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修在外等,悠闲地催促一声。

    高德禄“嗳”了一声,慢吞吞的出去,不知该答“有”还是“没有”。他感觉不管是哪个答案,王爷都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怪就怪他不应该自作主张,还连累了江绣娘。

    高德禄想想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挺悲伤的,“哇”的一声跪地,先哭起来。

    “闭嘴。”祁连修皱眉。

    高德禄就咬住嘴,强忍着哭声,身子一抽一抽的。

    祁连修还欲骂他,忽听有女声传来。

    “拜见王爷!民女擅作主张躲在假山后,唐突王爷,罪该万死。”江清月跪地,磕头认错。

    高德禄一听这话,忙跟王爷解释:“不怪江姑娘,这都是奴才的主意。”

    “都起来。”祁连修道。

    高德禄和江清月皆有些意外,惊讶于王爷的‘宽宏大量’。

    祁连修回身,踱步到望月亭内坐下,喝茶。他抬抬手,示意二人到他跟前继续跪。

    江清月重新跪下,低着头,在心里把晋阳王诅咒三百遍。

    高德禄跪好之后,老老实实地交代经过。“……都是奴才擅作主张,不干江绣娘的事。王爷要罚,就罚奴才吧。”

    祁连修睃一眼高德禄,令高德禄立马噤声了。祁连修转而打量江清月,这女孩的眸子似乎比初见时少了几分戾气。有几分意思!祁连修勾起食指,摩挲着下巴,双瞳仿若墨染,凭添几分散漫之意。

    高德禄紧张地发抖,担心王爷迁怒到江清月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祁连修默了会儿,忽然又问一句。

    “回王爷,民女江清月。”心里预料到不会有好下场,但江清月的心还是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

    “起来吧。”祁连修淡笑,“你已然看过了本王,便把那衣裳做来瞧瞧。若不合本王心意,打你出府。”祁连修特意把后四个字的音调加重。

    江清月低头应承,匆匆告退。

    祁连修踹了一脚高德禄,“狗奴才,敢算计到本王身上!”

    “王爷,奴才冤枉啊,奴才就算是算计,也是算计王爷的衣裳不是。”高德禄巧辩道。

    祁连修又补一脚,方让高德禄平身。高德禄起来照样生龙活虎,显然说明王爷才刚没舍得真下脚。

    “下次不必鬼鬼祟祟,直接来本王跟前量就是。”祁连修吩咐道。

    高德禄愣住,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王爷远去的背影,热泪盈眶。王爷啥时候开窍了?

    “王爷,您……奴才可以?”高德禄追上祁连修,欢喜的伸手要搀扶他。

    祁连修一脸嫌弃的躲开。

    高德禄倍感伤心。他一个太监,能苟活到今天,也蛮不容易的。

    祁连修冷言纠正高德禄:“江绣娘是目测,这点她倒是比尚衣监的人好用。”祁连修每每想到裁衣测量的问题,心情就发闷。他不喜别人近身,偏那帮尚衣监的人不得用,推测的尺寸总错,害得他每到换季伊始可穿的衣服就少。“以后本王的衣服便全权交由她负责。”

    高德禄愣住,转即笑着点点头。才刚他还担心王爷真会打江姑娘出府,原来不过是开玩笑。太好了!

    高德禄伺候王爷出府,便乐颠颠的跑到江清月的房里报喜讯,叫她不要害怕。

    江清月笑着点头,感谢高德禄安慰。

    反正也无事,高德禄便陪坐在江清月对面,看着她刺绣。

    江清月补好两条袖子后,歇了会儿,坐下来喝茶。“高公公,有件事我想不明白,王爷是怎么发现假山里有人的?”

    高德禄摇头,更茫然。“我也没搞清楚,王爷突然就看着你所在的方向,然后就有所怀疑,好像眼睛会透视一般。”

    “你再想想,王爷最先看的哪儿?”江清月引导高德禄。

    “是了!先扫了眼假山边上那两颗梧桐树,还感慨什么深秋到了,树叶落尽了,完全搞不懂王爷的心思。”

    江清月抖了抖手,茶水差点泼出来烫了自己。她明白了,一定是她捧树叶的时候导致树下堆积的落叶不匀称。如果晋阳王真凭这点发现的,那双眼也忒厉害了。

    不足两个时辰,江清月便把那件绀色的蟒袍修改好。此此时刚好到了给郡主上课的时候,江清月赶紧吩咐章嬷嬷备好授课工具。

    不一会儿,江清月便见祁黛娥领着周天巧进门了。

    理国公府的表姑娘周天巧,她怎么来了?

    ☆、第26章

    周天巧穿着一件秋香色偏襟小袄,浅绿镂花双福裙,瓜子脸带着怯懦羞涩。她一见江清月,便高兴地凑上前亲昵一番,行止却仍是拘谨,小心翼翼。

    祁黛娥瞧她这样,便禁不住想保护她。“江姐姐,她自小便没了父母,更没个兄弟照应,怪可怜的。”

    江清月应承了祁黛娥,便看向周天巧,笑问她因何来此。

    周天巧忙解释道:“原本是三表姐来的,因她要在家孝敬母亲,老太君让我来凑热闹。也不知郡主和江姑娘介不介意?”

    祁黛娥忙摇头,拉着周天巧坐下。“你不必小心翼翼的,就当我们是自家姐妹就好。”

    周天巧留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感激的冲郡主点点头。

    祁黛娥感觉自己好像帮助到她了,颇为高兴,乐呵把自己头上的一根钗摘下来,送给了周天巧。

    周天巧更加感激不尽。

    江清月等她俩说完,开始授课。江清月继续教上一次的“十”形绣法,让她们练习刺绣走兽。祁黛娥和周天巧自小就有刺绣底子,学习能力比宁婉蓉好太多。故而,江清月教导起来十分容易。

    课毕,周天巧便与郡主闲聊切磋绣技。江清月便坐在一边静静地她们说,偶尔插几句纠正她们的绣法。江清月休息一阵之后,便不管她二人如何,独自坐在绣架前修改余下的那两套衣裳。

    松山郡主要参加七皇子的寿宴,须得提前准备,便早早的告辞。周天巧闲来无趣,便凑到江清月跟前看她绣东西。

    江清月做活时,几乎是忘我的境界,完全不关心身边其它事。

    周天巧呆了一会儿,自己捡了个花绷子绣花,不大会儿,她又无聊,就看着江清月发愣。再过一会儿,她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件男人衣裳,好奇地翻来覆去。一边感叹衣服上的绣功好,一边在心里好奇衣服的主人是谁。

    江清月手头上这件玄衣,绣的是卷草攀花的纹样。她打算加边儿的时候,直接用卷草刺绣的方式缝上去。即能将衣服修改长了,又显得自然好看。反正时间富裕,江清月也不怕麻烦些。

    周天巧捧着那件男人衣裳猜了半天,又见江清月用了新鲜的修补方法,忙凑上前看。她先将修好的边儿用黑线从里侧缝上,而后便用花绷子固定住,一点点绣制卷草纹。

    周天巧看呆了,她看着江清月纤细而灵巧的手上下飞舞着,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这种美竟让她有些嫉妒!

    周天巧又看了会儿书,等到江清月歇息,赶紧凑上前问她,“这衣裳是绣给谁的?”

    “怎么,你不知道?这便是你姨妈托我的事儿。衣裳是半年前做的,此刻献给王爷短了些,要重新改动加长。”

    周天巧闻言脸色骤然变了,“原来是这样。”

    江清月笑着为周天巧斟茶,诱导她说一说理国公府的事儿。

    周天巧也不避讳,坦诚告知。

    大太太周氏借着高公公发火的由头,趁机下打发走了仇正文,甚至劝动了邱老太君,撤了仇总管的管事之位。换上去的人,虽说还是邱老太君身边的亲信,但周氏也算变相在府中树立威信了。

    二太太钱氏成了倒霉蛋,不仅失去了亲信崔嬷嬷,连她的子女也跟着一块倒霉,皆不受邱老太君待见。

    所以说此时此刻,周氏在理国公府可算是风光无两了。

    “以前宁三姑娘在府里头最得宠了,大家谁都得让着她,连老太君都不肯多说她一句错。而今看她挨训,我一时间还真有点适应不了,心疼的紧。”

    江清月特意看眼周天巧,她正摆出一副无奈哀伤之色。周天巧才刚在刻意压制言语中的兴奋,但隐藏的不是很好。江清月看得很清楚,同时也更清楚周天巧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江清月扶额,感叹疲乏。

    周天巧忙告辞,她回身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回府去报信儿。

    郑氏得知她捎给王爷的衣服小了,吓得寝食难安,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赶紧哀求表姐周氏帮忙。周氏也没法子,愁得慌。宁开霁见状,主动为母分忧,他决定亲自拜见晋阳王,代姨母郑氏道歉。

    ……

    七皇子寿宴之后,江清月便等着王爷“打她出府”,却一直没有动静。

    隔日,高公公来请江清月过去。

    祁连修免了江清月的礼,让她抬头好好看自己。

    单看晋阳王的五官,绝对是一张儒雅俊秀的脸,若配上嘴角的一抹笑,他便是温润如玉的翩翩谪仙了。偏因他那双寒星般的眸子,迫人于无形,无时无刻不在彰显他的尊贵地位和威仪气势。

    在晋阳王面前,江清月总会感觉到一种距离感,就像一只蝼蚁和一座山的差别。不过也实属正常,毕竟她的身份与晋阳王的有云泥之别。

    祁连修张开手臂,故意转了一圈,挑眉问江清月:“看好了么?”

    江清月对上祁连修寒眸的瞬间,立刻闪躲点头。

    “本王喜欢月季,兰,梅,竹,菊。飞禽走兽没有忌讳,你随意。玄色、青色、白色、绀色,只要这四种。”

    江清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王爷在强调他的穿衣喜好。她记好了,应承下来。

    “冬衣再做六件,春衣十二件,夏衣二十四件。有问题找高公公,其余的你自己安排。”祁连修慵懒的坐回去,双手合十,面对着江清月,言语利落。

    江清月已然感觉自己的手腕疼了。她很想拍桌对晋阳王吼一嗓子:她是来教女红的,不是来专门给他做绣娘的!

    可惜,大仇未报,她为了活命也没那个胆子。

    江清月隐忍的抿起嘴角,冲祁连修点点头。

    祁连修瞧着她的嘴角,嗤笑一声:“怎么,给本王做衣服,你不高兴?”

    江清月立马行礼道:“万万不敢。请王爷恕罪,民女是一时间太激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民女能有资格给英明神武的王爷做衣裳,真真是万分荣幸!这是民女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民女感激不尽,给王爷谢恩!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清月觉得自己已经拍马屁拍到嘴抽了。她这么违心的说谎话,会不会遭报应?

    “啪嗒!”祁连修摔了手里的茶杯,哈哈笑起来。

    江清月立时收紧身上每一个毛孔。

    高德禄进门传话,发现地上碎了个白玉茶杯,王爷竟在笑……此情此景,竟莫名的有些熟悉。高德禄有些恍然,他怎么觉得这一幕以前好像发生过?

    “说!”祁连修脸色骤然冷下来。

    高德禄打了个寒颤,更觉得此番情景熟悉。“王爷,理国公府的宁四爷求见。昨儿个递过帖子的,王爷您先前说今日见他。”

    “嗯。”祁连修打发走高德禄,发现江清月还在。他挥手,示意她走。转而又突然叫住她,吩咐丫鬟先带她去内间避嫌。

    内间是一个书房,不算太大,书架桌案等家具排放的十分得当,布置的很舒适。屋子里飘着淡淡的甘松香,是晋阳王身上独有的味道。

    江清月环视一周,没敢坐,只找了个地方站着。不多时,她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气息,该是属于宁开霁的。

    宁开霁拜见祁连修之后,便说明来意,代郑氏和青州知府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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