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房子的事儿,东东出事了,在近江抢救,家里得派人过去。”

    大伯一听就犯了难:“我这身体也不好啊,不能劳累过度,也不能受刺激。”

    “那就让汉南开车去。”刘骁勇道。

    大伯母不乐意了:“爸,汉南是新手,从没上过高速公路,我可不放心,都是您的孙子,手心手背的,您可不能偏心啊。”

    刘骁勇道:“那就坐火车去。”

    汉南刚要说话,大伯母又开腔了:“我们家汉南单位新来到领导特别严,不让随便请假,再说去了能有什么用,汉南又不是医生。”

    刘骁勇道:“老刘家就这两兄弟了,理应守望相助才是,当哥哥的出事,做弟弟的怎么能袖手旁观,领导再严格也不能不通情理,必须去。”

    “哎哟,老爷子您这话说的。”大伯母瞥了一眼水芹,开始阴阳怪气,“汉南的对象已经让您老给搅黄了,这要是再把工作搞没了,我们家汉南可怎么办,哎,老实人就是吃亏啊。”

    刘骁勇并没有生气,平静地坐在藤椅上说:“汉南,爷爷就问你一句,你去不去省城?”

    “我……”汉南犹疑不定。

    “男子汉大丈夫,痛快点。”刘骁勇皱起眉头。

    “爷爷,我真的挺忙的。”汉南看了看母亲,还是说了谎。

    “好,不去就算了,你们走吧。”老爷子起身回屋换衣服拿钱,招呼水芹:“走,我陪你去省城。”

    “爸,您老都快一百岁的人了,这要是在外面磕着碰着怎么好啊。”大伯父急忙阻拦。

    刘骁勇很坚决,谁也拦不住,带着水芹打了一辆出租车去火车站。

    大伯父埋怨道:“你没事惹老头生气干什么,他离休工资每月上万块哩,开药什么的也全报销,以后咱还得指望着老头呢。”

    大伯母不屑道:“离休工资再多也是给刘汉东留得,老东西从小偏向汉东,不喜欢咱家汉南,我就是要气气他。”

    “你啊你。”大伯父摇头晃脑,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

    刘骁勇和水芹在傍晚时分终于赶到近江医大附院,此时刘汉东已经从手术室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观察,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身上连着心电监护、血氧监控,眼睛紧闭,纹丝不动。

    水芹趴在玻璃上看着儿子,眼眶里噙满泪水,医生从监护室出来,她赶紧上前询问儿子的伤情。

    “你是伤者家里人吧,伤势比较严重,至今还有一颗子弹没取出,明天还有一台手术,对了,把费用缴一下吧。”医生说。

    水芹忙着去交钱,刘骁勇注意到走廊里有几个背单肩包的小平头在盯着自己,便走过去主动招呼:“是民警同志吧。”

    由于刘汉东牵扯重大案件,警方派了三名便衣警察二十四小时监护,他们都奉了命令不许透露案情,所以只能含糊其辞的告诉刘骁勇,你孙子涉嫌杀人,案子很大,具体的俺们不能说。

    刘骁勇长叹一声,在长椅上坐下,望着重症监视里的孙子久久不语。

    同时被送入医院的其他三名伤者情况各有不同,詹子羽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专家组正在会诊拿治疗方案,马凌的状况也不太好,刺刀上有毒,被刺中的肠子感染必须截掉,只有辛晓婉的伤势相对较轻,经手术取出了子弹,人也从麻醉中醒来了。

    辛晓婉被转入单人特护病房,刑警支队特地找了两个女刑警监护她,另有一名资深老刑警来给她录口供。

    “你现在面临的问题非常严重,省厅领导高度重视,你最好配合调查,不要存在侥幸心理,更不要和警方打马虎眼,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刑警极其严肃的恐吓辛晓婉。

    辛晓婉将脸扭到一旁,理都不理他,她已经是死过两回的人了,没什么可怕的。

    刑警大怒,指着辛晓婉喝道:“不配合是吧,进了看守所你就老实了。”说着起身去喊护士,要帮辛晓婉办出院。

    护士没来,来了几个穿黑色夹克衫的男子,为首一人亮出红皮纪委证件对警察说:“省纪委第一监察室刘国骁,现在辛晓婉由我们接管。”

    “这怎么行,这是我们省厅领导亲自督办大案的重要证人。”警察当然不买纪委的账,拒不配合,不愿交出辛晓婉,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刘国骁拿出公安厅长亲自签署的条子,硬是在刑警们眼皮底下将辛晓婉接走了。

    警察立刻向领导汇报,领导又向詹局长报告,詹树森接到消息后浓眉紧锁,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辛晓婉虽然不是本案的关键人物,但是牵扯到另一件案子,金沐尘买凶杀人,用的可是詹子羽的关系,目前这案子已经被省厅接管,自己都无法插手,真相曝光出来,就是雪崩效应,满盘皆输,挡都挡不住。

    金沐尘被省纪委双规,这是高层在博弈,以詹树森的级别还没资格参与,更无法干扰纪委办案,他能做的就是自己眼前这点事。

    詹树森拿起电话打到刑警支队,督促尽快办理10.20特大命案。

    支队领导都是詹局长一手提拔的铁杆部下,领导一个眼神都能体会出深意,自然心领神会,一下午就把事儿办妥了,提请检察院以非法持枪、袭警、故意杀人罪名逮捕刘汉东。

    ……

    某酒店客房内,一名穿着藏蓝色西装的女工作人员正在给辛晓婉打针,她的技术很娴熟,不亚于资深护士,在辛晓婉手背上拍了两下,插入针筒,弹了弹输液管,问道:“感觉怎么样,不舒服就说一声。”

    辛晓婉双目微闭,她知道自己已经身陷囹圄,而且是传说中的纪委办案,但她一点也不关心自身处境,满脑子都是昨晚上的情景,马凌矫健的身手让她自愧不如,最后替刘汉东挡刀的壮举更让她感动而丧气。

    辛晓婉终于明白为什么刘汉东始终对自己不是全情投入,本以为自己是还珠格格,没想到只是金锁而已。

    一个国字脸的男子走了进来,三十余岁年纪,眉宇间一股正气凛然,他点点头示意女工作人员出去,拉了把椅子坐下,自我介绍说叫刘国骁,想和辛晓婉谈谈金沐尘的事情。

    “好啊,尽管问吧,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辛晓婉面目表情地说道,她和金沐尘早已恩断义绝,不主动揭发爆料那是念旧,但被纪委找上门了,自然不会替他遮掩。

    刘国骁问了一些事情后,话锋一转:“这些贪腐的问题我们已经掌握,现在有件事要问你,你知不知道金沐尘找人杀你灭口。”

    “知道。”辛晓婉点点头,沉浸在回忆中,“如果不是他,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刘国骁道:“可以详细说说么?”

    “当然可以。”辛晓婉正好想趁着这个机会梳理一下思绪,以前没人听只能自言自语,现在有了一个最好的听众,她将会用最真实的情感,最华丽的语言,将自己人生中最难忘的回忆叙述出来。

    “事情还要从九月的一天说起,那天老金去找别的情人了,我百无聊赖自己一个人去了迪吧……”辛晓婉开始从头叙述,整整讲了两个小时,期间喝了三杯水,换了两次吊瓶。

    迪吧英雄救美,酒店暧昧一夜,铁渣街力克群雄,保税区生死时速,烂尾楼夺命枪战,铁血男儿,痴情女子,侠骨柔肠,惊心动魄,这些剧情在辛晓婉的叙述下堪比好莱坞大片般精彩。

    刘国骁办案多年,但接触的都是贪腐案件,如此精彩浪漫缠绵悱恻的电影般的故事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听的入迷,差点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对辛晓婉的印象也大为改观,本以为是个贪慕虚荣的二奶,现在才知道是个痴情女子。

    “就这样,他又一次救了我,医生说,如果不是他替我挡住了子弹的大部分能量,这回我可能会死。”

    “后来呢?”刘国骁意犹未尽。

    “没有后来了。”辛晓婉望着窗户,忽然道,“可以把窗帘拉开么?”

    刘国骁走过去将窗帘拉开,外面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夕阳照在湖面上金光灿烂,辛晓婉微微眯了眼睛,喃喃道:“真美啊。”看了一会儿,竟然沉沉睡去。

    门被敲响,一名纪委人员进来道:“刘主任,有最新进展。”

    刘国骁正在帮辛晓婉盖被子,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走过来出了门才道:“什么事?”

    “有人实名举报,詹子羽受雇金沐尘暗杀辛晓婉。”

    “谁?证据可靠么?”刘国骁沉声问道。

    “可靠,是名记者白娜举报的,有詹子羽和吴庆宇的录音。”工作人员说着拿出手机播放起来。

    “已经派人到她四川老家去了,只要露面立刻解决,再说了,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一个胸大无脑的二奶而已。”

    这是詹子羽的声音。

    “说的也是,我是担心她掌握了老板的证据,不安定的因素还是彻底解决比较放心,要不然睡不安稳啊。”

    这是已经自杀的吴庆宇的声音。

    刘国骁脸上浮现出笑容:“终于有了突破口了,不怕金沐尘不配合,这回连詹树森一起办了。”

    第七十七章 铁案如山

    省纪委侦办金沐尘贪腐渎职案,省主要领导交代过一条重要原则,不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搞无谓的扩大化,但詹树森这一坨烂泥并不属于受保护对象,反而是金案中的主要共犯,早就列在纪委的黑名单上了。

    刘国骁来到酒店另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大套间,屋内家具尖角都用橡胶垫包裹着,墙壁上也蒙了一层软质物,满头白发的金沐尘穿着衬衣西裤坐在沙发上,一名纪检人员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盯着他。

    “金沐尘,给你看样东西。”刘国骁拿出手机向他展示照片,屏幕上辛晓婉躺在床上打吊水,看布置装潢应该是同一家酒店。

    金沐尘扫了一眼,没说话,他被双规以后就缄口不言,拒不配合,哪怕纪委出具了他的亲信周暨的供词,依然不吐半个字。

    “说实话,辛晓婉挺漂亮的,人也很感性,你挺有眼光。”刘国骁坐了下来,摆弄着手机开始放剪切过的录音,是辛晓婉的供词,不过不是和金沐尘的那些事儿,而是和刘汉东之间浪漫激情的故事。

    不得不说刘国骁很有当导演的潜质,剪切的话语都恰到好处,体现了辛晓婉对刘汉东的一往情深,义无反顾,但金沐尘没有任何反应,他早就知道辛晓婉背叛自己的事情,现在亲耳听到,更觉得自己的决策正确,这女人,该杀。

    “所以你让吴庆宇联系詹子羽杀辛晓婉,差点就成功了,不过詹子羽命不好,没把人家杀掉,自己倒受伤住院了,现在也被我们控制起来了,老金啊,你本来只有贪腐的罪名,现在又多一个买凶杀人,你厉害啊。”

    金沐尘鄙夷地哼了一声,什么罪名不罪名的,自古刑不上大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统治阶级忽悠老百姓的,自己倒台并不是因为这些所谓的罪名,而是站队站错了。

    刘国骁又放了一段录音,这回是林格格在说话:“我可讨厌老金头了,就他花样多,每次都逼着人家做恶心的事情,想到他我都想吐……”

    “再来一段。”刘国骁切换到下一段,是俞淼枫在说话:“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姓金的是变态,老玻璃,老流氓,臭狗屎……”俞淼枫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刘国骁按下停止键,笑眯眯看着金沐尘:“老金,可以啊,双向插头男女通吃,不过你后宫管理得很失败啊,你的二奶二爷们,要么移情别恋,要么恨你入骨,对了,电视台那个妮儿,干脆不承认和你有关系,啧啧,真绝情。”

    金沐尘将脸转过去,还是不说话。

    “咱们听听你正牌夫人怎么说。”刘国骁继续放录音,这是录的越洋电话里的对话。

    “对不起,我和金沐尘已经离婚,没有关系了,请不要打扰我和儿子的正常生活。”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是金沐尘远在多伦多的原配妻子。

    “众叛亲离,身陷囹圄,你还指望谁来救你?好好想想吧。”刘国骁终于收起他的mp3,轻蔑看一眼面如死灰的金沐尘,起身走了。

    金沐尘心里很难受,但他告诉自己,这些只是纪委的招数,用来摧毁自己的精神防线,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坚持住,如果松口了,那就是洪水开闸一发不可收拾,牵连到的人太多了,自己也绝不会因为坦白而受到从宽发落,该判几年还是几年。

    相反,如果坚决不松口的话,外面的朋友念自己的好,反而会想方设法进行搭救,出狱后也会有人照顾……

    不过目前的形势还真是严峻,詹子羽折了,詹树森也不远了,自己还能撑多久也是个未知数,一夜白头,心理压力可想而知,想自杀又死不了,活着成为一种煎熬,监狱里无数个日夜将如何度过……

    金沐尘的精神面临崩溃,刘国骁却信心百倍,斗志昂扬,带着纪检人员赶赴前交警谭家兴的住所,詹子羽醉驾殴打交警一案是扳倒詹树森最好的突破口,因为民愤极大,罪证明显,如果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在网上再炒一把的话,哪怕有个别领导想保詹树森也要掂量一把沸腾的民意。

    ……

    医大附院,刘骁勇和水芹在病房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刘汉东又做了一次手术,推出手术室在icu昏睡,医生说手术比较成功,你们家属不用在这儿守着了,再说还有他们呢,说着朝走廊里的便衣努努嘴。

    水芹也劝老人:“爸,您去休息吧,年纪这么大顶不住,您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真完了。”

    刘骁勇依然坚持:“我要看到孙子醒来才放心。”

    就这样又等了两个小时,刘汉东慢慢睁开了眼睛,护士急忙报告医生,医生来检查了一番,用小手电照照瞳孔,问他感觉怎么样。

    “我睡了多久?”刘汉东反问。

    “两天两夜,你体质很好,换别人未必能撑过来。”医生说。

    刘汉东看看四周,自己躺在重症监护室内,身上连着各种电线,鼻子里是氧气管,面向走廊的窗前站着两个人,是爷爷和妈妈,他努力想爬起来,却感到身上剧疼。

    “别动,你刚做完手术,别牵动了伤口。”医生急忙制止。

    但刘汉东还是摆摆手给亲人打了个招呼。

    “爸,你看,东东没事了。”水芹喜极而泣。

    刘骁勇也欣慰地点点头。

    忽然两名刑警径直闯入重症监护室,拿出手铐不由分说将刘汉东的两只手分别铐在病床栏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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