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那人跟她一样吃惊,双双扑了空,庄浅恨恨捏紧了掌心,不想留下任人宰割泄愤,她快步移向窗口就要撤,结果才刚一靠近窗口,就被突然窜进的一道黑影撞翻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又一个裹得只剩眼睛的黑影已经蹿了进来,与先前那个迅速交上了手。

    他妈的!

    庄浅捂着摔疼的屁股,怂逼地缩到了一边,不想被殃及池鱼。

    可还没来等她喘过气儿,右侧的窗口又是一阵响动。

    庄浅眼都瞪成了铜铃,满脸卧槽:还有人来?

    还真有人来!

    狭窄无光的病房内,三条黑影,很快便战成一团,个个拳脚生风,你动刀子我动匕首,近攻的距离,选择热武器是弱鸡才会做的事。

    默契地,打斗中的人都选择性无视了病房内的第四人。

    庄浅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一点都没有受歧视的自觉,她揉着发痛的右手腕,努力想要在黑暗中看清楚谁踢了谁一脚,谁又给了谁一拳,情绪从一开始的紧张,到逐渐的松了口气,再到最后的没精打采。

    奶·奶的,今夜真不是个适合干坏事的日子。

    鼻翼间隐隐开始嗅到血腥味儿,庄浅知道再逗留也没意思,趁三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溜了。

    再次回到小阳山别墅,是凌晨两点半。

    庄浅迅速脱了衣服,冲进浴室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他发现秦围房间的灯亮着,有些奇怪。

    刚才明明还是黑着的,也没听到停车声。

    “咚咚咚!”她去敲了敲门,“秦围?是你回来了吗?”

    “嗯,”秦围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顿了顿才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很晚了早点休息。”

    “你声音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庄浅皱着眉继续敲门,“你开开门。”

    半分钟左右,秦围打开了门,一股酒气随之袭来,他整张脸闷红,扶着门框看她,“没、没不舒服,不留神就、就喝喝、喝多了点……”

    庄浅被酒精刺鼻的味道熏得难受,扶着他站定,皱眉道,“怎么喝这么多酒,快去洗个澡早点睡觉,都醉成什么样子了。”

    秦围踉跄了一下,挥开她的手,随手扯了领带去浴室了。

    他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庄浅突然嗅到隐约一股熟悉的味道,不是香水,不是酒精,而像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就是那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原本应该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此刻却被他身上浓烈的酒精味遮蔽了大半。

    庄浅看着关起来的浴室门,心跳急促。

    秦围去过医院。

    他却骗她说是去见朋友,还故意用酒精掩饰身上的味道——

    刚才的三个黑衣人当中,他是哪一个?

    庄浅一度怀疑,第一个与她在医院交手的黑衣人最可能是秦围,因为那人明显是去杀人灭口的,秦围有杀人动机,而且在她跟他交手之后,对方起初明显是打算下狠手要她命的,却在后来突然又放弃了。

    那是因为他认出了她。

    秦围从小跟她接受过一样的训练,她出手能被他认出也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些,庄浅突然头疼得厉害,不知是难受还是烦躁,又想到两年前庄曼的结局,她不希望秦围步庄曼的后尘,无辜断送了性命;可转瞬她又打消了这种自作多情的忧虑:

    如果这一切真是秦围策划的话,她实在是很难想象,既能够滴水不漏的制造多人自杀身亡的证据,他真会留下程顺安这么个天大的漏洞?还要在事后去可笑的亡羊补牢。

    没有凶手会这么蠢。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庄浅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凶手做这一切,倒好像故意做给她看的一样,蓄意留下破绽,等着她一步步顺着线爬,临门一脚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将门狠狠摔上。

    脑袋混乱不堪,手还痛着,庄浅觉得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这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大半夜的,谁来电话?

    “喂?”庄浅拿起电话筒,“找谁?喂?”

    电话却又没了声音。

    庄浅疑惑地握着话筒看了看,确定是在通话中,又对着电话道,“谁啊?说话。”

    回应她的只有电话里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昭示着电话那头是个活物。

    白忙活了一晚上,庄浅耐心早就用完了,对着电话道,“有屁就放,没事我挂了啊!”

    说完根本没给对方时间,挂了。

    彼时正逢秦围洗完澡出来,见她蹲在电话旁生闷气,问道,“怎么了?这么晚谁的电话。”

    “不知道,打错了吧。”

    敷衍了一句,庄浅现在一看见秦围的脸,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十万个为什么,一时心累,回房去了。

    ☆、第054章

    庄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有想过直接找秦围摊牌,问清楚他出现在医院究竟想干什么,他是不是这起连环自杀案的幕后黑手,可这种想法瞬间又被打消了。

    有些话问出了口,无论真相是不是如想象中的糟糕,很多东西就都回不去了。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原本以为又是骚扰电话便没管,结果反复响了几次后,庄浅伸手捞过手机,才看到是好久没见的沈琮打来的。

    “怎么了?又被你哥家暴了?”庄浅握着手机哼哼。

    “呸呸呸,”熊孩子哼唧两声,神神秘秘地在电话里说道,“嫂子,我怀疑我哥跟人打架了。”

    “什么?”庄浅一下子睡意全无。

    “他凌晨两三点才回来的,穿着奇怪的衣服,浑身狼狈,手臂上还在流血!我就问了两句还挨了一顿痛揍,”沈琮担心道,“嫂子你说,我哥大半夜的到底去干了什么,难道又跟从前那些人混在了一起……”

    从前‘那些人’?

    庄浅心思百转,试探道,“我好像没听你说起过你哥从前的事情,他以前……很不好?他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什么不好,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哥人很好的,就是有点凶,”熊孩子觉得她说话不好听,握着手机哼唧两声,“我们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但家里就我哥对我最好了,别的人都是恨不得我们兄弟倒霉,尤其是沈雨巍那个王八蛋乌龟孙子……”

    庄浅觉得他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沈思安人很好?兄弟非亲生?家庭不和睦?舅舅忒狠毒?

    沈琮明显陷入回忆状,也没管她听不听,就自己说自己的,“大哥是我妈妈跟别人生的孩子,当然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我也是听我奶说的,女人嘛,年轻的时候就追逐惊险刺激加风花雪月,可等生了孩子尘埃落定了,又会想要平安顺遂了,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大多数人都会怨天尤人,少数人才会跟自己过不去,我那个死鬼亲娘就是个跟自己过不去的……”

    熊孩子这么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得又是自己已过世的母亲,庄浅听着有些别扭。

    他继续道,“我亲娘当年作死哇,不顾家里反对,硬是跟个黑道大哥私奔了,还闹得人尽皆知,让我们家丢尽了脸面,外公险些气得两脚一蹬,”

    “嫂子你别说,我娘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我那个便宜爹虽说流氓下三滥,书都没读过几年的大老粗一个,可那男人对我亲娘真是千依百顺姑奶奶一样伺候,就差将她当祖宗供着了,却抵不过我亲娘是个怕疼怕死作天作地的哇,生了我哥之后,她就作死地犯忧郁症了,整日疑神疑鬼说有人要杀她,我便宜爹又是道上混的,哪能没个三长两短呀,后来果然没活长久,被仇家砍死了……”

    “后来呢?你哥怎么了?”庄浅连忙问。

    “还是我亲娘,”熊孩子怪声怪调地唏嘘一口气,“我外公过不得她呀,好歹是亲女儿,如今又成了个无依无靠的,自然将她接回家里养着了,不过却没再让她出门。”

    “后来她就嫁给了我现在的亲爹,但也没能多活几年,我六岁的时候,她抑郁症又犯了,常常抱着我糊里糊涂叫我哥的名字,又哭又笑,后来有一次,她把安眠药当成维生素吃多了,去得很安静。”

    他接下来终于说到了沈思安,“我亲娘到底还活得漂亮死得体面,我哥可就惨了,他爹被人砍死的时候,他才六岁,他爹在时又是个仇家遍布的,现在死了,那些仇家就更没理由放过他了,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也不清楚,总归很惨就是了。”

    “那照你这么说,你们家里长辈该都不待见你哥才对,他后来又为什么会回了沈家?”庄浅问。

    庄浅实在不明白:沈思安的存在,就是沈家一个抹不去的丑陋黑点,让他自生自灭就已经是念着些血脉情谊了,断不可能还接他回来好好照看的道理。

    “是我亲娘想的办法,”沈琮说,“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娘是不是真的抑郁症,因为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其实是正常的,当然那时候我太小了,现在也记不具体,可我亲娘对我好啊,我做什么她都不吵我,她也不避讳,直接跟我说我还有个大哥,要是我想见我大哥的话,就得蠢一点。”

    庄浅心想原来蠢还真是有理由的,还一直以为熊孩子是基因突变呢。

    “也不知是我娘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我真他妈基因里就有点蠢,总之我就是干什么都不行,什么也不想干,家里没办法,我外公皮带都抽断了不知多少条,我皮开肉绽也没受到教训,就是什么都学不进去,他们后来就没辙了,也不打我了,总也不能活活弄死我的……”

    “所以就接你哥回沈家了。”

    庄浅补充了最后一句话,心底暗潮翻涌。

    沈家权势滔滔却人丁稀薄,孙辈中,就沈琮一根独苗,眼看着他不学无术无可救药,长辈们心急的同时,肯定要另想它法,因此尽管纷纷不待见沈思安,却依然不得不接他回沈家,并且大力栽培。

    这也难怪沈雨巍跟沈思安关系不和了。

    庄浅却是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骄矜跋扈,又吃不得苦,跟沈琮没多大区别,当然秦贺云是没舍得打她骂她的,还好吃好玩地哄着,只是怕也为此头疼不已,所以后来家里有了秦围。

    庄浅此刻终于想明白:父亲那时候,就是将秦围当成是她的替代品。

    就像沈家长辈用沈思安代替沈琮一样。

    无怪乎自己猜不透秦围的心思,庄浅讽刺地想着,要想知道秦围心里真正的想法,怕沈思安还更通透些,毕竟经历相似。

    她又问,“你刚才打电话说,你哥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是指‘哪些人’?他经常跟不好的人在一起吗?会打架?”

    庄浅老觉得,沈思安身上似乎有着无数不解的谜团,她每揭开一面,都会发现里面还有无数面,令人不安又烦躁。

    沈琮语气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怯,“不就是那些人咯,他们很坏很坏的,还凶……”

    “官职很高权利很大的那种?”庄浅试探问。

    沈琮连连摇头,随即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又乖乖开口,“不全是,不、应该大部分都不是官员,哎呀反正就是很坏很凶的,嫂子你千万别跟他们撞上就是了,我上次就是不小心闯进我哥的会客室……”

    熊孩子紧张的话还没说完,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庄浅对着手机,“喂?小琮?小琮你还在吗?你哥的会客室怎么了?”

    “他睡觉去了。”电话里换了一个声音。

    沈思安。

    庄浅握着手机的手一下子收紧,脸有点发烫,有种骗小孩子糖果被人家家长当场抓住的窘迫感,好久都没能说话。

    那方也没挂电话。

    良久,沈思安先开口了,“我白天提醒过你什么,你是怎么说的?”

    庄浅扯被子将自己盖成蚕蛹,假装没听见他的质问,蒙着脑袋装死。

    沈思安恨骂,“我警告过你别去医院找死,你转身就言而无信变说谎精,是不是嫌命长?”

    他这话说得可恶,语气又凶,庄浅气不过,稀里哗啦从被子里钻出来。

    揉了揉憋红的脸蛋,她喘口气对着手机道,“沈思安,你别倒打一耙,你弟弟什么都跟我说了,说你大半夜出去,凌晨才回来,身上还带伤,铁定是跟人动过手了,今晚在医院,你也来了对不对?”

    庄浅甚至暗戳戳地想,指不定就是你个王八蛋打了我。

    经她提及,沈思安侧目看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深深咽下一口气,手机都差点捏烂了去,险些没能憋得住火。

    庄浅却以为他是心虚,索性开了免提把手机一扔,盘腿坐床上成菩萨状,吧嗒吧嗒慢慢数落: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吧,就是打小心理扭曲,心理阴影面积大到可以遮天蔽日,还特别喜欢疑神疑鬼,对人也不诚心,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哄人的时候纯得像只小甜甜,转过身就开始使软刀子,以后谁要是嫁给了你喏,怕是上辈子眼瞎烧错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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