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端午早过了半月多。

    村外大楸树下,小溪边,望云端在收拾小船。

    准备带家人到附近一处溪水中玩耍。顺带到蓬莱城,看看是不是有消息。毕竟从隆虑迁来这里,如果老大考中,也无人能知会。

    长孙高兴得很,围在身边,像小鸟般欢快,嘁嘁喳喳。

    望云端专心弄船,哪里顾得别个。

    忽然,长孙跑来喊起:“爷爷,爷爷,有人来了,说是找你的。”

    望云端站起来,掸掸尘土。举目一看,骇得他三魂出窍。

    你道是哪个?居然是卫县县令陈哲,就站在跟前。

    这可如何是好?望云端被陈县令堵个正着,无处躲藏,心下焦躁。

    哪知道陈县令到他跟前,衣服也不整,翻身就拜,泪流满面。

    这倒是怪了哈,惊得望云端张嘴结舌。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赶忙将县令老爷扶起,问他情由。竟然是看过宝镜,发生了一系列事情。现今辞官不做,到处寻找望兄,想拜师,跟着做贩卖。

    这么回事啊。远方贵客来了,还等什么。急忙让到家中,喊来苌卜曲,一起陪着陈县令说话。指挥老伴、媳妇们整菜,摆起酒席,为陈县令远道而来接风洗尘。

    范朱公却不在家。清明过后,就带了儿子回老家潭州浏阳,办些锡锭,运蓬莱货卖。往来大约两个月,此时还不该到家。

    他们新建的贩望村,村后依着平山,村前就是平山河。顺河而下,三十里就是渤海。

    酒席摆起,一面用酒,一面听陈哲讲起他的酸楚。

    陈哲,字智之,郑州管城县人,大历二年生(即公元767年),四十六岁。家中行六,也称陈六。贞元十一年明经科及第,时年二十八岁。

    辗转地方,为官十八年,朝中无人,建树不多,止于卫县县令。

    自打正月初七宝镜明示家丑,次日即休了婬妻,辞了主薄,续娶丫鬟田珠。升堂审问阴氏、卜涂赐、苌南乡、费卦师、王舵等人。

    因宝镜有显现,他们无法抵赖。阴氏杀人,虽未致死,行为恶劣。判流刑三年,原地戴枷服役,杖七十。

    卜涂赐谋人财宝,虽未得逞,性质严重。判徒刑二年,原地戴枷服役,杖六十。

    苌南乡忤逆养父,与奸父**合谋,致使苌家遭祸。判徒刑一年,原地戴枷服役,杖五十。

    费卦师耍奸弄巧,助纣为虐。判罚没所得,杖五十。

    王舵贪人宝物,搬弄是非。判笞刑,荆条抽臀四十。

    案子了解,具状上呈。

    到端午一过,递交辞呈,以奉孝老父为由,请求返回原籍。得吏部照准,结了职田米,带了田珠、子女,回了管城县。

    为了生计,终究要有事做。就想起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等人做贩夫,何不寻找,拜师从商。这就告别家小,往来查访。

    又回到卫县朝歌城,找到苌春花,看了书信地址,知道了三位迁居蓬莱。

    哦,那些恶人得到了判处,还不错。

    苌卜曲听他说完,不免又一通落泪。毕竟数十年经营的家业家室,就这么烟消云散,心中滋味,实在难过。

    就留陈哲逗留,让他慢慢了解贩竹、贩昆布的路数。望云端将船弄好,又带他到了海边看景,尝了蓬莱小面。

    到了城中,并未发现有长子望高之得中的消息。望云端难免怅惘若失,到了家中,就与老伴商议,准备进京找找儿子。

    陈哲以为,无需进京,修一封书信到隆虑老家,自然知道下落。

    那就由陈哲代笔吧。连写两封,一封寄给隆虑老家人,一封寄给隆虑县令。无论中与不中,肯定都会有消息。有了回信,再做打算。

    转眼又过了两月,就到了七月中旬。天热得要命,整天就是坐在大树下乘凉。

    苌卜曲今年只打算冬腊月贩卖一趟海带和带鱼,中间纯粹休息。

    范朱公回到贩望村。看他的样子,这趟生意还不错。锡锭办了八百斤,从浏阳一路货卖,到蓬莱只剩百斤。

    这天,老范没事,早早弄些酒菜。叫齐大哥望云端、三弟苌卜曲,一并叫上陈哲,热闹喝酒,谈些典故。

    正说着,外面有牙门快马来到。说是望高之到了登州府,刺史大人留下饮宴,特来请义父过去赴宴。

    谁的义父?这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快马也不甚了了,只好到了再说。

    望云端、望照之父子急忙别过几位,从贩望村出来。随快马来的还有两匹马,父子二人骑上,跟随快马,飞奔刺史府。

    到了登州刺史府,的确要比县署气派。

    中轴依次过了照壁、大门、二门、戒石坊,再过大堂、二堂、三堂。看两边,依左文右武排列,鳞次栉比。前部东列吏户礼、西列兵刑工。后部左首长史、右首司马。

    过了外牙,就是后邸,花园、箭亭错落有致。

    远看假山之巅,古松之下,一处箭亭中,坐着两人。刺史不认得,儿子一眼就看见了。

    望高之忙不迭从箭亭下来,接住父亲大人和二弟,父子们相拥成泣。说着别后思念,慢慢到了箭亭之上。

    与刺史见礼,就要一起坐下。却见刺史向望云端深深一揖:“义子姬考击参加义父大人。”

    这可把望云端给惊到了,忙问这是从何说起,怎敢如此僭越。

    刺史扶着他,笑道:“义父培养出一个超绝豪杰,本刺史与高之弟在长安城义结金兰。事出突然,为能先行禀告,还望义父恕罪。”

    原来是高之在长安结义的兄长,后文详叙。

    看这登州刺史,姓姬名杵,字考击。三十七岁。单于大都护府云中都护府大同人也。德宗朝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庚辰科进士,辗转四五个县州,到现在居官已十三个春秋。

    他便装长袍,花白须发。目若朗星,皓齿朱唇。五绺长髯,身材高拔。隆额高鼻,威严之相。坐如钟,站如松,有大将之风。

    高之与刺史说得热闹。望云端与照之无甚可说,简单吃了,退席下来,在这后邸中转悠,看花看草看古木。

    越一个时辰,高之向刺史哥哥告辞。父子三人出来刺史府,到了登州街面。雇请一辆马车,往贩望村而来。

    于路攀谈,已知高之明经及第,现在是守选。至于何时授职,等上三五七载,能参加吏部铨试,顺利授职算是好的。朝中无人,寒门子弟,等到更久,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就往吏部送钱吧。这样倒好,能快点授职,也要等空缺。唉,这官不做也罢。跟老爹一起贩卖货物,发家生子,也不是不行。

    父子三人与赶马车的一路好聊。谈笑间,约略半个时辰,到了平山之下的贩望村。

    长子望高之,以字行,名凌通。德宗朝贞元三年丁卯生(即公历787年),属兔,二十六岁。十七岁娶妻李氏,十八岁得子。

    长孙乳名九州,德宗朝贞元二十一年乙酉生,属鸡,也已八岁。长孙出世之后,高之致力于科考游学,长媳未再生育。

    次子望照之,照之也是他的字,名准通。比高之小三岁。也是十八岁娶妻王氏。

    长子一路说得怪热闹,老爹心中却打下了三个问号。第一,科考结束这么久,为何不给家里来个消息?第二,这次到登州缘何跟刺史姬大人坐在一起?第三,到底跟媳妇一起还生不生孩子?

    到了门首,九州早就在这里张望,飞也似的跑来,扑入爹爹怀中。父子两个相拥而泣。

    九州飞跑入内,发声喊:“爹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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