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谁带的路,他们直接跑到了峡谷的边缘,山壁上全都是瀑布,水一下子就深了。两条蛇在水中的速度更快,人是万万不可能跑得过它们的,顾然打着手电看,眼尖发现了瀑布后面的一道裂缝,大喊:“去那里!”

    六个人勉强往裂缝里挤,胖子的体积实在是太大,根本挤不进来,顾然习惯性断后,也卡在裂缝之外。

    “闭嘴,关灯。”顾然轻声说,关掉了手电,屏住呼吸。

    顾然抽出匕首,已经准备和蟒蛇决一生死了,却发现蛇头在瀑布外逡巡不前,过了一会儿竟然自己走掉了。

    蟒蛇绝不是没有发现他们,顾然非常肯定这一点,就在蟒蛇徘徊的时候,他甚至和那巨大的蛇头打了个照面,对上了那冰冷狠毒的眼睛。

    瀑布不是蟒蛇放弃猎物的理由,那唯一的理由就是,瀑布内有更令蟒蛇畏惧的存在。

    顾然在想清楚这一点的瞬间,听到了一连串“咯咯咯咯”的声音。

    这声音令顾然熟悉又恐惧,他打着手电照过来,发现在缝隙的最里面,有一条手腕粗细的浑身火红的蛇,舌头上还长着一只大大的鸡冠。

    是野鸡脖子。

    顾然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胖子的嘴,慢慢拉他推出缝隙。胖子这人太能咋呼,万一惊动了蟒蛇或者野鸡脖子,他们都讨不了好,他还是提前做点保护措施比较好。

    胖子平时闹腾,关键时刻绝对是个靠得住的,虽然他不认识野鸡脖子,但一见这东西颜色鲜艳得吓人,再加上顾然、张起灵和吴邪仨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也能猜到这东西不好应付,给顾然打了个手势,就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缝隙。

    外面已经没有那条蟒蛇的影子了,顾然给胖子打了个安全的手势,胖子便又招呼缝隙里的四个人依次退出来。

    退到瀑布旁边,六人各自检查了一下状况,相互看了看,均是苦笑。

    胖子跟吴邪浑身是泥,裤子上还有点点血迹,之前被草蜱子咬的伤口在激烈的搏斗中挣开了。阿宁衣衫不整,裸露出的皮肤上有许多不大不小的伤口。潘子摔得有内伤了,走路都不大利索。

    情况最不好的是顾然和张起灵,前者被蟒蛇甩到树上撞出了内伤,嘴角到现在都在渗血,后者肩膀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洞,是蟒蛇的牙齿咬的,再加上他缩骨挣脱蟒蛇,许多伤口都豁开了。

    休息了一会儿,胖子问:“现在怎么办?”

    阿宁走到瀑布边上,接了点雨水洗脸,“等天亮了,我们回去把装备捡回来,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得快点出去。”

    胖子道:“他娘的,你说得容易,刚才我们跑的时候,完全是乱跑,也不知道那棵树是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去找?”

    精神上短暂的放松激发了身体中所有的伤痛,顾然只觉得之前和蟒蛇搏斗时候的伤疼得要命,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瘫坐在地上,强忍着疼说:“我能找到路。阿宁说得没错,我们得先找装备,不然就咱们现在的状况,再遇到什么危险,全得交代了。”

    吴邪跟顾然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对这家伙了解得很,眼下他满身是泥,脸上也是血迹和泥水乱七八糟地抹着,却不去瀑布边洗把脸,甚至这么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就知道他伤的不轻,便走过去问:“你还能走吗,你之前不是说,总用掐算那一套,容易遭天谴,现在你伤成这样,还能指路?”

    “没事,遭不遭天谴是后话,能有命活着出去再说。”顾然没所谓地笑了笑,突然听到了什么响动,表情一厉,“阿宁,小心!”应声而出的是顾然手里的一根棱针。

    可惜他离阿宁的距离太远,野鸡脖子的速度太快了,顾然话音刚落,野鸡脖子就盘上了阿宁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棱针把蛇打了下来,但阿宁已经捂着脖子倒在了水里。

    顾然挣扎着站起来,快步跑到瀑布边,跟吴邪一起把阿宁从水里捞上来。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了,顾然摸了摸她的脉搏,很微弱,已经撑不到他们找到装备施救了。

    顾然叹了口气,摇摇头,只是几秒的功夫,阿宁的眼神就涣散了,整个人软了下来,然后头也垂了下来。

    过了两分钟,阿宁死了。

    下斗下得多了,顾然见过许多转瞬即逝的生命,阿宁的死并不让他意外,毕竟西王母的地盘,邪门的东西只能多不能少,有人员伤亡是很正常的。

    他只是惋惜,就这么片刻洗脸的功夫,一条这么鲜活娇艳的生命就没了。

    顾然慢慢站起来,轻声问:“我们现在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找装备?”

    继续往前,可以沿着峡谷的边缘前进,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没有装备,后面的日子很难过。而回去找装备,则要重新回到雨林中去,有蛇的威胁。

    潘子说:“雨林里肯定不好走,那两条蟒蛇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但凡遇到一个咱都得交代。顾小哥,咱要不就沿着峡谷边往前走吧,路应该不会太远,咱只要撑到跟三爷汇合就行。”

    潘子是雨林的行家,顾然听了他的回答,心里有数,又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点头说:“往前走。”

    顾然点点头说道:“听哑巴张和潘子的,咱往前走,现在就走。野鸡脖子很有报复性,咱不能在这里呆了,咬咬牙撑一撑,找个干燥的地方再休息。”

    吴邪不忍心把阿宁的尸体留在这里,就背了起来,胖子扶着潘子,张起灵想帮顾然搭把手,但被拒绝了,顾然示意张起灵专心开路,然后默默走到了队伍的最后。

    野鸡脖子毕竟是他杀的,要报复,也是冲着他来,他不跟任何人走在一起为妙,尤其是哑巴张。万一野鸡脖子真突袭他,把哑巴张牵连了,他们这一队可就没个能撑住场面的战斗力了。

    大概是前面的路点儿背到了极点,他们开始时来运转了,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在大家的体力都到了极点的时候,前面的峡谷突然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坡度,地上雨水的溪流变得很急。

    “出口到了。”顾然喃喃自语,有一种阴差阳错的好笑感,从他们遭遇巨蟒慌不择路地逃跑,到现在走到峡谷出口,就算是慢速前进,也顶多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前一天晚上就是少走了这一个小时,否则现在也不至于丢盔弃甲如此狼狈。

    果真如齐铁嘴所说,人再会算,也算不过天。

    出了峡谷,前面还是一片密林,而且水越来越深,沼泽吞没人的脚,已经要站不住了。

    幸好在沼泽的浅出,有一块很大的平坦石头,没有给水淹没。

    “可算是能有地方歇着了。”顾然咂咂嘴,跟上前面的人,蹚水爬了上去。

    石头上描刻着很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图腾,而水下有一个非常巨大的影子,似乎是好几座并排的大型雕像的一部分。

    在沼泽的更深处,还有密密麻麻的巨大黑影,都是石头,有的在水上,有的在水下,一直蔓延到沼泽中心去。

    “这里应该是西王母城的古城,整个荒废了,只剩这些断壁残垣。”顾然推测道。

    石头上比较干燥,是个很好休息的地方,五个人已经精疲力竭,干脆直接在这里短暂地安营扎寨了。

    衣服都脱掉,铺在石头上晒,吴邪这才看到顾然的后背有一大漂看上去非常可怖的青紫,有的地方还在渗血。

    顾然倒是没在意背上的伤,准确的说是人已经被疼麻了,直接打了雨水清洗自己的身体。

    赶路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休息下来,顾然突然觉得右肩出奇地疼,擦拭身体的时候竟没法自如地活动,他按了按右肩的骨头关节,应当是撞击的时候有点巧劲儿给错位了。

    到底是放松下来了,顾然都有心情开玩笑,他凑到吴邪旁边问:“想看哑巴张现场表演正骨吗?”

    吴邪愣了一下,然后敏锐地注意到顾然有点不太自然的右臂:“你伤到骨头了?”

    “没大事,就是寸劲儿了。”顾然笑了笑,招呼张起灵,“哑巴张,来帮个忙!”

    张起灵走过来蹲下身,顾然和吴邪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他听得一清二楚。张起灵摸了摸顾然的右肩,用力按了两下,然后握着他的肩头一推,只听十分令人牙酸的一声“咔吧”声,配合顾然一声惨叫,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坐回了原位。

    顾然活动了活动右臂,轻松自如了许多,唯一不好的就是背上的伤口又挣开流血了。

    胖子本来在一边煮茶水,听到顾然这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吓了个机灵,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差点打翻了锅,然后才发现顾然啥事没有,就是让张起灵帮他正了个胳膊。

    胖子一边煮茶水一边说:“顾小然,你这也不是第一天受伤了,胖爷刚认识你的时候,尸蟞咬了你丫面不改色,胳膊断了从鲁王宫爬上来,你们那个倒霉三爷给你接胳膊,你不也一声不吭,胖爷我当时可看着呢,怎么轮到小哥你就这么能咋呼?”

    顾然撇了撇嘴,强词夺理:“哑巴张的手劲儿,你试试?能把你这一百多斤肉给压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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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然往事之于心有愧

    这是说来有几分戏剧化,顾然自从离开长沙之后,就没回去过他的住处。

    当年顾然在长沙城外有一处落脚点,尤其是后来和张启山意见不合以后,顾然为了把自己摘出九门的事情里,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放在了另一处住所。

    顾然是在从张家古楼回来之后,临时决定归拢一下自己以前的所有东西,清理清理。

    收拾东西的时候,顾然看到库房里有个匣子,依稀记得是狗五给他的,以前他喜欢精巧的小东西,后来他临走的时候狗五送了他一个,只是那时他也带不走,心情也因为乌七八糟的事情不好,就没打开看过,直接放在了库房里。

    看到这已然落了一层厚灰的匣子,顾然才觉得恍如隔世。

    毕竟是狗五的一番心意。

    里面是个做工非常精致的香炉,看着像是宋朝的东西,年代与保存的完整度,已经可以成为绝品。

    让顾然注意到的,是狗五在香炉下面压的一封信。

    狗五读书识字一般,写字也不好看,顾然能看出来,这一封长信是他尽最大可能写工整通顺的。

    大抵交代了两件事。

    其一,长沙的异动让他也没法长久了,准备找机会搬到杭州躲个清静,顺便洗一洗自己的产业,解小九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却准备去北平,听说二爷也会去北平,他们这些人,很难再聚齐了。

    其二则是托孤了。

    狗五虽然没有解小九那么聪明,但是个难得剔透的人,张大佛爷自身难保,他们也不能总像以前一样,公家上的的事情让张启山来抗,他已经决定和解小九联手了。

    但他也知道,这绝非一两代能结束的局,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他与解小九的布局就算再周密,也会有疏漏。百年之后,他们无能为力,但顾然不一样,于是他求顾然能够照拂后人。

    顾然看完这封已经略一用力就能碎掉的旧信,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不曾见到这封信,但狗五的嘱托,他总归是做到了的。

    顾然又去找了吴二白,以他对狗五的了解,自己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狗五一定还会给他留下别的条子。

    吴二白见顾然找上门来并不意外,他只是履行约定带了当年的口信:“我爹说,他问过张大佛爷,张大佛爷说,总要有一个人被恨着。”

    顾然离开了。

    当年他与张启山的意见颇有不合,张启山在政界被掣肘太多,以致要清理九门、寻找张家古楼。这些顾然是知道的,也是并不赞同的。

    后来把自己摘除在外,未尝没有对张启山的怨恨在,只是时间太久,久到他自己都要忘了。

    狗五最后的口信,是在化解他与张启山的心结,虽然未尝没有让顾然心甘情愿帮忙的用意在。

    幸好,他不需要狗五的从中化解,已然与自己和解,殊途同归,最后还是帮了吴邪。

    至于张启山,顾然想,可能不是张启山对不起他,而是他于张启山有愧。

    当年局势困难,张启山对九门下手又近乎众叛亲离,原本关系最近的顾然也离开了。

    张启山最终把自己活成了一尊冰冷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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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说呢,顾然对张启山的情感很复杂,本来想一个作话写完的,但想了想,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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