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然原本想打电话给赵哥,让他带人过去,但这人不是什么善茬,抓到王老板肯定会揍人的,万一真砍人家的手脚怎么办?王老板还带着老婆孩子跑的,八成妻儿也得受到连累。她略作思量,先去镇上的派出所报警。

    民警爱搭不理的,见聂然坚持要报警,做了个记录,告诉她,好了,她可以走了。

    聂然问:“你们不去抓他吗?”

    民警说:“抓省抓人,要先上报,再跟那边联系,你以为这么简单噻,我做不了主,等我们所长从县里开完会回来再说嘛。好了,我们晓得了,肯定给你上报。”

    聂然出了门便施展通灵术偷瞄,然后发现,他们回头就把她做的笔录给删了,连电脑都没录进去。

    民警对同事抱怨:“杨大勇这个女娃子是不是有毛病。受害人都不来报案,她来报,又不是现场抓的,证据都没得,讲个铲铲。”

    同事说:“她娃娃儿不懂。”

    聂然便给赵哥打电话,让他去报案,然后给她打电话,她告诉他们王老板在哪。

    赵哥自己偶尔也搞点小赌档,不乐意,可大小姐发话,不去不行,于是他让一个小混混去报案。

    小混混报案,说他赌□□中马,老板跑路了。

    民警当小混混赌博自首,批评教育了顿,让他走了。小混混说王老板欠他们好几百万,但那是他们买马中的,实际上本金并不多,至于以前输的,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赵哥又给聂然打电话,说:“他们办案要讲究证据,王老板是自己搞的,跑路之前该烧的都烧了,很难立案。这个债啊,只能我们自己去讨。大小姐,您就行行好,把王老板的地址告诉我,我去逮他。”

    聂然没理她,挂了电话,然后给师父打电话,疯狂吐槽。

    杨雪岭从小在观道长大,没跟村民们打多少交道,并不了解这些,只能给徒弟当个树洞。

    聂然吐完槽,又问杨雪岭什么时候过来探鬼洞。她觉得还是锤妖怪舒坦,爽,哪像跟人打交道那么事儿兮兮的憋屈得慌。

    她又坐高铁回渝市。

    她刚上高铁,小卖部老板娘便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那些拿了她东西的人都遇到了小黑蛇钻进了身体里,天刚黑下来,一个个就发起了高烧,说起了糊梦,说有人来吃它们,送到医院拍照又拍不到蛇。她问聂然:“他们那是啷个了?”

    聂然说:“小惩大戒,给他们下了点咒,病一场就好了。”蛇咒,是咒,又不是真让蛇咬了,只是邪气入体而已。她也不可能真为了那点玩具旧衣服什么的,把人给害死。

    小卖部老板娘说:“我……我有个侄儿,在……在你那捡了个洋娃娃,也……也遭到了。洋娃娃已经给你送回去了,你看……能不能……聂然……你……看呢?”

    聂然说:“我在高铁上,还有事,离得远,不好解。你们要是能找到有道行的道士或和尚,说不定能解。”她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声名在外,真有道行的那些,必然是有传承来路的,稍微打听下知道点情况都不会来沾这个麻烦。没道行的,找上门去,也没用,说不定还会有被骗钱或治坏的危险。

    她说道:“我让人给你快递几张符回去人,再在里面附上解咒方法,记得给买符的钱。”

    小卖部老板娘说,“好好,要得要得,谢谢了哈。”

    聂然说:“那我先挂了。”她挂掉电话,又给杨雪岭打电话,让她卖点能解蛇咒的符。

    杨雪岭没好气地说:“徒弟,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聂然不懂,问:“什么意思?”

    杨雪岭说:“你上辈子的道行,加上吸收的那些内丹、妖丹,你需不需要掰掰手指头算算自己大概有多少年的道行,再看看你施的是一般的蛇咒吗?你凭什么觉得我寄几张符就能替他们解了?”

    聂然问:“那要怎么解?”

    杨雪岭说:“做法,拔毒,参照你之前解尸毒。那些只是普通人,没你这么抗毒,解起来会比给你解尸毒还要费事费力费钱。哦,对了,你下手没有太重吧?向普通人下咒术,你当心宗教局找你麻烦。”

    聂然说:“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先去把我家被偷的东西挨件找回来。把我家都搬空了,我还不能发点火了?当我没脾气吗?”

    杨雪岭说:“你悠着点吧,苟不同管西南那一大片,跟我有仇。”

    聂然问:“怎么结下的仇?”

    杨雪岭说:“我去长白山找药,正好遇到他也去找药,我们都找到同一种药,我要救我妈,他要救他爸,最后他棋招一招,药落到我手里。他爸过世了,这仇就结下了。那人睚眦必报。”

    聂然“哦”了声,说:“我才不管他是干嘛的,反正要是来惹到我头上,我就捶他。”她说完挂了电话,又给小卖部老板娘打电话,让把她侄子送到渝市,等到了渝市再联系。

    聂然又给百万发消息,吐槽回老家的这一天经历。

    百万很感慨:外公和舅舅说入世修行,一天能学到在山里十年都学不到的东西,见识了。

    他又告诉聂然,他已经买好票了,明天就去找他。

    聂然说:我觉得你全速跑起来比高铁快。

    可以省票钱。

    百万:短程暴发可以,这么远跑起来耐力跟不上。

    聂然:也是,毕竟不是机器嘛。

    她跟百万聊着天,那点不开心就散了。

    赵哥又打电话过来,还想要王老板的地址。

    聂然想着赵哥的身上有大黑鱼种的烙印,还能联系得上大黑鱼,这也算是收到了门下的。她想看看他们这些人行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于是把王老板的地址给了赵哥,同时警告他,讨债可以,但不要过分,而且,祸不及家小。

    赵哥满口答应。

    聂然对赵哥的应承,并不怎么相信。可王老板风光的时候,家属是沾了光的,跑路的时候,家属跟着一起跑的,干的那些事,家小都跟着跑路了,怎么也是知情的,真要说有多干净,也未必。

    聂然想将心比心一回,只觉得自己憋屈得慌,于是去洗手间施展通灵术找杨大勇,结果发现他已经被转到老家的县公安局这边了。

    聂然中途下车,又坐了两站回去,隔着墙给杨大勇下了蛇咒,心里才舒服了点。

    她错过末班高铁,又不想连夜打的,于是在县城找了家宾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去坐高铁,正好遇到小卖部老板娘陪着弟弟、弟媳带着侄子也坐高铁。

    小孩子的身上绕着团黑气,额头隐隐盘附着一团蛇形的符号,烧得满脸通红,不停地说梦话。爸妈在一旁用酒精擦额头、探胳肢窝降温。

    聂然凑过去,“真巧啊。”

    小卖部老板娘站起身,想说点什么,又有点紧张,于是示意聂然先看孩子,还解释,说:“小孩子不懂事,看到大家搬东西就跟着进去了,又看到洋娃娃好看,不是故意的。”

    聂然说:“不是故意也是从我家拿的。”她说完,手覆在他的额头上,运转真心形成一股吸力,轻轻松松地把附在他身上的煞气吸走了。她说:“行了,回家好好补补,养两天就好了。告诉小孩,不是自己的东西别拿。”说完,看到已经开始检票,便走了。

    小孩子一下子就不说梦话了,人也醒了,说:“妈妈我饿。”

    聂然过了检票口,见到他们还在朝自己看来,麻利地溜了。

    小孩子体格不比成年人,会比成年人严重得多,这种解得早的还行,养养就养回来了,那种等到七天后自动解的,以后多少都会落下点毛病,健康会差很多的。

    杨大勇的蛇咒跟其他人的又不一样。她不给他解,以后他就久病缠身天天梦到大蛇来吃他吧。

    亲生父亲可以随意祸害亲生女儿,那亲生女儿也可以随意祸害回去呗。

    聂然回到渝市,刚到酒店大堂,便见到大黑鱼和老万从旁边的沙发上起身迎过来,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她笑嘻嘻地问道:“老乌啊,你手下人开的是鱼档还是赌档啊?”

    老乌说:“这边的人喜欢打点小牌,搓搓麻将,都形成地域风俗了。不过,我回去就收拾,要是他们只是打点耍牌,也不好管太过,但要是大赌,身家性命往里砸的,我绝不放过,大小姐放心。你定的规矩,我们一定守。”

    聂然问:“你找我有事?”

    老乌把整理好的入教人员和妖怪的名单、档案从老万手里接过来,双手递给聂然,请她过目。

    大堂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聂然便先领着他们回房间。她翻过名单,一共只有三十多个,赵哥果然在里面,有七只妖,其余的都是普通人。

    聂然施展通灵术,顺着档案上的照片找过去,把这些人都探查了遍,发现全都是歪瓜裂枣。

    说他们大奸大恶吧,不至于!

    可要说有多善良吧,不沾边。有点欺行霸市,还有点捞偏门,并且,以此为生。对比害人的妖怪来说,他们已经算是善良的了。现在看来,狗哥的手下虽然锉了点,但一个个老老实实干干净净的,真是妖怪中不一样的小清新,好难能可贵的啊。

    聂然把这些名单全划了,只留了一个老万。

    老万是只鳖妖,擅管钱,是老乌的心腹,这个妖怪窝的二当家,收进来,跟着老乌一起管着底下的妖怪不作恶,行点善事。

    聂然让大黑鱼教老万背入教誓言,让他直接把血滴进教主令牌中,便算是把妖怪收进来了。

    她没给老万种道印。按照他们行事风格,给他们做道印,会拉低道印担保力度的,指不定还会让她给他们背锅,她才不干。

    聂然威胁告诫过他俩,便让他俩走了。

    他们坐车走远了,又没见到周围有施展通灵术跟踪的痕迹,老万这才说道:“我有点理解锦毛虎为什么对大小姐除之而后快了。”水至清则无语,一个妖怪教,哪能要求那么干净。

    老乌说:“杨大勇。”

    老万沉默了。大小姐是收拾起亲爹来都不带半点手软的,捶起他们来就更不必留手了。他咬咬牙,说:“行,往后都把屁股洗干净做正经生意,少点欺行霸市。”他又气不过,说:“可我们竞争力,有错吗?”

    老乌叮嘱道:“给旁的商户让点利。”

    老万郁闷得不行,“我们赚的钱得上交一半吧,她这是嫌钱多烫手吗?”

    老乌说:“或许是呢?这不都让行善积德,遇到做善事的好人过得不好的时候要帮帮嘛。”

    老万怄得真想吐血,“我这是当妖怪还是修菩萨啊。”

    老乌哧笑一声,不说话了,先按照大小姐吩咐的改,再看看鬼洞那边的情况决定后面怎么办。

    聂然等黑鱼和鳖精走后,也出了门,去找老树妖。

    老树妖住在临江不远的小区,对外的身份是一个无儿无女有点闲钱的孤寡老人,平日里的爱好就是下下棋,捣腾点文玩,盘核桃、盘手珠,偶尔有点小古董拿出来做点倒手钱,不是大富大贵,但小日子过得很悠哉。

    他最近有点悠哉不起来。

    自从那天他见到镇狱火出现,便在家等着找上门来。

    这等了都十天了,终于,来了一个陌生女娃子敲门。她笑眯眯的,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可周身气势,特别是那身功力深厚得吓人。

    老树妖拱手,把迎到屋内,抱拳问:“怎么称呼?可是教主有吩咐?”

    聂然先环顾圈屋子,古香古色的,很有格调,屋子里有一股松木清香,却没有见到燃香,也没有烧过香的痕迹。她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老树妖身上的味道。她说道:“爷爷把教主令牌传给我,我便来看看你们这些早年入教如今还存活于世的妖。”

    老树妖再次抱拳,“原来是大小姐亲至。”又要跪地行大礼。

    得了吧,大岁年龄了!聂然托起他,说:“别跪了,时代不一样了,现在不兴下跪了。”树嘛,有水有土就能活,老树妖的家里干干净净的,而且这屋子一看就是住了很多年了,不是临时打扫能收拾出来的样子,再看老树妖身上没煞气,倒有一股自自然然的像面对大自然森林的味道。

    聂然在他这里待得蛮舒服的,也就不愿打搅他的平静生活。不过,老树妖跟黑鱼在一块地头上生活,还是可以打听些消息的。

    老树妖听聂然问起,她有令牌又有通灵术,想查大黑鱼方便得很,他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聂然,包括教主走后,大家的境遇。

    教主那时候厉害啊,通灵教跟着教主,那是威势赫赫。

    后来,一盘散砂,遭到清剿,教中妖怪死的死,伤的伤。

    黑鱼便在这里盘下来了。他没敢直接下水吃人,哄着鱼民供着他保平安,做起了水产买卖。这黑鱼也滑头,天下大势是个什么风向,他就怎么转舵,见风使舵的本事溜得很,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道高也够,等闲的道士对付不了他,道门轻易的都不招惹他,倒也太平无事。

    跟锦毛虎的关系就是听调不听宣,面上敬着,不往来,不作对。

    要是外地有妖怪过来,得拜他的码头,也不让外面的妖长期在这里逗留,把地盘看得很牢。他一个树妖,守在江边靠着吸收水土里找营养就能过活,又不出去找事,碍不着谁,多少有点自保的本事和手段,跟黑鱼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老树妖没说,但聂然还是有收获的。

    大黑鱼在这里盘踞了四百多年没有被清剿过,也没有让别的妖占了他的地盘,那是实力相当的够的。这里守着大江,那是直接连着长江的,四百多年里得出多少雨虾精怪,总不能出一只大黑鱼吃一只吧?

    聂然心里有数就成,没点破,给他种了个道印便告辞走人,让老树妖安心过他的清静日子吧。

    老树妖认出聂然给他种的是洞天观的道印,再三感谢,一直送她坐上车走远了,才又慢悠悠地去河堤找人下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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