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是什么病,竟一直不愈,现在居然还精分成两个?

    卫若倒退了两步,靠在宫墙上,与外面的奢华不同,师父的寝殿里除了一张石床什么也没有,那石床是最普通的石头做的,与地上的青砖一种颜色,整个寝殿仿佛古墓一般,简单到了极处,便是极度的寒寂,他好像特别孤单的样子……

    卫若望着两个互相搏击的白色身影,偌大的空场上,两条白色的身影不断闪动,不时传来身体撞击的声音,不一会儿功夫,鲜血同时喷出,停了一阵子,又打了起来,虽然看似凶猛,却显得别样寂寞与苍凉,因为那原本,就是一个人。

    一个人,分成了两个影子,互相伤害着,因为孤单?寂寞?疼痛?还是……

    卫若忽然想起自己三年前离开时的情形,师父白色的倒影在风中摇曳,瑟瑟的也是这样的感觉,可那个时候,她一心只顾着逃离,这样的感觉即使有,也推开了的,此时此刻,却忽然又活灵活现地闪现在眼前……

    “谁?”清远的声音传来,嘶哑着,带着几丝衰弱的起伏。

    “师父。”卫若咬着嘴唇开口,抬头望去,两个变成了一个,师父汗津津站在那里,浓重地喘息着,仿佛大病初愈,又像是酣战归来。

    “师父,您没事吧。”卫若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愧疚,纠纠缠缠着裹住了自己的心。

    “过来!”清远轻轻道,墨黑的长发随着道袍随风飘摇,周身发散着即将崩断的气息,那张如仙如画的脸有些狰狞——却也还好,因为潮红正以眼见的速度消褪。

    卫若迟疑了下,迈了几步,慢慢走到清远一米之外,道:“师父。”话音未落,一下被清远搂在了怀里,一股浓烈暧昧的气息铺天盖地淹没了她,卫若本能地想要挣扎,忽然听耳边轻轻的呢喃道“若儿”,声音含着无尽的苍凉与凄苦,包含着,她不能懂的沉重……

    卫若忽然不动了,她被那沉重压倒了,无论出于同情,还是悲悯,她都没有动,静静地被清远搂在怀里,师父的头枕在她的肩头,墨黑的长发滑落在她的袖子上,那清香的气息不是冷的,也不是热的,而是凉的,寒津津的侵袭到了她的骨头里。

    师父好像有什么特别沉重,特别解不开的东西?

    还有那万古长青里的深邃的孤单,对,就是孤单,凄凉无边的孤单?

    卫若眨了眨眼,她是个阳光万丈的人,即使天大的事情,哭一阵也就放下了,象预备忠犬的韩元,培养了那么多久的感情,结果人家移情别恋,难过一阵也就放下了。

    这天下,就是天下,她飞翔出自己的痕迹,划过的过去,都是音尘,无论失落了什么,也不会回头,因为生命最不可辜负的姿势,就是珍惜眼前。

    所以她从来没感受到这样深入骨髓的悲苦,这种悲苦让她觉得从前拒绝师父,简直象是一种罪过!她僵直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任由清远把自己团成一团娇花,紧紧嵌在怀里……

    清远闻着卫若身子里的清香,浓重的喘息渐渐变得轻薄,眼眸里的狂乱也从狂风骤雨,渐渐还原成了晴日朗朗,最后恢复成了往日的仙人师父摸样,可是怀抱却没有放开,像是万般珍惜,只想从此沉醉,不愿醒来……

    师徒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互相假装忘记着,或者假装回忆着,那冰雪覆盖的雪洞里,相对再无心机的烂漫,也就那一刻,他是他,她也是她。

    “永远这样,好吗?若儿。”师父的声音遥遥的传来,像是在说,似乎又没有说,他怎么会说?可是她听见了,那是他心里的声音,永远这样?

    怎样?

    卫若枕在清远的胸前,茫茫的想,师父说的这样是什么?是什么呢?

    对了,就像三年期啊他想做的那样,做他的随侍弟子?一辈子保持着这种隐秘的不/伦之情?

    no~!

    这不是总裁的小蜜小三小情儿吗?

    我擦,老娘可不想做狗血*女主!

    卫若忽然挣扎着脱离了清远的怀抱,瞪大了眼睛,喘息着,她不要,你妹的,她才不要!不要!且不说她还没发展到为爱痴狂的地步——便是真的有,她也不会这么做,因为那不是她的人生,不是!

    她的人生,是窗明几净,是见得了阳光的灿烂!

    “师父,对不……”她张口正要拒绝,忽听清远截住她的话道:“对不起!方才失态了。”声音淡淡的,便是往日的静然无波。

    卫若诧异地抬起头,见那墨玉已经变成了静静的湖泊,波澜不起的全是一片安宁,脑海里一片混乱,难不成师父方才是说的醉话?

    “多年沉疴,你应该见过的。”清远仿佛在向她解释着什么,忽然转了话头道:“你怎么来此?阵法不行,还是遇到了危险?”声音既不高也不低,却让人感觉能到抚慰。

    师父该有的那种抚慰。

    卫若感受到这安慰,那起伏的心终于安静了些,道:“师父,我得罪了冷师姐,暂时在这里避上一避……”

    “嗯,也好。”清远点了点头,却也不问她前因后果,径直走到了石床上,盘腿打坐。

    卫若见师父如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其实若是没有方才的事情,她本来是很坦然的——本来说好了,若是有师兄师姐追杀,自己就躲能躲在这里的,师徒之间如此也没什么,可是方才简直……

    她脑袋里乱成一团麻,只觉得与其呆在这里,还不如跟疯猫与怒姐纠缠,站了一会儿,忽然讪笑道:“师父,您先休息,弟子再去看看哈。”说着,见清远毫无反应,似乎已经入定,掏出了逍遥叶,一道绿光,向太极苑而去。

    绿光消弭的瞬息,清远睁开了眼,墨黑的眼眸变成了浓黑,再也不见底处,深潭的平静只表面的,湖底深处,是惊涛巨浪的涌动……

    太极苑西边的浣溪,忽然闪出一道绿影,卫若的身形闪现出来,见四周静悄悄的,忖了忖,想自己得去找花语她们,按照冷月的性子,是不会放过她们的,因此屏住了自己的气息,化成一道青烟般的绿光,悄悄沿着太极苑的宫墙滑动……

    正滑动间,忽觉微微的波动,卫若屏住了所有气息,停住逍遥叶,这逍遥叶是元婴的法器,她道功虽低,可是用它飞行却能隐蔽住身形。

    “相公,方才冷月似乎对那小师妹动真格的了,我们要不要出手?”黑暗里渐渐显出一对紫色的光环,正是白日见到的箫信与宋悦。

    箫信沉吟道:“方才那小丫头的气息消失了。”

    “我也觉得奇怪,她去哪里了?难道师父给了她了不得的宝贝?”宋悦嘴角忽然显出讥讽冷嘲道:“师父当年性格慈和,却也不偏不倚,后来发疯把我们赶出去,这倒也罢了,回来之后却偏心上了后生小辈,冷月怕是要气疯了。”

    箫信忽然扭了宋悦的脸颊一把道:“这话说得你好像吃醋了一般。”

    宋悦脸上微红,嘟着嘴道:“胡说,我吃哪门子醋,我不是为你着想,师父这么顾着那小丫头,说不得将来真的把掌门的位置传给她,我瞧着不像靶子,倒是宝贝。”

    箫信沉默许久,淡淡道:“掌门是师父的,他想给谁就给谁,若是真的给了那丫头,我们也应该南面遵之。”

    宋悦“嗤”了一声道:“相公这么说,心里果真这么想,我想师父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这地步,即使真的糊涂了,不是还有众位元婴师尊?难不成任由他性子胡来?小师妹才不过筑基,离结丹还有几十年,能不能结婴还未知呢,把位置传给她?上上下下谁能服?”

    箫信只是摇头。

    宋悦拉着箫信的手,望着天际边的汩汩冒出来的剑气,笑道:“冷月出手了,不知师父这是帮着新欢呢,还是旧爱。”

    “别胡说!”箫信见道侣说的越来越不成话,轻斥道:“悦儿,这是昆仑山,不比外面想说什么尽可会所,诸位元婴大修士都有耳朵!”

    宋悦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好了好啦,我只不过随口说说,即使师尊们听到了,难不成还跟我计较不成?”顿了顿道:“咱们无辜被赶出了昆仑几十年,冲着这点,师尊们也不好跟我们为难的。”

    箫信想起当年之事,又想着与道侣一起漂泊在外之苦,有些感慨地攥了攥宋悦的手。

    宋悦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侧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悦儿,我怀疑……”箫信仿佛是要弥补方才的训斥,低低道:“我怀疑那次的时候,师父受了重伤,所以这次才会这么急。”

    “咦?”宋悦诧异道:“若是师父受了重伤,他为什么不赶紧挑选候选人?反而把我们这些够资格的全赶出去?”

    箫信眉目之间渐渐凝重道:“也许师父的伤重就与随侍弟子有关,所以那次师父可能打算从同门元婴师尊里选掌门和神士,我听说清云师尊当时就曾经被内定,后来师父的伤势熬了过来,才又不了了之。”

    宋悦倒吸了口冷气,道:“箫哥,你说清云师尊因为误撞了玄武柱,被罚去思过崖,跟那次的事情是不是有……”

    箫信“嗯”了一声道:“谁知道呢,这是本派秘事,师尊们绝口不提,我们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了,总之师父的伤已经熬过来,眼下他忽然又要从随侍弟子里选,那就证明已经放弃了从元婴修士里选拔的想法,毕竟元婴修士与他都是同龄之人,若是他陨落了,师兄师弟们离大限也不远了的。”

    “还是年轻好啊!”宋悦忽然感叹道:“看着小师妹,我都觉得自己老了。”说着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道:“说是长生不老,又有几人能做到,全仙界也没听说过飞升的,所以真不知还能活多少岁。”

    箫信回头看着道侣,“嗤”地一笑。

    宋悦娇嗔道:“笑什么?”

    “不老,永远不老。”箫信在宋悦耳边道,语气里颇含情味,嘴唇一下舔到了宋悦的耳垂,宋悦浑身一热,面红耳赤地推着箫信道:“相公,走吧,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瞧的,师父看来早就备下了万全之策,用不着我们出手的,到时候看冷月如何收场!”

    箫信看了看天色,迟疑道:“冷月似乎动了杀机。”

    宋悦嘿然道:“师父会让她下手吗?我们都找不到那小丫头的痕迹,何况冷月?”

    箫信听了这话,心道也是,点了点头道:“走吧。”说着,两人瞬间消失。

    卫若等那两道紫光消失了许久,才在逍遥叶里动了动,怔怔站在那里,回想着两人的对话,千头万绪都是故事,这故事与师父有关系,似乎也与她有些关系,命运的齿轮正强迫她向不该有的方向旋转,可是她不愿意,不愿意!

    她不要别人强迫给她的人生,也不会为爱情牺牲尊严的生活,更何况……

    她对师父是爱吗?大概有过动心,可也早放下了,那是不属于她的一份感情,她井井有条的的人生里是不允许乱棋的,三年的闭关,也早就把一切置之度外,可是……

    那沉重的悲凉,那万古长空的孤单,那“若儿,永远这样,好吗?”呢?

    卫若心里乱成一团,只觉得一阵寒一阵冷,就在天人交战之际,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浮出脑海!

    ☆、第66章 两情

    两全其美?

    卫若眼前闪现出冷月的空落落与师父的寂寞如雪……

    试试吧!

    卫若催动气息,在逍遥叶里茫茫地游动着,刚刚从抄手游廊转到了庭院里,忽然有声音从那影像上的宫墙边传来。

    “哇,哇,这动作。”方菱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赞叹,与莞尔并肩坐在那影像前,虎视眈眈地望着那岛国片,一边看,一边拍着莞尔的大腿道:“啊呀,进去了,太厉害了!啧啧,莞尔,比你从前练的合欢功强多了,我看着这丫的就是合欢老祖宗吧!”

    莞尔终究比方菱多了一层心思,只觉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拉着她道:“好了好了,你看也看了,走吧。”

    “不走,这多好了,我要拿走。”方菱嘟着嘴,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影像的来源,卫若不由悬心,那手机在疯猫手里还好,若是落入了方菱手里,拿回来的几率可就不大了。

    “别闹了!”莞尔拉住她道:“一会儿子小师妹要出来了,看到你抢她法宝,让师傅知道了多不好。”

    “我知道师父为什么宠爱她了!”方菱“啧啧”道:“她一定是给师父进贡了这种法宝,师父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可以看着……”

    “好啦!”莞尔怒喝一声,道:“你让师傅听到了,还活不活了?”

    方菱“哼”了一声,正要答话,忽听“喵呜”一声,一阵剑光阵,从四面八方袭击过来,她与莞尔皆是打斗丰富的金丹修士,对望一眼,化成了青光,只是那青光的来不及遁去,便被黄光与白光围绕在里面,只听“叮叮当当”“啊呀”“喵呜”一阵乱斗。

    卫若趁机飞到影像前,低头寻觅,终于看到了手机,原来疯猫把墙壁变成了镜子的方式,手机正对着镜子,便成了放映机,她从逍遥叶里伸手捡起手机,正要抽手,忽地被人拉住。

    “师妹往哪里跑?”一声冷冽的声音,只听“刺啦:一声,被拽出了逍遥叶。

    “鹅鹅鹅饿饿……”野乐凌空飞舞,道:“卫若原来你在这儿,让我们好找,冷儿要跟你谈谈人生……”

    卫若苦着脸望着三个结丹修士,拱手道:“卫若见过师兄师姐。”

    她这么大大方方的不逃不避,反而把三个人僵在哪里,莞尔讪笑地“咳”了一声道:“小师妹,有幸有幸,今晚我跟菱儿出来散心,看到这里有动静,便赶着过来瞧瞧,谁知正碰上……”说着,指了指对面的冷月。

    冷月一言不发,整个人化在剑光里,散发着无尽的战意。

    “既然这里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莞尔拱手正要作别,听方菱道:“我说小师妹。那个东西是你的法宝吗?真是好东西啊,送给我好不好?我可以用别的东西跟你换……”话音未落,已被莞尔拉着化光离去。

    庭院里静静的,清风吹起卫若与冷月的道袍,发出“瑟瑟”的声音,黄猫蹲在卫若的头顶,忽然打了个喷嚏……

    “方才那个是逍遥叶?”冷月的罡气团团包围住卫若,指着卫若的袖子问道,声音断断续续,愤怒里含着几丝悲哀。

    “是的,师姐,是师父给我哒。”卫若仿佛没有察觉到冷月的怒气,反而甜甜一笑,像是刻意的炫耀。

    冷月被这笑容激得深吸一口气,长剑“嗖”地从剑气分出,一剑向卫若砍去,却砍个了空,眨眼之间,卫若已不见踪迹,只有一道青烟的气息,飘飘摇摇向天玄殿而去。

    冷玉望着那道青烟,剑光阵持续不断地在地上翻滚着,翻滚着,忽然,闪身不见,只留下疯猫在空中“鹅鹅鹅鹅鹅鹅”飞舞道:“好好好玩哦……”

    冷月追踪着那青烟,心里一片冰凉……

    “逍遥叶、闪身诀,师父,你待小师妹,真的不一样呢!”

    降落在天玄殿的结界前,冷月只觉得眼眶热热的,仿佛要有东西流了出来,却拼命忍住,冷风吹在脸上,冰凉成了一片。

    “谁?”师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冷月?”

    “师父。”冷月死命咬住颤抖的嘴唇,一字一句道:“小师妹在你那里吗?”最后的那个“吗”终究露出了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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