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请问这衣服要怎么穿啊……”女子从帘子里伸出了一个脑袋来。

    璧容和夏堇对视一眼,起身过去了东稍间里,女子只披着外衫,里面是一件极为怪异的类似小衣裳的东西,神色有些羞怯地掀了帘子叫她们进来。

    夏堇过去拿了中衣示意她伸手,女子方才折腾了半天也没能尽数穿的,这会也不敢再逞能了,由着夏堇叫她衣来伸手。

    “我叫赵思思,姐姐叫什么?”赵思思刚套进了一只袖子,朝璧容眨了眨眼睛。

    “我娘家姓庄。”璧容礼貌地回道。

    “那我叫你庄姐姐好不好?”赵思思也不待璧容如何反应就探过头来神秘地问道:“那个冷巴巴的臭石头是你男人?”

    冷巴巴的臭石头?这自然说的不会是天天嘻嘻哈哈的秦书怀了。

    这是说的沈君佑?

    璧容仔细地琢磨了下,倒是真的有些像!自己刚认识他那会儿也是觉得他不好接触,畏惧比好奇可是大的多得多。

    赵思思见她点头,颇有些惋惜的样子,“姐姐这么漂亮的人怎么跟了这样一头恒牛,真是应了那句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夏堇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除了秦大爷,从来还没有人敢这么说过自家二爷,起初她还对赵思思有些敌意,可眼前这形式明显是自己想岔了去。

    “还没请问赵姑娘是哪里人。”璧容继续问道。

    “我…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恩……”赵思思有些苦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中猛然下了个决定,在璧容耳边小声道:“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璧容有些惊讶,没想到她还是异域番邦的人,“倒是真没看出来,可是从琉球过来的?”

    赵思思哑然失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得道:“离你说的地方很近,不过我是实实在在的汉人。”

    璧容了然地点点头,没有继续细问下去,叫赵思思呼地松了一口气。

    “赵姑娘……”

    “你叫我思思就好。”赵思思大咧咧地摆摆手。

    璧容笑着点点头,“思思姑娘,冒昧地问一句,缘何弄的如此狼狈?”

    “哼,说起来我就一肚子气,那个叫秦什么的,分明就是个臭流氓,亏的还长着一副好面色,简直就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还不如你家臭石头呢!”赵思思鼓起腮帮子气冲冲地向璧容说着秦书怀怎么跟她耍流氓的情形。

    所谓先入为主的印象总是叫人颇为难忘,璧容瞧赵思思描述的栩栩如生,半点也不像编造的话,不禁对秦书怀再次“刮目相看”!

    所以尽管后来秦书怀做了一番详细的解释,璧容始终也没忘了他这个“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修饰语。

    ——————

    这件事仔细说起来,倒真真是个误会。

    且说今日一大早,沈君佑才去了铺子里,后脚秦书怀便急急可可地过来找他,说什么雅香茶社新来了一个弹琵琶的姑娘,硬是要拉着他一起去看。

    沈君佑自来不喜欢烟花之地,只偶尔为了应酬交际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经历,在没认识璧容之前,倒是常和秦书怀去南街潇湘坊的雅香茶社里消磨时间。

    雅香茶社里除了卖茶之外,还有无所不知的说书人,拉弦弹曲的妙龄、老叟在一楼大厅里不定时地摆台子。自然,二层楼里清静的雅间也是不少的。

    “你若是喜欢尽管去就是了,拉着我干什么!”沈君佑蹙着眉,不愠不火地道。

    “我这不是看你整日不得闲,带你去消遣消遣吗。”秦书怀一副深情厚谊地义正言辞道。

    “你知道我忙还来打搅我?”沈君佑挑着眉头问道,断绝拒绝了秦书怀的邀请。

    “听说可是京城来的角儿,那弹的真是雨打芭蕉,金戈铁马,半点都不带含糊的!”秦书怀继续撺掇着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意有所指地呵呵笑道:“不会是怕我那妹子知道了,不叫你进屋吧!”

    沈君佑不自在地微咳了两声,转身就要进去,秦书怀趁势一使劲,托着沈君佑就走了出去,嘴上还直嚷嚷着:“放心,你不说,我不说,她还能有了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大不了咱们去楼上雅间里坐着就是了。”

    沈君佑倒真是许久没有去茶馆里喝过茶了,基本是都是在家里亲自烹煮,与璧容一起对饮,味道虽相同,却终究少了半分茶社的氛围。

    许是有些心动,沈君佑竟没有反抗,由着秦书怀便一路拉着他去了南街的雅香茶社。南街口邻着一条小河,走过大理石的拱桥,桥底下正对着的金角便是雅香茶社。

    两人的脚才迈上了拱桥的阶梯,便远远瞧见了河边上蹲着一个妙龄女子,穿着甚是暴露,比之夜间勾栏院的娇娘还要大胆一些,玉琢般的细腻脖颈,盈盈一握的腰肢,纤细的胳膊,修长的大腿……直看得秦书怀喷了鼻血出来。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次寻啊!”秦书怀一手堵着喷血的鼻子,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你到底还要不要去喝茶。”沈君佑嫌恶地从袖口里摸了条汗巾递给秦书怀。

    “咦,你看她是要做什么,不会,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河自尽吧!”秦书怀伸出手颤悠悠地指着那女子的方向。

    只见那女子两肩一耸一耸地像是在拭泪,脚底下越来越往河边靠近,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便会跌进河里。

    “不行不行,这么美的佳人,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一定要好好规劝一番才是。”话音刚落,便见秦书怀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沈君佑一回头早已见他跑到了那女子身边,可是两人那模样,却怎么也不像是在规劝,倒像是,打架!

    不好!沈君佑想起什么,忙奔了过去,临到了河边,只听扑通一声,秦书怀同那女子双双跌进了河里。

    这条河虽然窄,却足足有四五人深,若是不会游水的人只怕……

    “救命啊,噗……老子,老子不会游水,逸之,逸之!噗……”秦书怀尚能保存一丝理智地在水里一个劲地蹬腿,使足了力气拼命挣扎。

    赵思思呼啦一声从水里抬起头来,听见身后人的呐喊,在心里很是做了一番纠结在游过去拉住了他,却不想被他的两条腿紧紧地缠住了腰,那两条胳膊也正以熊抱的姿势向她匀速靠近。

    “啊,流氓!离姑奶奶远点!”赵思思尖叫了一声,伸出手照着秦书怀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又挣脱开他缠腰的双腿,朝他肚子上猛地用膝盖顶了一下。

    秦书怀突遭袭击,险些没翻了白眼厥过去,好容易被拉上了岸,吐出了嘴里的水后,睁眼第一句话便是一声哀嚎,“你是谋财还是害命啊!”

    赵思思冷哼了一声,怒吼道:“谁叫你耍流氓!你们这个地方真是新鲜,不会游泳的也敢到河边来调戏姑娘,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我说你好赖不分是不是,我是见你想不开好心救你一条命,你不知感恩还骂我流氓?你见过我这样的流氓吗?”说罢,秦书怀自信地抬了抬头。

    赵思思好像听见了多么惊奇的笑话,两手叉腰笑道:“呵!拜托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到底谁救谁啊!我好好的在洗脸,谁知道你突然从我背后跳出来,吓的我没站稳才跌进了河里!我好心救了你,你不知感恩还打算耍流氓!我骂你都是轻的,应该捉你去见官!”

    秦书怀显然没想到她会是在河边洗脸,不由得有些语拙,“你……哪家姑娘会跑到河边洗脸来!你以为你是西施啊,能沉鱼落雁!本来看你一副温婉的长相,没想却是个牙尖嘴利的泼妇,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说罢不屑地笑了笑。

    他这么一笑,可是把赵思思肚子里的邪火勾了起来。

    赵思思攥紧了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揍,却别旁边横伸出来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

    “姑娘,既然一切都是场误会,不过得过且过,我们这就告辞。”沈君佑道。

    “怎么,耍了流氓就想走?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赵思思挑着眉,厉声问道。

    沈君佑眯着眼睛看了看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来。

    “如此,可以了吧。”

    “等,等等。”赵思思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扬声问道:“这值多少钱啊?”

    “十两。”沈君佑回道。

    “我说的是市场价值,就是这些钱够我生活几天!”赵思思有些不耐烦。

    “也许一天,也许一年。”沈君佑再回道。

    “喂,你多说一句话会死啊!”赵思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沈君佑思索了好半响才肯定地答道:“会。”

    赵思思顿时无语,眼看着他们往前迈步,急忙又跟了上去。

    “你把你身上这件衣服也脱下来给我,还得待我去找个客栈,我姑且还可以考虑下要不要去官府告你们。”赵思思正义凛然地道。

    “你眼睛瞎了不成,客栈不会自己找啊!再说,你要大男人的衣服干什么,想女扮男装啊!”秦书怀可是逮了个空子立马回击道。

    “谁要拌你们臭男人,你把我的衣服弄得这么湿,我,我怎么穿啊!”赵思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护住了胸口。

    秦书怀嗤笑了一声,“婊子还要装贞洁!”

    “喂,你把话说明白了,什么叫婊子,你是婊子吗?这么了解她!”赵思思反问道。

    “你穿成这样还怕露吗,你露的地方还少吗?”秦书怀把目光往她的大腿上扫了一眼。

    赵思思看了眼他们身上的衣服,实在有种闷热的感觉,可与之相比,自己确实过于格格不入了,只好道:“我们那里夏天都是穿成这样的,有什么好稀奇的,只不过你们没见过而已。”

    “敢问姑娘说是哪里人?”沈君佑严肃地盯着她道。

    “我家…我家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反正说了你们也不认识。”赵思思采用囫囵吞枣的战术。

    沈君佑没有勉强,又问了下一个问题,“那敢问姑娘如何来的定襄呢?”

    赵思思不由得头皮发起了麻,这人还没完没了!

    “我被人拐到这里来的,不行吗!”赵思思心里想,她这应该算是被拐来吧,反正她不是自愿的,“我好好地在大街上,突然遇到了一帮蒙面人,见我长得漂亮就把我拐走了,多亏了我聪明过人,才得以逃脱!”说着,赵思思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秦书怀哼哼两声道:“拐的人也真是瞎了眼,招惹了这么一个疯子!”

    ☆、第104章 缘何收留

    璧容先叫人把从前她住过的宇韶居收拾了出来给赵思思住,又派了最活泼的青竹过去伺候,安置妥当了以后这才过去了西厢的偏厅。

    傅三娘新弄了两碟热菜,一碟冷拼,两碟下酒的卤味,并一屉三鲜馅包子。

    “那为何后来又跟了你们回来。”璧容给两人满了酒,问道。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巴不得躲她远远的。”秦书怀一副事不关己地摆了摆手,而后尴尬地拿眼睛看了沈君佑一眼。

    璧容并没有出声问他,面不改色地手执酒壶,给二人不断添着酒。

    秦书怀对危难之时陷朋友于不义的行为有些发自内心的愧疚,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眼前的紧张气氛。

    “其实……”不想才一开口,便被沈君佑打断了。

    “她身上穿的衣服,和我们有些不一样。”沈君佑拿着酒杯略有沉思地道。

    璧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什么?你,你把她带回来就是为的这个?我还以为……”秦书怀有些尴尬地止住了后半句话,他原还以为逸之是看上了人家,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君佑看了璧容一眼,从方才的安之若素到这会儿情不自知的蹙眉深思,他心里有些得意,妻子虽然一向淡定相待,从容取之,不过到了男女之事上终究也是个心眼小的。

    “她虽说自己不是来自蛮夷,可了不得也近似那些地方了。”沈君佑转过头看向璧容道:“她穿的那件薄衫你可见着了?”

    璧容点点头。那衣服她不只亲眼见了,还亲自摸过了,似纱却是比纱要柔软,似罗却又比罗要薄透,神奇之感确与沈君佑所说不假。

    璧容想了想,笑着道:“我瞧她只是嘴巴坏了些,倒没有多少弯绕心思,既然她无处可去,我便问问她可愿意去作坊里帮帮忙吧,她一个弱女子,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不好的。”

    秦书怀睁着眼睛讶然地尖声回道:“弱女子?你可不要被她表象迷惑了,她和娇弱二字半点也扯不上关系!”

    璧容只觉得秦书怀和赵思思好似两个小孩子一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反驳他,只怪笑着点了点头。

    秦书怀一提起那赵思思便好像触了他的霉头,忙不迭地扯了别的话题。西大街药材铺老板家里下个月嫁闺女请了他和沈君佑去吃酒,又说西口骆驼巷子开了一家脂米分铺子,听说名声不错,打算叫璧容给帮着给他娘捎几盒。就像是西坪村那些家长里短的妇人们,吧嗒吧嗒地说个没完没了。

    璧容忙好笑着点头答应了。

    “对了,还不曾与你说,宝芝斋被银作局的副使葛公公纳入了御用贡品的候选之列。”沈君佑端着酒盅漫不经心地道。

    “银作局?这是何时的事?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璧容惊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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