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冬山外的小道上,一队马车正在缓缓前行。

    马车有数十之多,再加上人手,算是比较大的队伍了。

    看马车车轮留下的压痕深度,只要是有点经验的山贼都可以判断得出来,马车之上,有着货物存在。

    但是这天冬山,并没有山贼,甚至连一个蟊贼都不会存在。

    因为天冬山往西三十里,就是古河派的所在。换句话说,这里是古河派的势力范围之内。

    古河派乃是当世第一大派,除去了颇有天赋的嫡传弟子之外,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弟子。这些弟子没有像嫡传弟子那么好的天赋,但是也能够得到古河派之中高手的教导。

    这些弟子在下山之后,往往喜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而那些不开眼的山贼强盗,就是他们最佳的练手对象。

    所以时间一久,古河派百里之内,不见一个剪径山贼。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怕是有胆大包天的山贼,看到马车上的标记之后,估计也不会再想着去送死。因为每辆马车之上,都有一个东秀剑阁的徽记。

    在古河派的势力范围之内,再抢劫东秀剑阁的马车?

    呵呵。

    马车继续前行,他们要在天黑之前,前往天冬山的垭口处。翻过天冬山,山脚下就是半夏镇,镇子不算大,但是也绝对腹内俱全。东秀剑阁这一行人,准备在天黑之前,赶到半夏镇落脚。

    头一辆马车之中,韩三娘端坐其中,在另一边,则是看上去有些呆滞地林凌雁。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却僵硬到了极点。

    韩三娘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徒弟,心中有些复杂。在绝仞山下,遭遇崩塌危机,将林凌雁打昏过去后,林凌雁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陆离。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逃了出来,而陆离则是生死不知。

    韩三娘自然也忘不了林凌雁当时的样子,如同失心疯一般的疯狂寻找。然后,在疯狂之中,一点一点变得冷静,一点一点变得冷漠。看向韩三娘的眼神,也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韩三娘见过这个眼神,甚至亲身经历过。那是一种失去挚爱之后的心丧若死。可不同于韩三娘亲眼目睹死亡,陆离的生死不知,比起直接的死亡,更让人难受。

    真正的残忍,是在绝望之中,给你一丝渺茫的希望。

    永远达不到的希望,远比绝望来得可怕。

    韩三娘看了一眼林凌雁,她轻叹一声。那个陆离,她虽然不喜,但是这么死掉,也的确有几分可怜。不过,更可怜的,是自己的徒弟。

    坐在马车之中的韩三娘,不由望向了前路。治疗一段情殇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另一个人来替代。之前还怕林凌雁不同意,但是现在陆离已死,在韩三娘想来,林凌雁应该没有理由再去拒绝。

    可她自己却忘了,自己这么多年,又哪里找到过一个人来治疗情伤了?

    林凌雁面无表情,事实上,在陆离被掩埋地半月之后,她就没有变过表情。在地底,被倾倒平台砸到,又被碎石活埋,还有岩浆存在,这些,都在消减陆离生存的可能性。

    十几天过去,林凌雁的心也随着时间,沉入谷底。

    她的内心开始封闭,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之中。无论是对于陆离的死,还是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对于外界的一切,她都不闻不问。所以在外人开来,她有些浑浑噩噩的。

    她甚至不知道她现在要去哪里,更不知道有一场盛大的婚礼等着她。

    鱼云端骑马走在车队旁边,他看着绵延的车队,目光又回到了第一辆马车。在听到韩三娘的安排之后,鱼云端一直都很担心。他太了解他这位师姐了。韩三娘一旦做出决定,恐怕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之前与古河派的接触,其实也一直都是他在联系。两派的联合,是从上一代掌门开始,就在准备的东西。只不过一直缺少这样的契机。现在,契机出现了。但是却是要让一个女弟子去成为这样的契机,鱼云端有点不忍心。

    鱼云端也算是看着林凌雁长大的,对于她现在的样子。鱼云端真的很担心,之前多有灵气的一个女孩,如今就像是失去了根的枯树,变得干涩而又憔悴。

    不可否认,江轲的确是一个很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天下第一,剑仙沐三白的高徒。未来的天下第一大派古河派的掌门人,接掌在即。年纪轻轻,本身实力就已经位列武榜十一。加上不乏俊朗的外形,江轲算得上是广大江湖儿女梦中情人的不二人选。

    但这场婚礼,给鱼云端的感觉,更像是交易。

    古河派和东秀剑阁通过这场交易,两派的关系拉近。天下两大门派之争缓和,变成合作。执正道之牛耳,指日可待。

    江轲本人的好处也不少,提前成为了古河派掌门,更是能够娶到一位绝美娇妻。

    林凌雁呢?看上去也是嫁了一个不错的夫婿,但是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好像全天下,都觉得是羡慕。

    有时候,鱼云端也会想。如果那个小子没死会怎样?

    但是,也只是想想了。

    古河派不远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必须去要做的。他望着第一辆马车,在心中轻声说道:“凌雁,希望你明白我们的苦心吧。”

    东秀剑阁一行人已经在路上,作为男方的古河派,当然不会没有表示。

    当半月前,报信弟子回来报告之后,古河派上下都开始准备起来。掌门的接掌大典是重中之重,但是新任掌门的大婚之礼,也必须隆重。

    请柬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已经发了出去。历来与古河派交好的门派,散人,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得到了邀请。甚至这份观礼邀请,也一度被作为衡量江湖地位的标准。

    请柬发了出去,那么场景也必须布置起来。

    古河派,坐落在逝水之畔,凭借水路,可以很容易就到达古河派门口。逝水从云滇而来,流经朔夜草原,从尝杨山向南,拐入原本姜国境内,又接连穿过原本梁堇邺三国,浩浩汤汤,支流无数。真乃当世第一大河。

    堇人魏鑫曾著《水经注》,称逝水为天下之源。

    这天下第一大河,从西而来,涛涛奔流,东入大海。

    圣人曾有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故名逝水。

    大有一去不回的决然之意。

    古河派就坐落于逝水下游,九曲湾之旁。在这里,逝水因为卓云山的关系,河道变得弯曲起来,总共形成了九曲十八弯,甚是险要。水道之下,还密布着不少礁石,往日里,不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是绝对不敢走这条水道的。

    后来,当世邺国邺文帝见河道险峻,为了保证漕运,便在卓云山之旁,开凿运河,引逝水从卓云山之旁进入下游。这样一来,水道平稳不说,还拓宽了数倍。

    为了开凿这条运河通衢,邺国邺花费了不少国本,以至于十几年才恢复过来。但是这条运河的开凿,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现在从姜国中部到西南这一片区域的盐粮漕运,这条运河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但是,与古河派也有所关联。

    因为运河的分流,古河派在逝水对岸的门派驻地,就变得相对安静了起来。不同于运河之上船来船往的热闹景象,仅一山之隔的古河派,闹中取静,俨然一片洞天福地。

    劳四杰看着案子上的宣纸,拿起墨笔,勾勾画画。白应龙站在下首,等待着劳四杰的决定。

    “红绸之类的,库房没有的话,就再遣人去对岸买一些。应龙,你也可以去问问库房老何,让他带你去。”劳四杰大笔一挥,交代给白应龙。

    作为古河派实际的掌控者,劳四杰除了武功没有天赋之外,简直堪称完人。不管门中大小事务,他都可以安排妥当,让古河派之内运转得井然有序。

    正当白应龙要出门的时候,劳四杰叫住了他。“应龙,你去和柳风那些人说,宾客住宿的安排,尽量安排在留园客房那里,不够的话,按照身份先行安排到清渠城去。那里距离我们这里也不远,悦来客栈在这里也有分部。我已经派人和他们老板谈妥了。”

    “好的,师父。”白应龙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略微有些眼袋的劳四杰,说道,“师父,你也别太操劳了,多休息。”

    劳四杰笑了笑,说道:“不碍事,这件事忙完之后,我就真的可以休息了。”

    “应龙,你也多学着一些。我古河派,掌门向来是江湖之首,要站稳此位,必须要武功高深才行。所以这些门派杂物,反倒是多落在长老之位上。”

    “比起柳风这个大师兄,我更看好你。以后,你边做边学吧。”

    劳四杰谆谆教导。

    白应龙内心欣喜,劳四杰的意思,看来是要把长老之位传给他了。这可是比起掌门这个虚职,更掌握实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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