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小飞的智慧不难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镇定道:“妈,我现在去找你,咱们一起走。”

    “不,分头走安全,咱娘俩还是自由的,你爸爸他……”徐娇娇泣不成声,挂了电话。

    从贵胄子弟瞬间变成流亡者,刘小飞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但他依然保持着高度的冷静,回到会场,宣布今天到此为止,过两天再聚,然后从容来到洗手间,将手机卡取出,丢进马桶冲走,然后步出大楼,刻意转了几个弯留意有没有盯梢,最后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近江市玉檀国际机场的国际航班不多,刘小飞买的最近的一班去往香港的机票,通过边检的时候他心情高度紧张,警官看他的港澳通行证时,他心脏狂跳不已,简直就要喊出声来。

    幸运的是,边检将他的证件递了回来,说:“下一位。”

    刘小飞松了口气,快步进入候机大厅,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他如坐针毡,无比煎熬,直到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才告一段落。

    流亡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刘小飞心中哀叹道。

    徐娇娇还在进行善后,她最大的隐患就是飞基金,如果不亲自处理干净是没法走的,所有账本被付之一炬,电脑硬盘用大锤砸毁,来往邮件全部删除,总之尽量减轻刘飞的罪证,做完这些,王海前来报告,机票已经买好,是晚上飞泰国的航班。

    “王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徐娇娇拍了拍王海的肩膀道。

    “应该的,徐主席。”王海热泪盈眶,依依不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徐娇娇也有些伤感,保养极好的粉面上流下两行清泪,“这里有些钱你拿去用,还有一箱东西,拿给家里吧。”

    一张银行卡递过来,他急忙推辞:“我不能要。”

    “拿着!”徐娇娇加重了语气,不由分说塞进王海口袋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主席!”王海动情的喊了一声。

    “咱主仆俩的缘分已尽,再见了。”徐娇娇拉起lv的行李箱,毅然决然的离去。

    “主席,我送你。”王海追过去,将行李箱接过,放进奔驰车的后备箱,驾车送徐娇娇去机场。

    徐娇娇通过边检的过程也是有惊无险,安全过关,她心中稍定,看来中纪委也没传说的那么神嘛,不,应该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行动太迅猛了,中纪委那帮官僚没反应过来,等他们想到控制刘飞的家眷时,自己已经在境外了。

    王海送走了徐娇娇,心中空落落的,抽了几根烟才缓过来,驾车回家,看到客厅里徐娇娇留下的纸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过气的爱马仕、路易威登的包包,还有丝巾、女士腰带什么的,都是徐娇娇用过的旧货。

    “徐主席这事儿做的不大地道。”王海心里不大舒坦了,将纸箱子踢到一边,驾车去银行atm,查卡里的余额。

    这张银行卡里,只有五万元人民币。

    王海看了好几遍,查来查去,确实只有四个零,不是五十万,更不是五百万,而是五万,区区五万,打发要饭的都不够,王海的手在颤抖,光自家侄子的命就不止五万吧,自己这些年来鞍前马后的伺候徐娇娇,堂堂一条东北汉子,干的是皮条客和后宫太监的活儿,到头来就落这五万块!简直是侮辱人。

    不行,老子要找纪委去爆料,让徐娇娇家的丑事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王海是个暴躁脾气,气性大,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徐娇娇不仁,就别怪我姓王的不义了,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打114查号,他要找南方系的报纸爆料,爆独家猛料。

    很快他就找到了某位记者,通报了姓名身份后,王海说:“我是敞亮人,喜欢说敞亮话,虚的就不说了,我有猛料,但是不能白给你。”

    记者说:“价钱好商量,咱们约个地方聊聊。”

    王海说:“尽快吧,我这几天也要出国了。”

    ……

    市公安局,沈弘毅接到一个短信,上面赫然五个字:刘飞被双规!

    副处级以上的反腐大会,沈弘毅并未参加,但是他也从侧面得知了一些消息,刘飞在会后被人带走,去向不明,市委对此没有任何解释,省委也是鸦雀无声,显然是中纪委的重拳把全部人都打懵了。

    沈弘毅不懵,他脑子清楚地很,拿起电话,把徐功铁和胡朋叫了过来。

    “刘飞落马了。”沈弘毅说,表情非常严肃。

    徐功铁和胡朋沉默不语,刘飞是沈弘毅的靠山,更是他们的大后台老板,靠山倒了,沈弘毅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搞不好明天就会来人把沈局长带走,至于会不会牵连到他们这个层次的干部,就要看自己祖坟上冒不冒烟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协助纪检部门搜集刘飞违法违纪的证据。”沈弘毅说,“这是公安机关的责任,更是我们的义务。”

    徐功铁深吸了一口烟,说道:“刘飞利用职务之便,玩弄女性,对不屈从自己的,就打击报复,甚至不惜使用政法力量,这件事值得一说。”

    胡朋更是义愤填膺道:“我们公安机关是重灾区,刘飞把我们当什么,当他家的家丁,呼来喝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无法无天,我早就忍不住了,中纪委不办他,我都想去北京告状了。”

    沈弘毅手压一压:“我相信广大公安干警和你俩一样,在大是大非面前,都能站得住立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俩心里有数就行,就到这里吧。”

    两人站起来,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正义的力量。

    ……

    欧洲花园,黑森林房地产公司总部,黑森焦灼不安道:“大哥,老板出事了,嫂子手机关机,小飞也联系不上,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一贯冷静的黑林今天也乱了方寸,叼了一支雪茄在嘴上,连续擦了三根松木火柴也没点着,急眼了拿起一次性打火机点着了,狠狠抽了一口,沮丧道:“啥也别说了,全完球了,树倒猢狲散,老板落马,咱们也好不了,赶紧收拾细软走人吧。”

    黑森道:“大哥,咱们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啊,老板对咱们恩重如山,出了这种事,咱得帮他啊。”

    黑林两手一摊:“怎么帮?你说。”

    黑森两眼冒出凶光来:“实在不行,劫狱!反正我一条命早就是老板的。”

    黑林长叹一声,拍拍黑子的肩膀说:“兄弟,你是讲义气的人,但是事情不是这么干的,咱们是什么,是黑社会,是白手套,上面要查老板,咱们能躲得过去么,个人再厉害,能厉害过国家,四川有个刘汉,那可比咱们兄弟还要牛逼一点,最后还不是一颗枪子敲了,做人要识时务啊。”

    黑森双手抱头,嚎啕大哭:“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

    黑林一跃而起道:“少他妈废话,大老爷们哭什么苦,老板刚刚被控制,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估计嫂子和小飞已经先行一步了,咱们这就走,别坐飞机,开车去云南,从那边出境,行李什么的就算了,银行卡和手机都不能再用,出了国再找小飞他们,咱们兄弟保着小飞在国外过太平日子,也算对得起老板的信任了。”

    黑森道:“就按大哥说的办。”

    公司保险柜里藏着大量现钞,黑子用蛇皮袋装了满满一口袋的人民币和美钞,塞进越野车后备箱里,就说是去北京打探消息,带了两个信任的马仔,和黑林一起,驾车一路向南,仓皇逃窜。

    ……

    北京,昌平郊区某处酒店,刘飞被中纪委留置在这里,昨天他被人带走之后,丰田考斯特一路直奔机场,纪委执法人员正襟危坐,根本不和他对话,考斯特驶上机场高速路的时候,刘飞还在苦苦思索到底怎么回事,哪方面出了问题,是姚广那边出了事,还是冯庸走漏了什么消息。

    考斯特直接驶入机场停机坪,车上众人都没经过安检,执法人员押刘飞上了一架金鹿航公公司的湾流喷气式公务机,目的地,北京。

    飞机抵达北京之后,京a牌照的黑色奥迪车直接开到机场接人,风挡玻璃下放着纪委的出入证,特别通行证等,司乘人员都是精干的汉子。

    事到如今,刘飞终于接受了现实,自己被双规了,但他依然心存侥幸,只要我什么也不承认,撑住不咬人,兴许还会有人来搭救我。

    酒店房间是个大套间,两个纪委人员负责看押刘飞,那个自称监察室主任叫王文斌的家伙来提审他,直接就点到了青石高科和520公交车爆燃案。

    “利用职权,攫取公民的私人财产,甚至不惜制造大规模安全事件,造成群死群伤的惨剧,刘飞,你还有一点做人的良知么!”王文斌质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飞平静无比,“我累了,要休息。”

    “我们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王文斌说,“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充裕,你做好准备吧,从今天开始,你大概要在这里住上一两年了。”

    刘飞心如死灰,但依然嘴硬:“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控诉我,请拿出真凭实据来。”

    王文斌说:“刘飞,你现在已经不是近江市委书记了,而是一名接受调查的党员,当然了,你的党籍还能保留几天我也不敢说,既然你今天不想说什么,我也不逼你,你休息吧。”

    说完,王文斌走了,监管人员在外面彻夜值班,刘飞一个人在卧室里休息。

    刘飞打开了电视机,新闻联播的时间已经过了,他调到江东省台,看到熟悉的女主播正字正腔圆的播报着新闻:日前,经中共中央批准,中纪委对第xy届中央候补委员,江东省委原常委,近江市委书记刘飞严重违纪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

    刘飞跌坐沙发上,这种画面太熟悉了,近几年来落马的省部级高官都是这个程序,先立案审查,然后根据党纪处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移交司法。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这一夜,刘飞一秒钟都没睡着,他想了很多,四十年的生命历程中,成功和顺利是主旋律,但是有句外国谚语说得好,笑到最后才是真的好,自己的政治生命在即将踏上新台阶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是自己的悲剧,更是命运的嘲讽。

    痛苦的时光是最难熬的,这一夜刘飞像是度过了五十年,等天光大亮的时候,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满头白发!传说中的一夜白头竟然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一定要坚强!”刘飞鼓励自己道,“就算政治生命终结了又如何,就算判了无期徒刑又如何,二十年后自己不过六十岁,到时候移民海外,享受积累的财富,没事看看孙子,写写回忆录,照样比大多数人过的好。”

    刘飞推开卧室的门,大喊道:“我要吃早饭!”

    没人应他,监管人员竟然不在。

    刘飞四下看看,尝试着拧门把手,套间的门没锁,打开,外面是幽深的走廊,一个推着小车的服务员给他打招呼:“早上好。”

    第十一卷

    第一章 现形记

    刘飞满腹狐疑,问服务员:“这房间的客人呢?”

    服务员答道:“您不就是客人么?”

    刘飞返身回屋,四下查看一番,确实人去楼空,中纪委的人撤走了,只把自己丢在了这里。

    不对头,很不对头,这绝不可能!刘飞心中冒出无数可能性,冷汗渗了出来,难道说这是一场阴谋,针对自己的奸计。

    他拿起电话,拨总台,问清楚打长途的办法,一个电话打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人接,打徐娇娇的电话,关系,打儿子的手机,关机,再打黑子的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

    这几个号码是刘飞能记在心里的,平时联络全是秘书安排,他根本不知道号码,不过好在还有114查号台,刘飞拿出纸笔,打通了近江的114查号台,听了一大堆广告后,终于转了人工,成功要到了纪委和省委的电话号码,然后开始拨打。

    很不巧的是,今天是周末,而查号台记录的电话都是办公室普通电话而非值班电话,自然打了也没人接。

    刘飞怒了,摔了电话,下楼来到前台,对服务员说:“马上给我打报警电话,我被人绑架了。”

    服务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先生,您不是好好的么。”

    刘飞说:“我是被绑架并非法囚禁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在你们酒店登记的人,你们单位也脱不了干系,马上报警!现在,立刻!”

    大堂经理带着两个保安上来了,当然没有动手打人,他们怀疑刘飞是精神病患者,疯子闹事对酒店声音有影响,必须哄着他,别让他闹事。

    “好的先生,我们现在就报警,请您在沙发上坐一会,别影响服务员帮别的客人办理手续好不好。”大堂经理彬彬有礼的将刘飞请到了一旁。

    保安打了110,过了十分钟,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一个五十出头的老民警带着俩协警,先和大堂经理唠了几句。

    “病人就在那。”大堂经理指着刘飞方向说,“大概是受迫害妄想症,非说被人绑架了,要是真绑架,他还能好好坐着?”

    民警笑了:“快过年了,精神压力都大,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我把人带走就是了。”

    说罢上前,询问刘飞身份。

    “我是近江市委书记刘飞。”刘飞答道。

    民警倒吸一口凉气,这位精神分裂患者病的可不轻,居然妄想自己是市委书记。

    “得嘞,您要是市委书记,那我就是公安部长了。”民警笑着说,“跟我回所里吧,帮你联系联系家人。”

    刘飞大怒,他也算是封疆大吏级别了,平时下基层都是前呼后拥的,和人握个手,别人都感激涕零的,如今竟然被当成精神病人,岂能不怒,但他也不是那种当官当傻了的人,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口出狂言,不被人当成疯子才叫奇怪。

    民警将刘飞带离了宾馆,回到派出所,一大堆事儿等着处理,哪有闲工夫管他,刘飞见所里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自己饥肠辘辘,干脆出门想买点东西吃。

    门口有个煎饼果子的摊儿,味道喷香,刘飞嗅了嗅,更觉饥饿,他摸摸身上,没带钱包,领导干部所有事务都有秘书代劳,平时不带手机不带钱包,如今可算是尝到了虎落平阳的滋味。

    “唉,市委书记,你过来。”老民警见不着人,寻了出来,隔得老远冲他喊道。

    刘飞转身回去:“请帮我联系江东省驻京办。”

    “好,稍等啊。”老民警带他回办公室,自己又出去一趟,过了几分钟后来,手中拿了套煎饼果子。

    “吃吧,刘书记。”老民警说。

    刘飞眼圈红了,虽然只是两块钱的煎饼果子,但意义重大,回去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位基层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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