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清远看着城门两侧迎接他的官兵,终于得意地扬天长笑——他葛清远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澧县被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朝堂上,卫冷侯被困澧县生死未卜,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除非是神佛显灵,否则定国侯是难以生还。

    正在这群龙无首惶惶之际,早已经归隐的老葛大人突然重归朝堂,蛰伏在朝中许久的葛氏爪牙也纷纷露头,黑旗军不在,驻防周边的请奏老葛大人主理朝政,老葛大人一向清誉甚佳,居然有一呼百应之势,多年的布局功效立显。

    小皇帝突然告病,性命岌岌可危,葛清远站在朝堂上郑重宣布皇上病危,立下了遗诏,即日另立新君。

    遗诏里写得清楚:朕之幼弟,乃先皇亲子,因为隐情寄居葛府,现在聂氏皇族凋零,唯有这寄居一脉得了葛府祖荫庇佑得以留存,特命葛净宗恢复聂姓,继承大魏正统!

    一纸遗诏满朝哗然,这两日朝堂的变化接踵而至,朝臣们简直无招架之力,这几夜官兵夜夜在街道上奔跑,太傅倚重的臣子一党尽数被擒,俨然是卫冷侯当日宫变噩梦的重演。

    只是这一次上位的,居然是隐隐蛰伏了许久的葛家父子,倒是真让那些不在棋盘里的臣子们大呼意外,有那趋炎附势的,立刻便是投靠了新码头。

    聂清麟从被带回宫后,便被囚禁在凤雏宫里,宫殿依旧,却是物是人为,单嬷嬷与那几位哑宫女不知被抓到了哪里,宫里全是陌生的面孔,那个刁脸儿的沈妈成为了凤雏宫新的主事嬷嬷。就连那圆滑的阮公公居然也是被押解入了大牢。

    幸尔此时的葛清远满腹心思皆在朝堂建功立威之上,并不曾开宫中骚扰于她,但是凤冠霞帔却是俱已送入宫中,只待五日后,葛清远就要将她迎入府中,即日成亲。

    这短短两日,聂清麟了无睡意,偶尔实在困乏地闭了眼,也便只梦到一人,梦到那人凤眼微挑,或是高傲,或是微微浅笑的模样。甚至有好几次,她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的身旁,带着熟悉的味道,伸出长臂拦着自己,贴在自己的耳旁轻声说:“怎么又贪凉了,倒是盖条被子才好……”

    可是微微睁眼,却是一室的清冷,已经两日了……自己当初费劲苦心用碎玉掺和着香粉写在茅厕地面上的字应该没有被太傅看到吧!

    迫不得已想出这个法子也是心知不一定能奏效,那碎玉粉写出的字白天不大显眼,但是到了晚上却是会莹莹发光。只怕那黑旗军中的一人下船时入了茅厕,便是能及时知道葛清远的水淹毒计。

    可是就算及时知道的话,又能怎样,只不过卫冷侯能及时回转到船上罢了,那方圆的百姓们还是保不住啊!“而且……两日了,卫侯音讯全无,只任凭葛氏父子在朝堂上翻云覆雨。

    那个男人,不败的战神到底是……聂清麟突然急急守住了心里突然冒起的难受,不愿再去想那个可能已经死去的男人,毕竟眼下该是如何阻葛氏父子颠覆朝纲才是最最要紧的。

    葛清远不是卫冷侯。卫侯虽然也是跋扈阴狠,但是心中却是个有抱负的男儿,宫变后的种种施政也皆是以天下社稷为先。可是葛清远又是个什么?那是个对大魏王朝满腹恨意的阴险之辈,仅凭水淹澧县一事,便可看出他以后会是如何对待大魏的百姓。

    如今,她却是不能再如以前一般苟且偷安了,母妃生前常常感叹,身在皇家身不由己。这句话,她倒是十分赞同的,自小虽然不大用功,可是到底受的是皇子的教育,在这深宫的城墙外是更广袤的天地,这宫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会让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突然聂清麟坐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宫中的密道,因为这是乐瑶公主的旧宫,葛清远自然之道密道的事情,那虽然已经被葛清远派人封堵了,但是他一定不知,其实这密道在太傅吩咐加修的时候,还有一处是直通宫墙之外的。只是平日里太傅都是大摇大摆地从后门进来,一直未曾使用。

    想到这,她只待到了深夜,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內寝的书架密道旁,可是尚未及打开,门那一边倒是响了。她还没来得低低惊呼,口便是被人掩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颈上。

    “公主?”来人低低地喊道。赫然是单嬷嬷!

    单嬷嬷看清是她后,倒是放下了手里的匕首,眼圈似乎红肿了,应该是之前狠狠地痛哭过,她泛红的眼睛紧盯着公主,似乎闭气了良久,才语气生硬地说:“本是不想来的,奈何想起了太傅让奴婢入宫时的再三交代,若是他日后朝堂生变,倘使身有不测,嘱咐奴婢护送着公主安全出宫,送到太傅大人弟弟的船上,公主要去哪里,便是会有太傅的家弟护你周全。只是太傅也太多虑了!他只想着保着心上人一世平安,却不曾想那人有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公主如此聪慧自然是混得如鱼得水,哪需要旁人操心,奴婢此来也是为了不负太傅最后的心愿,却不知公主设计害了太傅后,是准备留在宫中安享富贵,还是要去海上过那漂泊的苦日子?”

    聂清麟闻言却是呆愣住了,那个男人……倒是什么都想到了……

    她直觉得这几日里压制着的什么情绪一下子便是在胸口里微微地蔓延开了。

    单嬷嬷将那公主久久不语,只当她是不愿意,转身便是要离开。聂清麟急急地低喊道:“单将军请留步!”

    单铁花诧异地回头看向她,不知公主为何这般喊自己。

    等她回头看时,却发现聂清麟已经是双膝着地,跪了下来,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厌恶道:“公主为何这般?若是心有愧疚,待得澧县洪水退下,你求了那葛贼,寻到太傅的尸首赐给他一处坟冢,便是不妄太傅诚心待你一场了!”

    聂清麟忍住了鼻中微微冒起的酸涩道:“这一跪并非聂清麟在恳求于将军,实在是替大魏的百姓恳请将军帮忙。不论将军相信与否,太傅此番遇险并非我所愿,可……也难辞其咎,可是如今葛氏一族兴风作浪,却是大魏百姓的横祸,如果将军肯相信于我,请替我转交一份书信给吴阁老,聂清麟在先是谢过了单将军了!”

    单铁花皱着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公主,那张娇艳的脸庞上似乎有隐隐的憔悴,似乎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惬意安闲。

    “公主是要找那吴阁老作甚?”

    “现在满朝文武忠奸莫辨,但是那吴阁老虽然无实权却是个难以收买之人,本宫以皇上的口吻修书一封,恳请吴阁老秘密联络琅西的藩王聂云昌,琅西离京城不远,夏季风向正对,三日便可抵京。

    本宫的这位皇叔是个耿直之辈,又是吴阁老的门生,师生之情颇为笃厚。现在京中之变尚未传出京城,若是他见了本宫下的勤王诏书,再加上恩师的恳请,一定会带兵前来护驾。

    葛清远在京城的兵马虽多,但是有很大一部分调配到了澧县外,严防太傅的人马前去营救,现在就算回转一时还回不来。单将军……拜托了!”

    单铁花听得一愣,平日里她虽与这位小主子朝夕相处,却未曾发现这是个胸中有韬略的。此时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一定是思量了许久的。自从太傅出事后,她便是恨那葛贼入骨,如若真如这小公主所言,能够将那葛贼擒拿千刀万剐,倒是可以慰藉太傅在天之灵……

    单铁花本就不是会玲珑思考的,拿下了主意倒是不会游移不定,只对公主说道:“既然太傅如此钟情与公主,奴婢便是信了太傅的眼光,再相信公主一次,只是希望公主先随我出去,免得倒是宫中动乱,祸及公主。”

    可是聂清麟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说:“本宫只怕是走不得,葛清远心思深沉细腻,如果本宫突然失踪,他定会生疑,早有防范。本宫会在信中交代吴阁老与琅西王,只待京城祸乱平定过后,迎六皇兄回宫,恢复皇姓,继承大统……至于本宫……请单将军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单铁花发现这个公主说起话来特别有说服力,只觉得她那句“不会有事”倒是胸有成竹,到了最后便也被她说服。

    等到聂清麟写好了书信,交给了单铁花,让她从密道里离了宫后,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如今朝中大乱,她也只能凭借着这羸弱的身躯抵挡一下那即将到来的风雨……

    接下来的数日,宫里宫外杳无信讯。

    那个改回了姓名的葛府私生子倒是早早匆忙地举行了登基典礼,宫里的廖剩无几的嫔妃站在祖庙的台阶下充着场面。

    聂清麟被那个沈嬷嬷搀扶着也站在了庙堂之下。

    待得拜祭了祖先,新一代的小皇帝安静地坐在了龙椅之上,接受群臣与嫔妃们的叩拜,聂清麟抬眼望去,吴阁老并没有来,据说是卧病在床,不能起身。

    那蛟龙椅上的人也是易了主,再也瞧不到那个身形挺直的如画仙人了,只余下一个志得意满的葛大人安坐在朝堂之上,满脸是大权在握的从容大气。

    新皇登基与民同庆,更喜庆的事儿是刚刚退位的先皇病重,所以下诏,命自己的亲妹与新任的太傅葛清远速速成婚,给惦记妹妹终身大事的皇兄带去些喜气。

    公主的大婚便是在新皇登基的第二日,一大早,凤雏宫里便是人头攒动。

    “公主莫动,小心绞了肉!”沈嬷嬷正指挥着几个宫女按住不情愿的公主,让一个开脸儿的婆子,绞着棉线,给聂清麟开脸儿净面。

    沈嬷嬷那一向刁钻的脸儿,此时倒是喜气洋洋,挑着炭笔画的细眉,舒展了眼角的老褶子,得意地说道:“公主倒是动作利索些,多上些胭脂,打扮得娇嫩些,才好讨得葛太傅的欢心,若是总是这般散漫,只怕是入府不到几日,便是要让夫君厌烦,早早纳了妾室!”

    第62章 六十二

    聂清麟忍着脸上被线儿绞得阵阵的疼痛,慢慢地抬望了望四周,十几箱的妆奁都已经打包完毕。这个沈嬷嬷据说是葛清远的奶妈,是葛府里的老人儿,替老宅着想之心甚盛。她老早便带着几个宫女清点了凤雏宫里的物件,只要是价值昂贵的首饰摆设,一律都是打包的打包,装箱的装箱,而内侍监送来的绢布首饰自不必说,虽然比不得卫太傅供应的稀罕精良,又是整整几十箱。

    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聂清麟微微苦笑,不知太傅若是安在,看见他凭借一己之力供应的贵物家私都入了进葛府的妆奁,一会便要被一车车地运进了宫外,该会是如何冷面如霜,两眼喷火的的景象。

    已经又几天过去了,可是澧县依然毫无般半点音讯,那人……侥幸活下来的可能是没有了……聂清麟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毕竟他也好,葛清远也罢,本质上并无差别,都是觊觎大魏王权的乱臣贼子罢了。死了哪一个,都是换汤不换药的。

    可是不知为何,寂静无人时,总是想起那人的模样,心里的酸意便是怎么都压制不住,甚至有几次似乎有什么要从眼里垂掉出来,她也是连忙深呼吸眨眼,才算是及时地止住了。

    说到底,太傅待她倒是用了几许真情,可惜她无以回馈,只待来生,若是能做对诚心相待的兄妹也是好的,她一定会结草衔环,尽心伺候长兄,也算是还了这一世的亏欠……

    很快,公主婚嫁的妆容便是描摹完毕。西陆的镀银镜忠实地呈现出镜中人的美貌,只见细眉微微入鬓,额前点了一抹艳丽的牡丹花瓣,两颊白中透粉,樱唇被染上了娇艳的红色。原本就是个脱俗的美人,画上了艳丽的婚妆后又平添了几分冷艳的成熟。只是那满身描金镀彩的大红嫁衣也无法让那精心描画过的眉眼露出半丝的喜色。

    沈嬷嬷拿过来本该压箱底的“嫁妆画”,张开了卷轴,大大咧咧地呈在了聂清麟的面前让她过目。

    这嫁妆画虽然是女儿婚嫁的必备之物,但却是露不得台面的私物,只是被细心的母亲偷偷放入箱底,再嘱咐女儿一番,待到了新婚之夜,新婚的夫妻二人尽解衣衫后,铺展在床铺间依着画上性交行事,以供“照猫画虎”之用。

    可是沈嬷嬷却是在这白日里拿出来,人前呈放在尚未行礼的公主面前,便是羞辱的意味十足了。瞧那意思,如果没看到公主羞愤臊红的模样,这刁钻的嬷嬷便是要足足少了些许的趣味。

    可惜托卫太傅的宏福,见识过鸳鸯八戏盒里的那份“珍品”,这样市面上常见的拙劣画工还真是不够瞧的。聂清麟只微微扫了几眼,便面色如常地抬眼望向沈嬷嬷:“沈嬷嬷是从葛府入的宫,出身粗卑比不得宫里教养良好的嬷嬷,礼数欠缺不知进退,本宫也就不太苛求嬷嬷了,只是这青天白日,你拿出这卷子私物公然呈地给本宫看,是何意思?”

    沈嬷嬷原本以为公主会羞臊得抬不起眼,却不曾想却是突然牙尖嘴利,将自己折损得不露痕迹,直气得细眉微挑,老褶子乱颤。她同葛府的人一样,具是鄙夷皇家的,更何况现在是葛府出来的小少爷成了皇帝,而大少爷又成了大魏新一代掌握实权的太傅?沈嬷嬷自小带大少爷,在葛府的小人里地位不低,加上之前在船上给公主验过清白,心里老早就看低了永安公主的身份,如今平白被公主出言奚落,又有这么多宫女在一旁看着,顿觉这老脸不够用了,只气得横眉立眼,居然伸手指向公主:“老身也是好心,想你入了府便是要尽心伺候太傅,依着古礼拿给你看,也是为你好!倒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白编排起老身来了!”

    聂清麟慢慢地站起身来,头顶霞冠面色微冷,大魏皇室的积威犹在,岂容个嬷嬷蹬鼻子上脸?

    “沈嬷嬷莫要一时得意,言语失了分寸!葛府就算再威风也是要借助聂氏皇姓才算是名正言顺,不然葛府的葛太傅为何要千方百计地来娶本宫?只是葛大人在人前尚且还装一装样子,绝不敢伸出个手爪指着本宫说话,嬷嬷的架子倒是比葛府的主子还大!

    在这里劝一劝嬷嬷您,葛府就算是一口气出了两位天子,嬷嬷您的身份也只是个卑贱的奴才贱籍,莫要一时昏了头自抬了身份,忘记了自己该有的本分!”

    沈嬷嬷被聂清麟突然冰冷的气势镇了一下,又被公主斯条慢理地奚落了一番,惹得旁边的宫女忍不住低头窃笑。只把她气得老脸都微微变形,怎奈婚轿已经在外面等候,今儿是大少爷大喜的日子,出不得纰漏,只能忍着气儿向公主赔罪,心里恨恨地暗想:待进了府门,看你还如何去抖公主的威风,只少爷一个就把你个牙尖嘴利的在床上整治得服服帖帖……

    出了宫门,便是看见葛清远一身红衣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英俊的脸上倒是挂满了喜气,少了些眼角暗藏的阴郁之气。当他望向面前挂着珠帘遮面的公主时,更是嘴角露出了轻笑。

    聂清麟慢慢地被搀扶着进了大红的婚轿,心里也是暗暗有些着急了。按理说,琅西王的兵马早就应该到了,为何到现在也是毫无动静?莫不是哪里出了什么纰漏?

    就在这时,婚车的车队突然在半路停了下来。聂清麟微微挑帘往外一看,却是吴阁老带着一大批翰林学士挡在了街道前。

    “葛清远,皇上病危,你居然便时候要在这个时候强娶公主!你这是将祖宗法典置于何处?弄一个不在婚嫁之内的私生子坐到了龙椅上,你这是将聂氏皇姓的正统置于何处?而且大人你说皇帝病危,朝中的其他重臣哪一个又是看到了?你一连休朝三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人独断专行,莫非是要做那第二个卫冷侯!”

    吴阁老的嗓门甚大,整个街道两旁的人都听得见了,许多人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葛清远坐在高头大马上一阵冷笑,很快便是身体力行了他与卫太傅的不同之处——“来人!将这个危言耸听、妖言惑众的老东西下了天牢,明日交由大理寺审了后,便在午门量刑吧!不留些士大夫的血,便是堵不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的嘴啊!”

    葛清远满脸杀气地说道,很快就过来的侍卫将吴阁老一行人绑缚拖走,吴阁老却是个宁死不屈的老骨头,这么被一路拖拽还高喊着:“葛贼其心可诛,篡权夺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聂清麟在婚轿里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她现在算是领教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真谛了,明明在密信里一再叮嘱阁老安心蛰伏,可是老爷子气血一涌,便是一定要拿出士大夫的气节,将脖颈洗干净了去面参昏君佞臣,若是将来记录到史书上“拦婚轿直参佞臣”,倒真是看了气血沸腾、可歌可泣的一节,可是现在却是只剩下了她一个,再无可以依靠的重臣……

    吴阁老!当真是要舍朕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守门的侍卫慌忙来报:“报……禀报太傅,城外的暗探来报,有大军从水路上岸,看那旗帜,应该是琅西王的兵马……”逐渐被拖走的吴阁老还在哈哈大笑:“葛贼,你的死期到了!琅西王的大军已至,皇室匡扶便是指日可待……葛贼受死吧!”

    葛清远骑在马上闻言神色未变,只是冷笑道:“看来葛某娶妻的面子还算大,倒是四方诸侯都来祝贺了……”说话间,他回过头来,望向轿内的聂清麟:“对了,不是葛某的面子大,而是公主您的面子大才对!”

    聂清麟闻言心里顿时一沉。

    “公主的聪慧,幸好在下是老早就知道的,自然也是对公主您加了十二分的提防小心。你以为那个通往宫外的密道,臣真的不知道吗?想要引出老鼠,总是要留个鼠洞才好,单铁花倒是个彪悍的,可惜再骁勇的人也抵不过战场下的一包迷药!她传信之后,便被关押在了臣的大牢之内,待你我完婚后,公主若是思念旧仆倒是可以去牢里看一看……

    聂清麟身子微微一震,皱眉问道:“不知葛大人做了什么?”

    “跟在卫大人身旁那么久了,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还是略通一二的,琅西早在三日前就发生了内乱,琅西王的义子高昌斩下了看不清世事的琅西王的人头,早已归诚于我,如今带领大军前来,一是等待新帝的受封成为真正的琅西藩王,二来是替本太傅镇守京城,震慑那些妄想趁乱进京的藩王们——若是不服,琅西王便是血淋淋的下场!”

    聂清麟听得心里一紧,看着葛清远那深邃的眼里无尽的阴沉,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葛清远大人只在这短短数月间,心思的阴沉早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那个殿试时还需要提点的年轻人,现在却是举一反三甚能揣摩人心的恶魔。

    想到这,她起身准备下轿,事已至此,倒是不用跟这位葛大人走一走那过场了,左右不过也是下到牢里,也不可叫这葛贼名正言顺地窃取了江山。

    可是还没等她走出轿子,葛清远便是冲着轿旁的沈嬷嬷一使眼色,沈嬷嬷立刻举起一块沾满了药沫的帕子按在了公主的脸上。

    当迷药被吸入,聂清麟只觉得身子一软,便慢慢倒在了轿子中……

    葛清远慢慢地转过身来,这一日等得实在是太久远了。所以便是片刻的瑕疵纰漏都不容许出现。一会在半路上,自然还有个身形与公主差不多的女子入了婚轿,脸上遮挂上凤冠珠帘与他一同在宾客面前拜过天地,只是这轿内昏迷的佳人甚是不听话,该是如何惩处才好呢?

    等到聂清麟幽幽醒转时,已经倒在了葛府的洞房之内,只见房间里是红烛摇曳,到处都是刺眼的喜字。红帐幔帘之外,是刚刚招待完宾客,回了洞房的葛清远,他挥了挥手,让在屋内守着的沈嬷嬷带着两个侍女下去了,长袖挽起坐在了红榻前:“公主醒了?那便是起身,到你的公公面前重新补一下礼数吧!”

    说着便是强自拽起了身子还是略显绵软的聂清麟,抱着她一路来到了已经宾客尽散的厅堂上。

    一位老者正端坐在主位之上,对着一块被檀香熏染得有些发黑的灵位在孤零零地自斟自饮。

    “父亲母亲在上,孩儿带着新妇来与二老磕头拜过天地。”说完葛清林便将公主放到了一旁的团垫之上,按着她的脖颈向老居堂上的老者行叩拜大礼。

    聂清麟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那位虽年不过五十,却已经满脸朽意,好似已经进入人生晚季的老者,勉强积攒了些气力,沙哑地说道:“老葛大人如此放纵葛清远行事,水淹澧县,当真是要做大魏无数百姓的千古罪人吗?

    老葛大人并没有望向她,依然在像灵位前空着的小酒杯里慢慢地倒着酒,然后再将杯中的酒液倒在自己面前的地上,这才慢慢地开口道:“公主问询的那位葛大人早就在多年前随爱妻而去,留在的这躯壳住着的,不过是个靠恨意驱使的行尸走肉罢了,若是斩尽天下人能换回我爱妻的性命,那么天下之人尽数死绝又是何妨?”

    说到这,他慢慢地抬起了眼,总是深夜因思念爱妻而痛哭的眼睛,已经覆盖上了有些浑浊的薄膜,却依然露出阴森的光打量着眼前的公主:“虽是看不大清楚,但模样还算是娇俏,你们聂家的贱种本是配不上吾儿,奈何吾儿尚未端坐龙椅,倒是需要借助一下聂家人来铺垫一下脚板,吾之爱妻当年在你那个禽兽父皇那所遭受的屈辱倒是能在你的身上找回些……时候不早了,阿溪带着这个贱种回去吧,为夫已经命人备下了伺候公主的器具,吾儿倒是不要浪费,让公主好好开一开眼……”

    说话间,这老者脸上露出恶毒的笑意,慢慢地站起身来,怀里如若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捧着那灵位,颤颤巍巍地消失在厅堂旁的珠帘之后,只是那恶毒的笑声却是久久未曾消散……

    原来对一个人的爱意一旦入了魔,竟是这般可怜而可怕的样子,聂清麟被老葛大人话里的恶毒震慑住了,只觉得那老葛大人真如他所言的那般,已经是个麻木的活死人了。倒是怎么样的爱,才会把一个周正耿直的人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直到葛清远又抱起了她才回过神儿来。等重新入了房间,只见桌子上的瓜果点心已经撤下,一个黑漆托盘里摆放着绳索、还有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玉柱、木杵,就算早就见识过鸳鸯八戏盒,可是那托盘里有些物件的尖刺无一不显示,这绝不是让人一味快活的物件。

    葛清远看着公主望向桌子被微微吓白的小脸,轻笑道:“怎么,害怕了?”

    聂清麟只心里一沉,原本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到底是年纪尚轻了些,根本料想不到人世间还有这般恶毒的心思……

    葛清远将公主轻轻放到床榻上,慢慢地解开了身上的红衫。露出健壮的身体,轻笑道:“公主这几天动作频繁,甚是不乖巧,倒是惹得为夫很不痛快,原本真是该狠狠惩处一下,让娘子几日下不了床,不过现在看到娘子小脸煞白的样子倒是于心不忍。今日是你我的洞房之夜,自该是柔情蜜意些,你不用理会爹爹的话,公主只当将身子放软些,为夫得了趣儿,自然也是温柔以待……”

    说着他脱了衣衫,来到了那托盘前看了看,单取了一个精致的小瓶,看了看上面的字迹笑道:“这倒是好物,名唤‘春水流’,倒是要试用一下……”

    说着取了瓶塞,将那一笑瓶的药水强自灌入了永安公主的檀口里。聂清麟直觉那药液火辣得直烫喉咙,待到吞入了肚子,热气顿时朝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眼前佳人在锦被里脸色潮红辗转着腿脚的模样太过撩人,葛清远只觉得自己也如同饮了绝佳的助兴之药一般,顿时有些难耐,将聂清麟挣扎的双手扭到了后面,轻而易取地剥掉了外衫,露出了里面低胸的肚兜,虽是瘦小的人儿,可是胸前倒是一点也不干瘪,鼓鼓地撑起了布料,玉肌被微弱的烛光晃得莹白一片……

    聂清麟咬了咬牙,知道这药性甚是霸道,若是一会药性全都泛上来的话,只怕是女儿家的矜持尊严统统丢个精光,事已至此倒是不能苟活下去了,无关贞洁,只因为在这入了魔的父子二人之下遭受的屈辱只怕是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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