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晋北还是开的那辆玛莎拉蒂,在距离枫塘剧院五百米开外的枫塘桥边停下,摇下车窗,朝等在那里的沈念眉吹了声口哨,“你就住这附近?”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围巾,伸手道:“昨天的医药费一共是317块7毛,发票在这里。零头不要了,你还我三百就好。”

    冬日早晨的阳光并不刺目,穆晋北却带着大大的墨镜,唇角勾了勾,“先上车再说。”

    “不用了,我还有事,你把钱给我就行。”

    他不动,倒也没有生气,清醒状态下的他似乎更有耐心,手握着方向盘,淡然坚持道:“上车。”

    枫塘桥是座重新修整过的老石桥,平时有早市,道路两边摆满水果、蔬菜和简易的早点摊头,来往的行人和自行车也不少,中间堪堪能让两辆车一南一北擦身而过,早高峰时一不小心就会堵起来。

    穆晋北这辆扎眼的豪车虽然是停在桥边,但前后很快就乱成一锅粥,他车上音乐声又开得很大,开着车窗远近都能听见,引得过往的车辆行人纷纷侧目。

    他倒不急,念眉脸皮薄,不得已只好拉开车门坐上去,“现在可以还钱了吗?”

    他笑了笑,“不急,我还没吃早饭。你们这里的点心好像挺出名的,哪儿最正宗啊,带我去尝尝!”

    念眉转身就打算开门下车,他无理取闹,她没有奉陪的义务。

    谁知车门已经落了锁,车子也缓缓动了起来。她气不过,“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目光直视着前方,仍旧轻描淡写扔给她一句,“今儿一大早就打电话找叶朝晖为的是什么?你不想救你同事了么?”

    念眉愣了,“你……”

    “先吃东西,说个最有名的地儿吧,咱设个gps抄近道直接杀过去。甭想着蒙我啊,不好吃可就什么都不算数了。”

    两人去了颐春居,工作日客人不多,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了二楼雅座的临窗位。

    念眉本来想问穆晋北刚才提到夏安他们的事是什么用意,可是没好意思问,因为他吃得太投入了。桌上摆满装点心的屉笼和瓷盘,他就低头狼吞虎咽,将它们一个个清空,还不时抬头招呼她:“吃啊,怎么不吃?你别说啊,这个汤包,还有那个海棠糕,味道真挺不错的!”

    珍馐美味摆在眼前她也吃不下,早晨那点简单的食物都还没有消化,石头似的顶在胃里。她对他的好胃口几乎有点惊讶,“真有那么好吃?”

    “原本也没那么高期待。”他实话实说,“不过是看了舌尖上的中国,看这些点心色香味美,还各有各的典故,在点心师傅手里雕个花儿啊鸟儿啊,惟妙惟肖的,就馋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尝尝。”

    念眉笑了笑,“其实也没那么多讲究。”

    她在这城里长大,小时候吃到的那些味道,大多形色粗犷,未必就不如这里可口。

    “不讲究就只有将就了,我是不肯将就的。也许你觉得这种地方贵,雅座的茶位费就要人均一百,不值当。但在我看来,这样的口味、服务和环境,瞧得过眼,让人舒服,就值了。”

    念眉心头一震,怪她刚才没留意菜单,这儿的茶位费竟然就花费了两百?那再加上这些吃的和一壶热茶,岂不是随随便便就几大百出去了?

    他不会打算让她掏钱请这一顿吧?

    第8章 尽不尽兴

    今宵酒醒倍凄清,早月印窗棂。好天良夜成虚景。青鸾杳,好事难成。翡翠情牵金屋,鸳鸯梦断瑶笙。独坐伤春不忍眠,信知一刻値千钱。庭中淡淡梨花月,偏透疎棂落枕边。

    ——《红梨记-亭会》

    穆晋北像是能看透她的想法,一双桃花眼因为笑意而微微弯起,“你不动筷子,难不成是怕我让你出钱?还真把我当骗吃骗喝花女人钱的花花公子了?”

    他掏出钱包给她验明正身,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夹,隐约透出百元大钞的粉色边角。

    她脸颊发热,“谁说钱的事儿了,我刚刚说的是匠心。”

    有匠心而不匠气,没有花哨的食物一样能做的好吃。

    他终于抬头好好看了她一眼。

    最后他却是用信用卡付的帐,让她想起叶朝晖,他们都有一样的习惯,无论消费多少,能刷卡的地方一定是刷卡。

    他走到离车几步以外的地方打了个电话,没讲完就回过头来叫她,“哎,发什么愣呢?你那几个闯祸的同事归哪个派出所管?”

    她这才回过神来,“永安街道。”

    他点点头,对着手机重复了一遍才挂断了,朝她扬了扬下巴道:“走吧!”

    她不知他说的走是要走到哪里去,“我们现在要去派出所吗?要不要交罚款或者赔偿金?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得回去取。”

    “谁说要交钱了,擎等着人联系你就行。到时见着人了,记得交代他们别乱打听、别乱说话,万一那帮无赖再寻上门挑衅生事儿,我有的是办法治他们,犯不着受他们的激跟人动手,听见没有?”

    他大家长似的发号施令,语气里看似隐含不屑,但沈念眉知道他是能帮她的,既感激又有些不安,“谢谢你,可是……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他看都没看她,“你不是认识叶朝晖么?他是我发小,初中就同班,一块儿长大的,不一般的情分。”

    她微愕,“所以呢?你就连他公事上认识的普通朋友都肯帮么?”

    他笑了笑,“你别误会了,我问过大晖,他的说辞跟你一样,你们只是公务上有往来的普通朋友。我肯帮你,是因为你那些同事够仁义。这年头三句话不对版就抄酒瓶打得人家脑袋开瓢儿的人海了去了,那是为自个儿,泄私愤。可你同事他们不同,你听说过几个人为了老师的事儿把别人给揍了的?”

    这话怎么听都还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念眉心头苦涩,也没法多计较什么。

    只有公务往来的普通朋友吗?也许如今在叶朝晖眼中,他们的关系的确不比这个更深,分手的恋人其实是连朋友都没得做的。

    只不过这样异口同声说谎的默契,让人觉得无端的讽刺。

    穆晋北开车开得很平稳,即使在车流不多的高架路上也没有风驰电掣地飙车,这倒跟叶朝晖不一样,他那样一个外表看起来严谨稳重的人,车却开得很野。

    只是穆晋北终究对苏城不够熟悉,在立交桥上转了一圈之后竟然朝城区相反的方向驶去。

    “我们好像走错了。”

    “嗯。”他淡淡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看了看前方的路牌才问,“前面匝道下去是平沙湖,那是什么地方?”

    念眉说:“是苏城郊外的一个天然湖泊,冬天有候鸟飞来过冬。”

    “是平沙落雁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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