把咱聪明能干的大姐当小孩子养,出个门罢了,你看他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姚小改跟三三咬着耳朵说笑。

    恰恰这时候,杨北京扭头嘱咐她俩一句:“你两个,照顾好你大姐,她没出过远门,还会晕车。”

    她们照顾大姐?颠倒了吧?姚三三跟姚小改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直笑。

    姚小疼有些不好意思了,杨北京却不管那套,跟姚小疼交代着:“这桔子,晕车的话吃点儿管用,你再试试拿桔子皮闻闻,能舒服些。这保温杯带好了,车上应该也有热水……”

    “大姐夫,你干脆跟着我们去好了,我们不笑话你!”姚三三打趣他。

    “行啦,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姚小疼小声地嗔怪。

    杨北京身后静静站着陆竞波,他跟杨北京不同,他现在无法像杨北京一样,大大方方表现对某个人的关心,并且那个人,都还没有敞开了心扉接受他。

    看着人家小两口恋恋不舍,千叮万嘱,陆竞波心里便酸溜溜的,明知道送行这场合,他这没被接受的追求者会有些尴尬,却还是来了。正在哀怨,姚小改忽然主动跟他说话了。

    “你回去吧。”姚小改望着陆竞波说,“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陆竞波一听,立刻便来了精神,忙说:“好啊,有事打电话给我。路上小心照顾自己。”

    姚三三撇撇嘴,好嘛,这些人欺负她眼下孤家寡人是吧?

    ☆、第71章 大上海

    姚家三姐妹第一站去的上海。一方面,姚三三想带着两个姐姐到上海这样的一线大城市去见见世面,考察一下水产市场。更重要的,是为了大姐姚小疼。

    要说姚连发跟张洪菊如今还有啥不顺心的事情,那便是姚小疼了。为什么?因为姚小疼结婚也有一年半了,一直都没有喜信。按说这小夫妻恩恩爱爱、蜜里调油的日子,早该怀上了不是?

    姚连发跟张洪菊自然十分关注这个事。杨北京当初承诺过,要给头一个孩子姓姚,这老两口子能不殷切盼着吗!渐渐地老两口就耐不住了,张洪菊悄悄问姚小疼,姚小疼开始也没当回事,禁不住张洪菊一回回唠叨,便跟杨北京去了趟医院,诊断是因为宫寒。

    姚三三也知道大姐有痛经的毛病,只当是女孩家常有的情况,一听说宫寒不孕,不免也十分担心。

    怎么会宫寒呢?

    姚小疼知道之后,心里也是苦涩。怎么会宫寒?根据她和医生的谈话,她自己是知道原因的。

    当初女孩家刚来初潮,爸妈常年不在家,那年头她一个小女孩懂得什么?没人关心就罢了,作为大姐,她还要照管起一个家,还要照样下田干活,在田里干活口渴了,也是拎起带来的凉水就喝,重活累活一样干,从来也没注意过自己。记得有一回恰巧在深秋时节,在田里收地瓜时忽然下起大雨,她还淋了雨,冻得嘴唇青紫。从那次淋雨之后,痛经的毛病便加重了。

    如今听医生一说,宫寒,还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好在小夫妻结婚才一年多,还不会让各色人等来说三道四,杨北京对媳妇儿一向关爱,没因为这事给她压力,反倒因此更加心疼体贴了。

    然而姚小疼在当地县医院一连吃了两个多月的中药,吃得心都苦了,再去看,医生却说还得慢慢调理,不能心急,又开了一大包中药来家。杨北京看着那老大一包中药,也苦了一张脸,赌气说,这药咱不吃了。

    “整天吃这老些苦药,好好的人都要吃坏了。反正也不急着要小孩,咱慢慢饮食调理,多吃点暖性的东西,多喝点羊肉汤、红枣汤,身体保护好了,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杨北京这样体贴,姚小疼心里反倒更难过了。九十年代的农村家庭,“不孕”的压力可想而知。

    姚三三跟姚小改自然也心疼大姐,便悄悄打听着周围有没有好的医生。乡下土方子多得是,但她们却不敢给大姐乱试。

    偶然一回,听一个来买泥鳅苗的人闲聊,说自家小姑子结了婚多少年没小孩,宫寒不孕,也吃了好几年的药,后来在上海一个中医大夫那儿看好了,怪神的。

    姚三三留心问清了地址,跟姚小改一合计,便借着出来考察水产市场的机会,把姚小疼带了出来。

    姐妹俩悄悄商量,如今家里日子好过,经济上不困难了,不光是为了要孩子,就算花再多钱,也要把大姐身体调理好了。痛经这毛病每月一回,真心不是人受的罪。

    姐妹三个一路上倒还顺利,姚小疼并没怎么晕车。杨北京准备那一大包桔子、话梅果铺之类的零食,本来是怕媳妇晕车的,姚小疼没怎么吃,反倒都进了两个妹妹的肚子。

    “大姐,你真没啥感觉?晕不晕?想不想吐?”

    姚小疼说:“真没啥感觉,靠着车窗没事的。我其实不怎么晕车,有两回坐那个中巴车太破,汽油味儿重,我就有点不舒服。哪有你大姐夫说的那么严重?”

    “大姐夫疼媳妇呗!”姚三三打趣。

    “胡说什么呀你!”姚小疼微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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