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终于在一次次跌倒中站稳,渐渐不依靠任何辅助的力量行走、奔跑、跳跃,模样产生变化,身体开始发育,慢慢地演变成类似天宿人雏态的模样。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地球人的少年期,大约十五六岁左右,他们的成人标准是统一规定的,这个界限通常是十八岁,偶尔也有不同。一旦超过规定年龄,就代表一个人已经成年,并不在乎这个人的心态是否已经成熟。”

    “地球人到了成年期,就可以合法交|配繁衍,绝大多数国家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只是他们的夫妻制度可以随时随地地解除,并不像天宿的配偶关系这样牢固。”

    投影继续放映,同学们飞速地浏览完地球人的一生,成年、结合、繁衍、衰老,直至死亡,火化成灰。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第一次知道茫茫宇宙中原来还有物种以这样一种形态生存,心中普遍感受到了震撼。

    “地球人的寿命与我们相比很短暂,因为他们是有性繁殖,所以每个人都有家庭,有家人,在地球语中,他们管这些人称做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学生们也不自觉跟着低声复述,这些完全陌生的词汇,念起来却是朗朗上口。

    “天宿人没有地球人那样庞大的家族体系,更加不存在血缘关系,但我们也可以有家人,”他笑着看向瑶台,“阿瑶就是我的家人,今后你们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

    “但是我们没有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直尚略一思忖,“你们有没有人好奇,既然我们都是由灵魂转化的,我们的名字从何而来?”

    大家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对此全然不知。

    “答案就在能量仓上。每个灵魂回归后,我们都会按次序安置,每个仓室都有自己的姓氏,而人名也有一套固定的顺序,我们将姓氏和人名组合起来,就是大家现在的名字。”

    众人恍悟,原来是这样。

    “所以……其实也只是我偷偷这么想,那些跟我们在同一个能量仓内沉睡、苏醒,拥有相同姓氏的人,不也正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吗?”

    “啊,”很多人突然觉得心头一亮,“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也有这么多家人,博士,我能去看一眼安置过我的能量仓吗?”

    “当然,”直尚微笑道,“大家不妨在我右手边的面板上查询自己的姓氏所在区,在对应的区间就可以寻找到自己的仓室。”

    兴奋的同学们立刻一拥而上地涌到查询面板前,眼尖的凌霄早就在一片姓氏中找到了凌所在的区域。他照着指示牌一路寻过去,真正走起来,才发现大殿比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沿途遇到的工作人员都是使用小型代步机移动,可见这里的占地之广。

    “凌、凌、凌……”他在一排排能量仓中寻找着,终于发现了姓氏为凌的仓室。

    “这里,就是我苏醒的地方……”他把手放在密封盖顶,心里涌起一股亲切的感觉。

    在能量仓的侧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从这里苏醒的人名,凌霄的名字显而易见地排在末尾,排在他前面的,都是凌氏的先辈。

    “凌扬、凌琅、凌道羲……原来这些就是我的前辈,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凌霄自言自语道。

    此刻正在舱内休眠的灵魂的名字格外醒目,凌霄情不自禁便念了出来,“凌、小、路,你应该就是我的弟弟吧……”

    他觉得需要舌尖与牙齿接触两次的这个词语非常可爱,又清晰地念了一遍,“弟、弟,我也是有家人的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伏在密封舱上,将耳朵贴了上去,阖上眼,仿佛真得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心跳声,“你一定要快点醒来……”

    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沉稳的心跳声有规律地响着,凌霄闭着眼睛,安详得仿佛睡着了。这是天宿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回归母体的安全感,在这一刻却清晰地传达到凌霄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凌霄缓缓睁开眼,一个复杂的文字出现在视野。视线对焦了好几次,模糊的画面才渐渐清晰起来,最终显现出一个嬴字。

    意识混沌的凌霄怔了怔,这个字看上去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他瞅了瞅自己仓头的凌,又瞧了瞧隔壁的嬴,一个警觉的后跃跳离了半米,紧接着余光就扫到了嬴风,也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那里的,难不成……?

    一想到自己方才幼稚的举动,凌霄就恨不得舀一瓢净化池里的水浇过去,洗除对方的记忆。

    “你、你怎么在这里?”凌霄站在自己的地盘前,理直气壮地问。

    嬴风给了他一个神经病的眼神,径直走到隔壁仓,隔壁仓此刻同样也有灵魂安睡,姓名牌上写着嬴政。

    凌霄脑筋使劲地转了转,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看那个字眼熟,原来隔壁就是嬴风的母仓。凌霄看了看两具能量仓之间的间隔,连一米都不到,这跟同床也没有什么区别,感情在沉睡的这十几二十年来,他跟嬴风一直是邻里关系?

    嬴风无视一旁横眉竖目的凌霄,模仿他刚才的行为,抬起右手,静静停于仓顶。凌霄突然莫名地开始紧张,无意识咽了咽口水,他也能体会到那种奇妙的感觉吗?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咦?你们两个也在啊?”

    恍若惊醒的凌霄扭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屏宗,“我也在这个区。”他指着身边仓头大大的屏字,跟凌霄他们只隔了条过道,“看来我们之前住得都挺近嘛。”

    “是啊,”凌霄瞄了眼嬴风,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未动,“也不知道是按什么原理划分的。”

    “应该是发音,你没发现,凌、嬴,还有屏,这些发音都很相似吗?”

    凌霄仔细一品,确实如此,他立刻望向自己的左手边,“好像真的是这样,我这边是冥。”

    “我隔壁的是……景,还有冰。”

    两个人发现了新的兴趣点,挨个看了下去,跑到一个仓边便报出一个姓氏,刚刚还安静如许的馆厅,瞬间充满他们愉快的对喊。

    “吵死了,”在凌霄跑完一圈回到原点后,正好听到嬴风低声说到。

    凌霄刚想说关你什么事,基地上空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急促尖锐的鸣笛,一声连着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凌霄提起了警觉。

    “先集合再说!”屏宗已经拔腿往控制中心跑了,凌霄紧紧跟在他身后,跑到一半不放心地回头瞅了一眼,发现嬴风竟然没有跟上。

    他心下迟疑,脚步也不自主放慢了,屏宗察觉出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凌霄握了握拳头,“你先走,我马上过去!”

    “喂!”屏宗想叫住他,可凌霄早已调头冲来时的方向狂奔,速度之快,只留给屏宗一个模糊的影子。

    屏宗无法,只得任由他去,自己则以最快速度赶到主控区,顺利地找到岚晟,这才放下心来。

    “发生什么事了?”

    岚晟比他早到,多少掌握了一些情况,“天文预警,附近的一颗小行星发生意外解体,预测可能会有陨石在这附近坠落。”

    行星解体是这里常见的天文事件,屏宗观察了一下周围,虽然警报响个不停,但每个工作人员都在岗位上井然有序地工作,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慌乱。

    能量仓管理面板早已被切换成巨大的天文监控台,复杂的数字与符号在投影屏上飞速地跳动着,岚晟等人对此一窍不通,只知道位于屏幕正中央的就是天宿星最重要的建筑——灵魂灯塔。

    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组织学生撤离到安全地带,每个人都惴惴不安,七嘴八舌地向大人发问。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里要被陨石击中了吗?”

    “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工作人员一边安抚情绪,一边维护秩序,“不要担心,这只是小事件,基地完全可以保障同学们的安全。”

    屏宗挣扎着挤到人群最前面。

    “我们还有一……不,两个同学没有归队。”

    他的话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他们在哪里?”

    “最后一次见到是在g3区。”

    对方迅速通过呼叫器将这一信息传递给同伴,一番交流后,他才关闭通讯仪,“放心吧,已经派遣员工前往该区域寻找了,一定不会让任何一个学生出事!”

    贪狼

    凌霄在能量仓间飞速地穿越着,就算是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监控器,也只能勉强捕捉到屏幕上掠过的一个灰影。

    凌霄从大厅的一端飞奔到另一端,终于在尽头的拐角发现了同样一闪而过的嬴风。

    “别想着要甩掉我,”凌霄一个加速跃到他跟前,嬴风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为他的出现感到意外,“别忘了,我也是股东之一。”

    嬴风没有表示欢迎也没有拒绝,他把从枕鹤那里得到的芯片向空中一丢,随即比出一个放大的手势。透明的地图被打开,上面用白线详细画着路线,当他们移动时,地图也跟着一起移动,甚至会随着面向而旋转,就连沿途摄像头的位置都细心地标注出来了。

    在它的指引下,他们避开了监控范围,径直来到一处偏僻的实验室,实验室的门上贴着警告语——研究重地,闲人免进。

    大概是觉得不会有人来,这扇门没有上锁,嬴风收了地图,两个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所谓的研究重地比凌霄预想中要简陋得多——几台不明用途的仪器,一些颜色迥异的药剂,书架上堆积的陈年档案,角落里还有一台模样十分普通的计算机,这台计算机的型号古老,现在很多人都不屑于使用。

    “看来这位叫太殷的大师果然是一位念旧的人,”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东西。

    嬴风二话不说按下了开机键,老旧的机器已经很久没有被启动过了,生锈的主板发出一阵不耐烦的轰鸣,凌霄对着蒙尘的键盘用力吹了口气,顿时被扬起的灰呛得直咳嗽。

    嬴风在对方做出吹的动作之前就警觉地掩住了口鼻,等灰尘散去后,露出凌霄因为咳嗽而泛起泪花的眼眶,手掌还在不停地在面前扇动着,肉眼可见的尘埃微粒随着他的动作恣意飞舞。

    “笨蛋,”嬴风低低骂了声。

    眼泪汪汪的凌霄怨念地瞅着他,这还不是怕一会儿敲键盘手会弄脏,可惜他现在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嬴风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将枕鹤给的解锁器接入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等待读条的画面。

    片刻功夫,密码破解成功,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套特别老旧的系统,凌霄只在计算机发展史的课本上看到过这种操作界面。

    嬴风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凌霄也不知道对方几时学会操作这种古董机,感到十分惊奇,“你为什么会用?”

    嬴风知道不回答他就不会罢休,“有种地方叫图书馆。”

    “你特地借书来学习已经淘汰的操作系统?”凌霄难以理解,“为了寻找前世的恋人你也是够拼的。”

    “你不会懂,”嬴风已经进入到太殷的研究日志中,并在里面灵活地搜索起关键字。

    “是这个了,”听到嬴风这样说,凌霄立刻凑过去看,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头并头挨得这么近。

    ——x年x月x日,今天殇玚意图自杀,他偷走了我的匕首,并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原来太殷的契子叫殇玚,”凌霄看到这里就忍不住说,“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他前世的名字,还是这一世的名字。”

    “肯定是前世。”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日志是太殷写的,不管这一世的雏态叫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前世的殇玚。”

    凌霄无法反驳,憋了憋嘴继续看下去。

    ——我在发现他的举动后,上去抢夺匕首,他在反抗中同样割伤了我,我们两个的血液同时流到了地上,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他流出来的血如同有生命一般涌向了我的,血液中就像有磁性一般相互吸引,我们两个都被这种景象惊呆了,他求死的行为也因此而停了下来。

    ——最终两泊血液凝聚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我怀疑,是他的血液这一世没有被污染,仍旧继承了前世的记忆所致。

    ——如果这个猜想成真,那么每一个没有经历过成人仪式的雏态,都可以用这种方法,来寻找前世的配偶。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取得更多的血液样本来证实这个猜测是否属实。

    这则研究日志就到此为止,上面介绍的鉴定方法比凌霄预想的还要简单许多,只是真实度连太殷本人都无法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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