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郝方指着眼前的木门,

    这是一处隆墨城中普通的院子,略有些破旧,黑色的木门上面,也已经掉了漆。这些景象,都意味着一件事。这处院子的租金,应该不会太高。

    郝方推开门,将陆离带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也堆了不少东西。看得出来,以前院子的主人是将这里作为堆积杂货之地的。陆离左看右看,跟着郝方进了门。

    屋子里有两个人,正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是几个小菜。

    “哟呵,看起来今天菜不错啊?”郝方大大咧咧走向他们。

    吴振涛和失了一条手臂的谢王客正在吃饭。也不知道他们这顿是晚饭还是宵夜。谢王客折了一条右臂,此时只能用左手捏着筷子。看起来,他用得很是别扭。

    听到郝方的声音,吴振涛振振有词地说道:“后天大概就可以乘鱼龙帮的船返回中原了。这几天我们手头也可以宽松一些了。”

    “来,看看我带了谁来?”郝方没有接吴振涛的话头,他一动身子,让出站在他身后的陆离。

    陆离看着吴振涛和谢王客的表情由寻常变作了惊讶。

    “刘哥!你竟然还活着!”

    “溜(刘)开(凯),你咋来咧?”

    两个声音,一样惊喜,却是不同口音。

    “小吴老谢,别来无恙。”陆离笑着打了声招呼,但是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吴振涛看上去似乎的确是别来无恙。但是谢王客可是大大的有恙。

    若是以前谢王客的性子,陆离当然知道他不会介意。但是现在,他失去了用剑的手臂,心灵也正是沮丧之时,陆离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说。

    谢王客听闻,依旧与陆离打着招呼,但是看得出来,他的笑容略微勉强了些。“还好”

    “现在这家伙可不用这个名字咧,他现在叫陆离。”郝方像是献宝一般对两人说道。

    “陆离?”吴振涛没有啥子反应。

    陆离讪笑了一声,说道:“之前是对不住你们,为了隐瞒身份,胡诌了刘凯的名字。”

    “啥子?你个娃儿,甘(敢)骗额(我)?”谢王客说着,脸上倒是笑了。“鲁(陆)里(离),又丝(是)拉(哪)个?”

    吴振涛看着郝方憋笑的模样,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陆离说道:“陆离难道就是那个陆离。”

    “没错,释刀的陆离。”郝方补充道。

    陆离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是陆离的释刀了。”

    “怨(原)来丝(是)倪(你)!”谢王客听到释刀的名号,也想起了陆离是谁。

    “是是是,就是我。”陆离大大方方承认。他径直走到吴振涛对面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你们想不想来点酒?”

    “行。”吴振涛一口答应。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沾染了江湖习性一身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蹭酒的机会。“不过,老谢伤还没好,可不能喝酒。”

    “额(我)不(河)喝。”谢王客用左手捂了捂右肩,那里一只衣袖空空荡荡地垂着。

    陆离挤出了一丝笑意,然后把路上顺路从悦来客栈买的两小坛酒放在了桌子上。

    郝方顺手接过,然后打开了封盖。

    虽然不是回灯重开宴,但是酒是添上了。

    有时候,有酒和无酒,大概就是两种生活。

    四只碗,三碗酒。举杯碰在一起。

    谢王客端着一碗清水,看着陆离三人喝下酒,砸吧着嘴。“这咋不丝(是)啥滋味捏?”

    “清水当然没滋味了。”郝方笑了一句。

    “嘁。”谢王客鄙夷一声,拿起筷子夹菜。但是他还没有习惯用左手,所以很是笨拙。吴振涛看不下去了,他帮谢王客夹了菜。

    谢王客连连摇头:“么(没)丝(事),额(我)兹(自)鸡(己)来。”

    吴振涛放下筷子,也没说啥。他抬头看着陆离,问道:“陆哥,你的那些事,我有听说。”

    “别的不说,就说你一个人敢去挑天下三大派,我就一个服字!”吴振涛竖起了大拇指。

    “那也是形势所迫。”陆离很直接的说道。如果不是当时时间紧迫,他也不会采用这种过激的手段。

    吴振涛嘿嘿一笑,挑眉道:“陆哥,嫂子真的很漂亮么?”

    “那不是废话么!”还没等陆离回答,郝方就先抢着说话了。

    陆离挠了挠头,问道:“你见过凌雁啊?”

    “没。”郝方摇着头。

    “那你说个屁股。”吴振涛反击道。

    “漂酿(亮)有啥子用,还不丝(是)兹(只)穆(母)大冲(虫)?”谢王客晃着脑袋说道。

    “你咋知道滴?”郝方问道。

    谢王客笑道:“莫忘了,在拼(平)按(安)秤(城),削(小)吴要快活。则(这)娃儿愣丝(是)不去。”

    “对对对,还说家妻凶猛。”吴振涛也是大笑道。

    “这不是事实么?”陆离摊手,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哈。”剩下三人一齐大笑。

    四个人的距离在酒桌上立刻拉近。陆离身份变换带来的隐隐隔阂,也被消除。陆离成功地让郝方三人将刘凯,转换成了陆离。

    男人们在一起,有酒有菜,总会将话题扯得很随意。江湖,权势,生死,女子。大抵总是在这些事情之上盘桓。

    “鲁(陆)里(离),倪(你)真滴认丝(识)柴如歌?”谢王客乡音浓重,但是对于柴如歌这三个字的发音,倒是很标准。

    “是啊,我认识啊。柴如歌嘛。”陆离喝了酒,脸颊有些红。

    “能给额(我)阴间阴间(引荐)嘛?”谢王客忽然说道。

    “那倒是没有问题。”陆离想起郝方说过的。

    “嘿嘿嘿嘿。”谢王客开心地笑着。

    “为什么你那么推崇十月如歌?”郝方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则(这)得从额(我)最开丝(始),开丝(始)讲弃(起)。”谢王客看着陆离三人,问道,“倪(你)们,愿意听么?”

    吴振涛举起酒杯,学着谢王客的口音,对着谢王客说道:“嗦(说)吧。”

    于是,在这个有酒的夜晚,谢王客开始说他的故事。

    曾经,有过一个乡村少年。在一次进县城赶庙会时,第一次听到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那江湖之中,有英雄,有美人,有欢笑,有血泪。有的是刀光剑影,有的是快意恩仇。

    于是,乡村少年开始憧憬自己的江湖路。

    可现实总是很严苛。

    出生农家,原本生活便已经很清贫。身为长子,又怎么能够放下家庭去寻求自己的江湖梦。

    于是,乡村少年开始下地务农,只求生存。

    他依旧会去庙会,依旧会听说书先生讲江湖传奇。

    说书先生讲得故事,每次都会不一样。但是有一段时间,那说书先生好几次,都讲起了一个人。

    十月寒霜重,剑寒十九州。

    青衫剑客,十月如歌。

    这是一个年少的剑客,是江湖之中的天才。他出身古河派,乃是天下第一剑仙沐三白的弟子。年纪轻轻,武功高强。仗剑天下,专平不平之事。

    乡村少年听得入神,在说书先生口灿莲花之中,他恍然觉得这仿佛就是自己的江湖。

    他将那个未曾谋面的剑客,与自己那一梦,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属于他的美梦,每每等到那一声醒木拍下,说书先生捏着嗓子说,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他才会醒悟过来,骑上自己的毛驴,回自己的村子里去。

    如此日复一日,月垒一月。说书先生口中,关于青衫剑客的故事越来越多。

    潇洒,不羁,快意,逍遥。

    每一次,都让乡村少年更加向往那一处江湖。

    终于,他等到他的弟弟妹妹都长大了。而他自己也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他没有答应村里媒婆说来的亲事,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出去走走了。

    可那一年,他再也没再说书先生的口中听到过关于青衫剑客的故事。

    如同流星划过天际,或者是正印证了十月如歌这个名字。如果把生活,比作时间。那么在一年的人生之中,柴如歌闪耀了整个十月。但是,也仅仅只是一个十月。

    总之,青衫剑客消失了。

    乡村少年觉得,他不应该这么消失。于是,他义无反顾,开始踏上自己的路。

    江湖是他的梦想。

    哪怕已经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但是,梦想这种东西啊,看似太晚去实现。可是你若真的是下定了决心,那么就永远不算太晚。

    谢王客从年近二十才开始习武,没有什么名师指点,也没有什么奇遇。他靠着自己的摸爬滚打,一点一点寻找那个江湖。

    到了不惑之年,他才有了一些实力。他也切实感受到了江湖。

    所有江湖人在踏足江湖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何为江湖?

    对于谢王客这个从乡村走出的剑客,他的江湖,便是他的梦。十月如歌帮他展现的梦。

    “所以,额(我)嚼(觉)着,额(我)要像丝(十)月如歌那样,菜(才)算丝(是)到了浆糊(江湖)。”谢王客一边说着,脸色却落寞了下来。他捂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袖,摇头道:“没象(想)到,额(我)在现在,却是飞(废)了。”

    陆离听着谢王客的自怨自艾。

    “失去自己持剑的手臂,的确是等同于废了一个剑客。”陆离说道。“但是……”

    陆离抬手指着谢王客,“但是你老谢的梦想,不应该停止在这里!”

    谢王客抬头,一脸苦笑。

    但陆离的眼神,却是无比锐利。

    “我认识柴如歌,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什么十月如歌。柴如歌放弃了武功二十余年,等于武功尽废,可他如今依旧重出江湖。”

    “他现在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是并不是代表他不会努力。”

    “内功无法弥补,那么就专研招式。”

    “失去一切,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一个男人只要不失去梦想,就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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