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算子不爽,“也没差几岁啊。”

    同唐惜春斗了几句嘴,吴算子再三叮嘱,“我再写封信,你一并给阿璇送去。”结果,吴算子一心想着改良浑仪的事,待唐惜春走前找他要信,他早忘脑后去了,反问唐惜春,“信?什么信啊?”

    唐惜春道,“你不是说要给师娘写信吗?”

    吴算子哪里有空,将手一挥,“我跟阿璇是心有灵犀不点通,不用写信,她啥都明白。走吧走吧,写信是俗人的作法。别忘了把年货给她啊。”

    “年货不是更俗?”

    “身在俗世,入乡随俗。走吧,别打拢我,没空理你。”

    唐惜春大年二十九到的家,年三十着紧将年货给王师娘送了去,午饭都没吃赶回家忙祭祖的事。唐盛道,“你如今比我这布政司还忙哪。”

    唐惜春跟他爹带领着唐惜夏擦祭祖用的银器,道,“爹,你干的那些事,前人都干过,照本宣科就成。我干的事,前人没干过,当然是不一样的。”

    唐盛教导唐惜夏,“这次知道什么叫吹牛了吧?”

    唐惜夏抿嘴直乐,唐惜春伸长脖子对他爹吹两口气,对唐惜夏道,“这才叫吹牛呢。”

    唐盛笑斥,“我看你是找揍。”

    唐惜夏已经笑得直哆嗦,唐惜春一根手指捅他肋条,道,“又不是丫头,笑还憋着,难道还笑不露齿啦!”

    唐惜夏有痒痒肉,给他哥一捅,顿时身子一扭,大笑出声,手里的银盘都掉在地上去。他也去戳他哥肋下,两兄弟玩笑起来,银盘银碗叮叮当当掉一地,唐盛忍无可忍,“都给我老实点!看摔了家什!”

    唐惜夏立刻老实了,唐惜春说,“爹,明年我就去镇南王府了,你可得对我好一点。”

    “都说八百回了。”自唐惜春回来得了镇南王世子殿下许给的六品官,唐惜春兴致上头便要强调一遍自己将去镇南王府的事,弄的唐盛一点离愁都没了。

    唐惜春闲来又唱起小黄曲儿,“夜深深静梢,明朗朗月高,小院儿无人到。小妞儿你今夜且休睡着,有句话低低道:半扇儿窗棂,不须轻敲,我来时将花树儿摇。你可便记着,便休要忘了,影儿动咱来到……”

    唐惜夏又开始偷笑,唐盛骂,“这是在给擦祭器,你给我庄重些。”

    唐惜春忽想到一天大要紧之事,忙问他爹,“爹,这些年,咱们年年祭祖,烧纸钱船马、屋厦楼宇,可有给祖宗烧过娇婢娈童?祖宗在地上,可有人使唤?”

    唐盛唇角抽了又抽,唐惜夏是个正经人,道,“怎么没有?大哥你忘了,去岁……哦,去岁大哥不在家。咱家扎的好纸马宅院,那宅院扎的精致极了,里头丫环婆子小子管事,都齐全的,烧给了祖宗,肯定有的使唤。”

    “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唐惜春也一片孝心,待擦好祭器,样样都准备齐全,一家子男女到位,分排站好,就准备祭祖了。唐惜春自袖子里拿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投到火盆里,唐盛瞟他一眼,没说话。

    一家子恭恭敬敬的祭过祖宗,唐盛又削了祭肉给两个儿子吃过,沾一沾祖宗的福气。

    待出了祠堂,唐盛方问唐惜春,“你偷偷的在火盆里烧什么了?”

    唐惜春偷笑两声,得意洋洋道,“不告诉你。”

    唐盛直接给了唐惜春屁股一脚,骂他,“祠堂何等庄重之地,你再偷偷干这种没脸的事,仔细你的皮。”

    唐惜春瞪圆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不能置信,“爹,你看到了?”

    唐盛一声冷笑,不善的打量着唐惜春。唐惜春强词狡辩,“我是想着,啥都给祖宗烧了,在地底下,不缺吃不缺喝的,有大宅有美女,就是估计没新鲜的春宫,我这也是一片孝心,祖宗在地下见着这新鲜的春宫秘戏图,也学几样新招式,是不是?不然岂不辜负了咱们给烧的美婢骄童了。”

    他妈的!

    祭祖的,你去给祖宗烧春宫!

    因是大年下的,唐盛强忍着没扒唐惜春的皮。唐惜春瞅着他爹莫名神色,粉无辜的说一句,“老爹,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

    唐盛摸摸儿子粉俊俏的脸,“老爹没事,老爹只是在想像,老爹百年之后,你也就这样给老爷烧东西吧。”

    “当然啦。我肯定给老爹你烧当年最新鲜最精致的官署造的春宫,次等的咱不要。”唐惜春表白着自己的孝心,“老爹你只管放心啦!”

    唐盛默默地:老爹放心,老爹简直放心的死都不敢死了!

    第113章 离别王大别扭

    过了年,唐惜春一直在家呆到上元节,就开始操持着去镇南王府的事了。

    他其实觉着自己没啥好带的,只要带足了银子,去了镇南王府现置办都成。世子殿下早说了,连屋子都不必他买,已经给他预备了宅子。

    唐惜春深觉受到了尊重,再三同他爹道,“世子殿下多么英明啊!”

    唐盛亦觉着自家儿子走了狗屎运,再三叮咛,“对殿下,一定要恭敬,忠心。”真不知世子殿下看上这小子哪儿了,这般抬举他。

    “知道啦,说一千八百遍。”唐惜春嘀咕,“爹,你真是年纪大了,越发啰嗦。”

    唐盛给他一巴掌,唐惜春权当挠痒痒,嬉皮笑脸,“等我去了大理,老爹你再想找我这么个又孝顺又貌美又智慧又体贴的出气筒可再没有啦。”

    唐盛只想呕吐。

    唐惜春要去镇南王府做官,走前跟为数不多的朋友们告别。

    他先去周湄那里,正巧沈博凤真都在,唐惜春简直佩服死周湄了,竟然能将两个有妇之夫搞定,好似那两个有夫之妇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唐惜春还是趁凤真、沈博不留意时,同周湄道,“他们拖家带口的没个痛快劲儿,白瞎了阿湄你这样的人物。还是找一个没家小拖累的好,我看他们两个,没一个是一心一意同你过日子的。”

    周湄一笑,问唐惜春,“你什么时候动身?”

    “二十就走,天也不是很冷了。”

    “东西可收拾齐全了?”

    唐惜春这臭显摆,“没什么要收拾的,带上一些书就成了,世子殿下说了,宅子都给我准备好了,我人过去就成。”

    周湄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看出唐惜春的得意,周湄笑,“世子殿下慧眼识英,惜春,你遇着明主,只管好生施展你的才干。你与我这等碌碌之人不同,你是可在史上留芳之人。”

    唐惜春在朋友面前从来不会谦虚,不过,他很义气,拍拍周湄的肩道,“这怕啥?要是我能史上留名,咱们这么铁的交情,以后许多人谈到我,自然也会提及阿湄你啊。”

    知道唐惜春为什么朋友少了吧?

    寻常人听到他这话,一准当他是个自大狂妄之人。可唐惜春并不是在吹嘘自己,他心里是真的这样想,便这样说了。

    如果不了解唐惜春的脾气,你很难喜欢他。

    其实,他是再直率不过的人。人们习惯了话里带话,委婉个九曲十八弯的叫人去猜度自己的意思。故此,相对于唐惜春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大部分人是不习惯的。

    唐惜春在周湄这里吃过午饭方告辞,第二日,他又邀了展少程吃酒。展少程四下瞧瞧,“你就请我一人哪?我这面子可真够大了。”

    唐惜春给展少程斟满酒,道,“阿峰去了帝都,除了你,我也没什么朋友了。你跟阿湄又不熟,昨天我去了阿湄那里,今天单请你。”

    两人碰了一杯,展少程笑,“惜春你如今不是修仙就是在上清宫,你是不知道城里多少人想结交你。”

    唐惜春道,“他们哪里是想结交我,是想结交我师父的徒弟、我爹的儿子。”他虽是个笨人,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展少程笑,“在外别这样说。”

    唐惜春知展少程好意,他还有东西送展少程。展少程道,“我还没送你仪程呢,倒先收你的东西。”打开来,是一对护心镜。

    唐惜春正色道,“初一十五莫要离身。”

    展少程知唐惜春如今有些神神叨叨的本领,譬如,唐惜春看天气就准的了不得,以至于他爹如今有什么军事行动往往差人去唐家打听一下天气情况。展少程问,“我难道有血光之灾?”

    唐惜春露出大仙嘴脸,一幅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这镜分阴阳,阳镜挂在你家正堂门前,阴镜你随身戴着。”

    展少程忙郑重收了。

    第三日,唐惜春上山看望王师娘。

    王师娘笑,“大鹏要展翅了啊。”

    唐惜春立刻两手扑扇一下做飞翔状,逗得王师娘咯咯直笑,说唐惜春,“要做官的人了,得稳重些。”

    王山长不知道这种不稳重的家伙有什么好笑的,问起正事,“吴算子与你一道去?”

    “是啊,山长你不是早问过了,是不是舍不得吴夫子哪?”

    王山长将嘴一撇,十分没气质的说,“我舍不得他?”

    王师娘笑,“是我舍不得阿算。”

    王山长险从椅中摔到地上去,唤一声,“阿璇!”也太不给他这一家之主的面子了吧!

    王师娘道,“阿算从没离开过山上,他又不擅与人交际,我很担心他在官场能不能适应的了。”

    唐惜春道,“我是去观天象,吴夫子是去做机关,师娘放心吧,我早想好了,到时请个擅交际的人代我们出头与人交际就是了。不然又要官场应酬,又要做正经事,哪里忙得过来。”

    王师娘微微放心,笑,“还是惜春你想的周到。”

    “那是!”唐惜春大言不惭,自有所依,“我早将这些烦恼都在信中同世子殿下说了,世子殿下叫我放心,我们只负责自己擅长的事就行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有人替我们打理。”

    即使王师娘一届女流都忍不住道,“世子殿下英明过人。”这位完全知道要怎么用譬如唐惜春、吴算子这些“怪人”。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才能,可是,他们的才能与人们普遍定义的“才能”显然是不一样的。他们有一技之长,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出类拔萃,其他方面则显得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世子殿下不仅仅是想用这样的人,他更了解这样的人。

    这世间,从来都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王师娘很为唐惜春吴算子高兴,笑,“那我就放心了,去了大理,好生当差,遇到世子殿下这样英明的人不容易。”

    唐惜春认真道,“师娘,你就是我的知音哪。你说的话,就是我心里所想,你怎么这样了解我的?”

    与唐惜春说话,不高兴都难,王师娘拿点心给他吃,笑,“你都说我是你的知音了,既是知音,了解你有什么难的?”

    王山长险些酸掉满嘴的牙,心说,看这谄媚小子,还担心他不能在官场适应?恐怕到时得把世子殿下的马屁拍青了。

    王山长道,“你在外头,不比在蜀中的时候,有这许多长辈照看你,做人做事都要多想想家中父母。为人要不失风骨,做事要秉持良知,要给你父亲争光。”想一想,叫唐惜春争光可能有一些难度,王山长又道,“圣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多琢磨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唐惜春极有求知精神,问,“山长,我也常听人说这两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哪?什么穷啊独的,真是好话么?”他这眼瞅着就要去做官了,怎么不说两句好话来听听?王老头儿这脾气哟~王山长直吹胡子,“你好歹也上过几年学,怎么……”

    王师娘笑,“山长的意思是,去了大理,干得下去就干,干不下去就回来。”

    唐惜春恍然大悟,说王山长,“山长,你直接说就成了,还扯什么圣人不圣人的。哈哈,原来圣人也有干不下去的时候啊。”

    王山长已经气的不想同大文盲说话了,唐惜春又与王师娘嘀咕许久,到下晌这才告辞。王山长难得送了唐惜春出门,在门外咳了两声,唐惜春还是很照顾老人的,道,“山长,你赶紧回吧,这会儿天虽暖了些,山上风凉,别冻着。”

    王山长又咳了一声,双手抄在袖笼里,眼睛只往天上看,“那个……”

    “啊?”王山长是不是有事啊?

    “那个……”

    唐惜春疑惑的望向王山长,“??”

    “那个啥……”

    唐惜春是个急性子,受不了这般磨唧,问,“山长,你是不是干对不住我的事啦?”

    王山长瞪唐惜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先时你在我这书院上学时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他是有别的事要说。

    唐惜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翻旧账做啥?要不,你就是干对不住师娘的事啦?”

    王山长敲唐惜春个爆粟,方酝酿好自己的感情,眼睛斜瞅着远方青山绿水,艰难的开口,“那个啥,吴算子那家伙,我看还不如你伶俐,你多照看他。实在不成,就把他再送回来,山上总饿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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