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位立刻传来一声牙痛似的啧啧声,姚炜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你们继续,别管我,我去下面转一圈,活动活动。”

    说是不用管,这人的动静真不算小,边走还边吸溜凉气,也不知是真痛还是在那儿装模作样,然而那俩小家伙半点都没有理他的意思,害得姚炜倍感挫折的溜达了出去,摸了摸自己光溜溜没了胡子的下巴,他眼珠一转,现在太平间应该没人了吧?他就不信邪,自己这个大活人还拼不过一个死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没了胡子的姚大胡子拔腿就往电梯旁走去。

    屋里,甜腻粉红的气氛却没持续多久,魏阳已经问到了正题:“那个夺舍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父亲……”

    “二十年前,他在王村布下了一个小型的夺灵阵,想要夺取王村的生气,然而无意间被你破坏了,阵力反噬受了重伤,因此才会打起龙虎山禁地的主意。我们在试炼途中遭遇伏击,父亲为了保护我,孤身跟他拼命去了。只是没想到,那人在夺舍之后,还砍断了父亲的一条手臂,跟地上的残躯混在一起,伪装成了父亲的尸体……”

    说到这里,张修齐的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魏阳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手背,柔声问道:“现在已经解决了那家伙,也找回了伯父的遗体,总归是件好事。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舅甥俩都呆在太平间,显然也不是单纯为了追悼默哀吧?张修齐犹豫了一下,果真开口说道:“我们准备把父亲的遗体运回家,重新安葬,和母亲葬在一起。”

    “什么时候走?我估计缓缓就动身……”说着说着魏阳突然停了下来,抿了抿嘴,“你不想带我回去?”

    他太了解张修齐了,一眼就看出对方犹豫的到底是什么。果不其然,张修齐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龙虎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们也要回去一趟,我不能带你回去。”

    这个不能,究竟是“没办法”,还是“不想”的意思呢?魏阳双眼紧盯着那站得笔挺的身影,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害怕我的巫血被人发现?”

    张修齐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他从小在龙虎山长大,那个祖庭并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么安逸出尘,反而有些让人料想不到的复杂,他的确不想带魏阳回到那个地方,更不愿他的身世被其他人察觉。

    魏阳看着沉默无语的小天师,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我懂了,处理完事情,你会回来吗?”

    “会。”张修齐答的斩钉截铁。

    魏阳露出了个笑脸:“那就行了,到时候我会在家等你的,我们的家……”

    一个吻封在了他唇上,带着一些温柔和歉意,还有更多的呵护和渴求,封住了其他言语。

    曾静轩看在面前那具冰凉的尸体,轻轻阖了下眼,这几天,他来看过姐夫很多很多次,然而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

    手指颤抖了一下,他缓缓从左手无名指上褪下了一枚戒指,犹豫了片刻,轻轻带在了那具尸体仅剩的右手上,就是这枚戒指,让他误会了长达二十年时间,也是这枚戒指,让他在这伤痛中耽溺了整整二十年,而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还带有一丝温度的戒面接触到那手指时,骤然就变得冰冷了起来,然而曾静轩没有停顿,把那枚戒指带了回去,轻轻在戒面上摸了一下,他小声说道:“姐夫,这是姐姐给你的戒指,我会把你葬回去的,跟姐姐一起。”

    这是愧疚,也是歉意,更是经历了时间长河,残存下来的那些情绪。看着面前冰凉的容颜,曾静轩阖上了眼睛,把那滴快要涌出的泪水重新拢了回去。伸手正要盖起尸布时,太平间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咳,轩哥,我看小齐上去了,下来陪陪你……”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不知是多了酸味还是多了涩味,但是在酸涩之外,也有那么一点逞强似的坚持,曾静轩手上一顿,盖上了布单,轻轻把尸体推回了冷柜之中,不再犹豫,大步向外走去。

    门外那人显然吃了一惊:“轩哥,你要走了?”

    “谁让你下床的?”曾静轩没有搭理这些废话,直接问道。

    “咳,我这不是好差不多了……唉,轩哥你等等,我走不了那么快!”

    &&&

    两天之后,魏阳就回到了晋省的老巢,孤身一人,还带着只乌龟。

    是说出了山林之后,老爷看起来就有些病怏怏的,背上的壳子七扭八歪的翘起了一大片,吓了他一大跳。后来听专家说,这是乌龟要换壳的征兆,哪里想的到老爷都这么一把岁数了,还有换壳一说,不过确定龟本身没有大碍,他才放心了下来,这两天也不往公司里跑了,天天就守在家里,好食好水的伺候老爷,才把这位龟大爷伺候的顺了毛,也不天天追着人咬了。

    听孙宅男说,孙乘风那老东西也从韩国回来了,整形手术做得不赖,还开了眼角做成了丹凤眼,也不知是臭的哪门子美,天天就催他上工,魏阳理都没带理的,就巴巴守在家里,顺便学了好几个菜色,翻来覆去做个不停,跟家庭主妇也相去不远了,似乎只有干些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才能安下心来,不去想那些让自己担忧的问题。

    就这样,五天转瞬而逝。这天他照例收拾完房间,拿着个小棉棒给老爷的壳子上药,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门铃声。魏阳噌的一下就从凳子上窜了起来,飞奔过去拉开了房门,这次不是门卫、不是快递,站在门口的,是那个他做梦都会梦到的人,一身风尘仆仆,还背着个大旅行包,就像刚刚下了火车的旅人。

    魏阳咧开了嘴角:“齐哥,你回来了!”

    看着面前喜形于色的年轻人,张修齐面上露出了个微小的笑容:“我回来了。”

    “不走了?”

    “不走了。”

    一问一答,尘埃落定。

    一只手慢悠悠的伸了出来,把人从屋外拉进了屋里,包裹落地的声音,门扉合拢的响动,还有微不可查的,亲吻的粘腻碰触。

    被人伺候了一半就撂在了那里,乌龟老爷气哼哼的看了门口啃成一团的两个人类,头颅高傲的一昂,大摇大摆往阳台爬去,那边还有点剩下的虾肉,它还等着加餐吃呢!

    窗外,阳光明媚。

    -完-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打完boss,回家结婚啦!

    正文写到这里就算完结啦,后面还会有些又香又甜的番外,以及几个配角滴故事,等窝休息两天,下周一开始码起吧!

    终于尝试了把灵异文,虽然没啥灵异气氛,但是能看滴开心就好了=w=

    第140章

    从韩国回来之后,孙乘风就过的很不痛快,那蠢蛋儿子大半个月硬是一单生意都没接,反而天天泡在电脑前乐不思蜀,美其名曰惊吓后遗症。徐娘半老的小凤也闹起了幺蛾子,叫着嚷着非要整容,结果丰胸拉皮隆鼻一套下来就花了十来万,虽然比自己这套高档“护理”便宜,却也让孙大师荷包大瘪,心痛如绞。不过这些败家子儿们都还是其次,最让他坐立不安的,就是自家手下爱将翘班这档子了!

    明明有大单到手,一直见钱眼开、从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魏阳魏大助理,竟然放鸽子不上工了!这尼玛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小子真准备拉出去单干?!这两年界水斋接的大部分单子可都是由他经手,更别提之前跟那个张小天师搞得几次大买卖,如果魏阳真要甩手走人,界水斋也就别想在晋省混下去了,架子摆太高简直是把自己放火上烤,想想就心里发虚。然而再怎么忐忑不安,孙乘风也不敢来硬的蹬鼻子上脸,因此这天他都摆着张晚娘脸,像是谁都欠他五百万似的死样子,白瞎了那花大价钱开的眼角和光鉴可照的陶瓷新牙了。

    不过再怎么纠结,上门的单子也不能推掉,因此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孙大师还是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行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前去赴会。

    这其实是个由省内最大开发集团水瑞荣光的董事长凌淼组织的酒会,看看这奇葩的名字,就不难猜这位董事长五行缺水,而且有很相信风水一说的长辈在。上行下效,凌董本人也是个风水爱好者,凭着自己的财大气粗硬是在省内风水圈打出了一个财神名号,只是钱多未必人傻,这位凌总可跟那些没上过学的老粗们不一样,讲究的是“坐而论道”、“立竿见影”,属于那种见不着“功效”绝对不上钩的老狐狸。

    对于这种高级别的冤大头,孙神棍原本压根就没资格染指,然而建筑集团的常老总跟凌董十分相熟,极力推荐了界水斋过去,这还要托魏阳在朝阳小区布那个风水局的福,据说常老总后来事业颇为顺风顺水,更觉得界水斋深不可测,一来二去,也就给了孙乘风这老东西可乘之机。

    就算不能拿下单子,好歹能混个脸熟,抱着这么个小心思,孙乘风准时来到了会场,然而真正到了地方,他才发觉自己想得太过天真,酒会是不假,但是这漫山遍野的同行是怎么回事?光是他打过交道的神棍就有四个之多,还有天德文化那帮狗东西,哗啦啦也来了一群,难不成这位凌董是开风水界座谈会的?

    要知道风水圈子怎么也是个高端的“文化圈”,那些旧社会的仙儿们都被冠以“大师”称谓,再粗俗的老板也不敢像招投标一样请一堆人挑来捡去,这么搞下来,名声都要臭了,还有谁肯为他批卦算命?可是这货偏偏就敢这么干,这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然而再怎么别扭,来都已经来了,也不可能扭头就走,孙乘风打点精神两手一背,就跟一个得道高人一样在场子里转悠了起来,酒会算是半自助的,除了酒水还有不少点心、冷食,看着一碟碟三文鱼、鹅肝、鱼子酱之类的好东西,他干咽了不少口水,却也不敢大咧咧拿来吃,反而矜持的端了一杯清茶,装模作样喝了起来。

    茶过三旬,肚里都开始叽里咕噜闹饥荒时,前方终于传来一阵骚动,凌董出现在会场正中,这人年龄也不小了,怕有五十上下,虽然身材已经发福,却依旧一副西装革履的洋味儿派头,只不过打扮时髦,他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太多咄咄逼人的味道,反而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歉意的口吻说道:“让大家久等了,这次鄙人请晋省各位大师前来,并不是想要哗众取宠,而是前一段得了个东西,想要找人验看一下。”

    说完,他也不废话,冲身边站着的助理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推进来了一个盖着红布的小车,在大厅正中放妥,小心翼翼的揭开了幕布。只见里面摆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则是一块黑色的石块,只有拳头大小,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的,看起来像是块黑曜石,不过如果真是黑曜石,凌董也不会拿出来抽风。既然弄这么大阵仗,显然个稀罕物才对。

    然而鉴宝恐怕只是引子,这东西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凌董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巴巴找来这么多人,闹这么场鉴宝大会。一想到这里,人老成精的孙乘风就打了退堂鼓,九成九尖盘的事情,他这个神棍还是不要凑趣了。显然这么想的不止一个,在场一大半“大师”眼神都开始游移,看起来是想趁机溜号了,孙乘风一捻颔下飘然长须,已经迈开步伐,不动声色的往侧门开溜,谁料没走出几步,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咦,这不是界水斋的孙大师吗?怎么只你一个人来了?”

    擦,常总居然也来了!孙乘风心底暗骂,却立刻停住了脚,一副神态自然的表情答道:“小魏和小张还有工作要忙,我这个老骨头就来凑个热闹。”

    “哪里的话,孙大师你太谦虚了!”常总压根没有察觉这老神棍外厉内荏的本来面貌,连忙做了个请的动作,“这次我可是跟凌董力荐界水斋来着,所谓名师出高徒,既然两位小大师都有那样的本事,孙大师您的本领自然可想而知,还请千万别推辞!”

    台子撑的太高,孙神棍现在是下都下不来,硬撑着淡淡一笑:“术业有专攻,这种鉴别的事情我也吃不太准,不要耽误了凌董的大事。”

    “先来看看,看看再说!”常总那肯听他推脱,热情洋溢的带着人往内场走去。

    这些可是骑虎难下了,常总说大不大也是个人物,孙乘风哪敢现在落他面子,立刻摆足了架势,施施然跟着对方往会场内圈走去。现在这边也围了一圈人,同样是玩腥盘的,谨慎些的自然早早就准备开溜,然则胆儿肥的也很是不少,骗子嘛,总是不怕事大,天花乱坠张口就来,因此也有人凑过来开始试探,想要在凌董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凌董显然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估计也十分清楚一些神棍的手腕花招,面带笑容的站在一旁,看起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实则表情纹丝不变,根本看不出他对谁的说法更有兴趣一点,只是偶尔会扭头跟身边站着的一位身材瘦小的老者说些什么。

    这时,孙乘风才发现站在凌董身边的竟然是天德文化的创始人李大师,这家伙既然已经请了姓郭的,又何必闹这些幺蛾子呢?

    还没等他腹诽完,一旁的常总就已经笑着跟凌董打了个招呼:“三水,看我请谁来了!”

    凌董立刻露出了笑脸,伸手迎了上来:“这就是界水斋的孙大师对吧?久仰大名啊!老常经常在我耳边提你们界水斋的大名,实在是久仰大名啊。”

    孙乘风矜持轻轻一握手,露出对着镜子练了无数小时的风轻云淡牌笑容:“凌董客气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哈哈,太谦虚了。”凌董笑着扭头冲身后的郭宏图介绍道,“郭大师,这位就是界水斋的孙大师……”

    还没等他说完,郭宏图已经摆了摆手:“凌董,这位孙先生我认识,也见识过界水斋的能耐,既然有他们在,也就无需我多事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了一下,常总顿时露出了尴尬神色,他这才想起当初白峦大师跟界水斋结下的梁子,没想到打了小的,老的居然也出来撑腰。孙神棍更是冷汗狂冒,他是知道魏阳跟姓郭的这伙人有过啥纠葛,可是那时有张小天师撑腰啊,现在自己孤家寡人,还碰上了这样的情况,对方估计是要下狠手拆台子了吧!

    然而背上都快湿透了,孙乘风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一笑:“郭大师过誉了,小辈们只是偶尔碰了运气,上不得台面。”

    一个是干瘪瘦弱的老头,一个是仙风道骨的大师,两人这卖相一对比,旁边那些人心里就有些偏向了,郭宏图显然也清楚这些,更是仔细查过界水斋的老底,知道他们新加入的那位小张大师才是关键所在,不由冷笑一声,伸手冲桌上那块黑石头一比:“说什么都是虚的,孙先生不妨先看看这东西,也省得凌董浪费时间。”

    这话一竿子就把老神棍支到了在场所有风水师的对立面,不少目光就已经飘了过来,孙乘风心中暗道不好,然而现在躲都没法躲了,因此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故作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甄别本来就不是我的专长,不过既然凌董开口了,我只好勉为其难试上一试,只是有些准备还要去做,如果凌董不介意的话,能否找一间安静点的房间,等我净过手之后稍稍测试一下?”

    这话根本就不是答郭宏图的,郭大师目光顿时一黯,凌董却立刻点头:“那就麻烦孙大师了。”

    刚刚在场根本就没说话靠谱的人,连郭大师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靠他显然没有十足把握,既然有这人敢跟郭大师对阵,想来本事也不会差,不愧是大集团掌舵人,凌董这决断来的可十足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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