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秦诺哭哭停停,最后直接累得睡了过去。

    第二日言霆在外同江澜吩咐了事,再回马车时却连车门都进不去一步。

    素心守在门前,满脸为难,心里发怯,但她也不敢阳奉阴违,糊弄公主,只好硬着头皮将言霆严严实实挡在了外头。

    马车里,秦诺唤了晓风和晁昱进来说话。

    “我看过会儿我就同定王商量,将你们二人归入定王府办差,如此,你们今后也不必如此东一套西一套地敷衍我。”

    晓风晁昱直挺挺跪下,垂首不敢答言。

    秦诺满心的火气被二人这么一跪就消散了大半。她不爱无缘无故地看人跪,且这两人于她而言,多像是家人。

    她虽然生气,也知道他们待她绝无二心,所作所为都是为着她罢了。

    “你们先起来,好好坐那儿听我说。”秦诺揉了揉眼,拿浸了药的帕子来敷了敷眼皮。昨日哭多了,这会儿还有些头痛。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我是我,定王是定王,你们还没忘了我是朝廷公主,他是言家之主吧。”

    晓风与晁昱对视一眼,轻声应了一句。

    “朝廷和王府,天下与诸侯,这其中的牵扯纷繁复杂,你们二人比我更加清楚。”秦诺叹了口气,因着鼻塞,说话时有些瓮声瓮气:“多的我也不说了,你们心里自然有数,我接下来说的你们都要记住,否则下一回,你们就当真不用再留在我身边了。”

    秦诺鲜少说这样严重的话,晓风和晁昱一时间也不敢多言,只默声凭她吩咐。

    “王爷与我究竟是两家,我这里也有许多不便他知道的事。今后你们待他便像待其他外人一般,不可再自作主张,更不许再瞒着我和他嘀嘀咕咕,让我知道了,就真的把你们送到定王府去,听到了吗?”

    晓风晁昱拱手领命。

    秦诺脑袋里像是盛着一团浆糊,迷迷蒙蒙地不甚清醒,她吩咐罢,便让二人自去做自己的事。

    晁昱慢了晓风一步,留下与秦诺单独叙话。

    “属下知殿下心意,也明白皇室王府种种牵扯。但当今这个世道,难得能寻一安稳之所,殿下知道,定王是个难得的可托之人,属下自作主张,自是有罪,但属下奉了皇命,不管发生什么,总要以殿下安危为先。”顿了顿,晁昱压低了声,敛眉道:“您知道圣上的打算,如今这样总不长久,哪怕只是为着您的安危,定王府都算是个好去处了。”

    秦诺揉了揉脑袋,抬手狠狠抹了把脸,然后道:“我与兄嫂同进同退,他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皇宫里整日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再回去折腾,你别瞎想了,告诉皇兄也别胡乱替我打算,我自有心思,我与定王的事你们也不许插手,再让人家误会了什么,到时候理也理不清了。”

    这话不好说,其中的曲折连晓风都不清楚,话说到这儿,也没法再往下谈,晁昱只好拱了拱手,反身出了马车。

    马车外人声往来,闹得她心里也静不下来。

    昨夜一切,犹在眼前,她抱膝坐在榻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都是云霞般的潋滟颜色。

    秦诺心里是恼言霆的,但方才晁昱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儿。

    定王言霆,权倾天下,若说有人能一举降服诸公王侯,成为天下之主,那便非言霆莫属。皇兄亦曾言定王不凡,有人君之德,人主之相。

    那皇城中的宝座人人觊觎,但如今坐在那上头的人却对这权势富贵毫无留恋。

    皇位已让皇兄失去了太多太多,如今又让他和皇嫂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那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

    宫中数载,秦诺已觉心苦体劳,种种纷争,般般算计,难以尽数。

    她也知道,或许换个人,换个姓,那皇城中的日子也会焕然一新,只是她被旧事困住了脚步,也困住了心,如今一想起那座威严冷漠的皇宫,心里只余了逃离的冲动。

    只是不管是从感情还是从长远来说,她都不宜此时与言霆从此陌路。她尚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想请他相助,也只有他,许能给他们兄妹一条便宜轻松的活路。

    她心中亦是矛盾万分。

    想要人相助,总得拿出诚意或者足够的利益来彼此交换,可照着如今之势,凭着他们兄妹的本事,根本没有办法拿出任何能让言霆看得上眼的东西。

    如今她唯一能依凭的,就是他说过的那句“喜欢”。

    但这喜欢于她而言是心上难忘的温柔,她也实在不想拿这些来利用他。

    就算如今她已不打算再留在他身边,听了他哄她的那些话,还是不能不动容。

    他这样一个男人,霁月光风,神锋俊骨,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倾心相待。她这一生,也只喜欢过这么一个男人,见他温柔缱绻,宠溺温存,又岂会铁石心肠到无动于衷。

    只是时移世易,如今她已不是昔年那个无所畏惧,无所牵绊的秦诺,她不敢赌,也不愿赌。

    禁宫深深,一旦卷入其中,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她不希望终有一日,她要挖空心思算计这个让她钟情的男人,更不愿他们将来左右为难,彼此生厌。

    秦诺揉了揉脸,长叹一声,趴在榻上小声哼唧。

    其实言大哥是个君子,如今对她也有几分喜欢,且他们还有少时难得的情谊,若她直接开口求他,也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可转念一想,她不由又是丧气。

    她几乎算是在定王府长大,虽然言大哥从未说过,可她心里知道他的抱负,也知道他的能耐。

    连皇兄自己都说,这朝廷已是千疮百孔,忠臣良将几无,是抵不过言家权势和天下民心的。

    言霆这个名字迟早会是天下最尊贵的名姓,为人君者,步步都要谨慎小心,若到了那一日,他当真能因着这些喜欢放他们兄妹几人天高海阔吗?

    她于朝政之事较为生疏,却也知道历朝末代君王,几乎无一有个好结果。能被新君当养猪似的养着,圈着,已算是最好的结局,更多的是死于非命,含恨而终。

    但不管是她还是皇兄皇嫂,都已对那座皇城毫无眷恋。皇兄自幼艰难,几经生死,所余温情几乎被那皇宫·绞·杀殆尽,如今,他也只剩了皇嫂和自己这两个亲人。

    若是这回言大哥派去的人能治好嫂嫂的旧疾,那皇兄在这世间又多了一个牵挂的人。

    想到那大夫,秦诺心里也十分感激。

    她清楚言大哥的抱负,也知晓朝廷与定王府的关系,在这种情形下,言大哥仍愿意尽力相助,这便已是极为难得。

    要知道,嫂嫂腹中的很有可能是个皇子,若顺利诞下,必会被立为太子,如此,朝中局势也会稳定些许,而这对定王府来说并没什么好处。

    但他仍旧这么做了。

    秦诺心中除感激之外,更多的是希望。

    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今日肯助皇兄皇嫂,那来日,或许也会愿意放他们远走天涯。

    秦诺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阵,在素心几次禀报后也不好一直把言霆关在车外,只好松口让人进了马车。

    马车里暖融融的,烧的炭半点烟尘不起,她往里搁了些红薯,这会儿马车里全是红薯焦香甜蜜的味道。

    秦诺坐在榻上,着意在身边摆满了物什,也好让言霆坐到对面,勿要离她那么近。

    她这会儿仍记得昨晚那个吻,这于他们而言太过亲近,也让她心里一阵阵地发乱。她怕自己有朝一日,终会不顾前路的刀山火海,再像从前那样一头栽进去,而那种追逐无望的日子,并非如今的她愿意再度回首的。

    他或许喜欢她,只是他心怀天下,心存万民,他应当会是个好皇帝,可一个好皇帝便不可能是个好夫君。

    后宫争宠,种种倾轧,这几年她在宫中看的太多,她不愿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那样的人。

    情深争不过岁月,到了那时候再后悔,就已太晚太晚了。

    她是个胆小鬼,不愿再搭上一切去要他的喜欢,她依然心动,仍旧心悦他,却再也不愿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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