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是他的毕业纪念册,我听他提起过一次,他说要去取,但又总是因为一些事没有去成,想不到时隔这么久,还会有人把它送过来。”

    他抬起头,望着凌霄,但又似乎好像看的不是他,“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也是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那时的他情况很糟糕,连神都无法照亮他内心的阴影,虽然活着,却有如行魂走肉一般。”

    “当时他已经退了学,我见他无处可去,便留他在这里住了下来,向他传授神的意志。是神将他从人生的边缘拉了回来,他一天比一天充满生气,不仅自己走出了过去,甚至帮助了许多痛苦的人摆脱阴霾,赢得了人们的敬仰。”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大概就是那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导致他始终接受不了成人仪式,雏态八十年也不肯成年。”

    凌霄悄悄瞄了眼嬴风,他也听得无比认真。

    “我们能去他生前住过的地方看一看吗?”

    牧师合上册子,“你们跟我来吧。”

    凌霄和嬴风跟着牧师,穿越刚才那道窄门,到了教堂里间。

    “他的卧室很小,因为精神充实,我们不需要太多的物质就能满足,”说完他推开一扇门,一个果然看上去就很小的房间呈现在二人面前。

    但房间虽小,却被各种各样的东西井然有序地填满,让人既不觉得简陋,也不觉得拥挤。

    “我有定期打扫,所以房间很干净,你们随便坐吧。”

    凌霄环视了房间,一张上下铺,一张双人书桌两把椅子,就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除此之外,就是在墙壁上凿出的书架,里面满满的都是书。

    “你们住在一起?”他好奇地问。

    “哦不,”牧师也顺着他的视线把目光移到了那张上下铺,“我的房间不在这里。”

    “那他还有别的室友?”

    牧师缓缓摸过上铺的床沿,“这张床是后来才加上的,这里住过一个很特殊的人。”

    “特殊的人?”

    “是的,”牧师道,“凌星抚养过一个孤星。”

    “孤星?”凌霄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从进屋后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嬴风把话题接了过来,“孤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精神疾病,被称为孤星的人,会呈现出返祖性人格,没有人类的感情,更无法与人产生共情。是以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没有同情、怜悯,只有服从,只要收到命令,哪怕对手是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也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这种情感缺失的人平均五百年才会出现一个,同样是五百年,天孤星会运转到天宿星与炙阳的延长线上,三颗星三点一线,所以人们用天孤星的名字为其命名。孤星没有爱的能力,当他们觉醒后,会在雏态中找一个最强的人杀死,一次性获得对方的能力,成长为最恐怖的战斗机器。曾经有一个孤星,一个人毁灭了临星一个小国,就是自那次起,国家才开始意识到这种缺陷型人格的力量。”

    牧师赞赏地点头,“你说的很对,相传古时候,天宿人有一段时期表现得就是这个样子,曾经我们人人都是孤星,后来大家都进化了,孤星也就成为了真正的孤星。孤星觉醒后会残杀同类,任何一个学校都不能收留,本来应该由军方接手,但凌星认为军方的培养会使他变得更无情,于是由教会出面协议将他留了下来,由凌星抚养到觉醒,然后交给军部。”

    “可能你们不懂得真正的抚养是什么意思,宗教在天宿属于完全外来的文明,为了学习神的旨意,我曾经克服灵魂牵引,到访过周边很多个星球。在他们的社会结构里,每一个雏态都由他们的家人抚养长大,事无巨细地教会他们做每一件事,而在我们的种族里,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但凌星却做到了,身为一个雏态,无微不至地抚养起了另一个雏态,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允许的,教他如何以一个正常人的感情去思考,也教他去体会别人的感受,在永远都无法理解亲情的天宿人中,他们像真正家庭里的长辈和晚辈那样生活着。”

    牧师抬头,“你们看到的这些书,都是凌星找来为了帮助他学习人类的文化,他说孤星永远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但至少可以通过书籍学会人类的规则。在他的影响下,那人养成了阅读的习惯,有任何事情不懂,都会去书中寻找答案。”

    凌霄的目光落在书架,又下移到书桌,似乎看到有两个人背对他坐在桌前,一个人在为另一个人一行行念诵书中的文字,另一个人不时地问些什么,这个人便停下来为他讲解。

    “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一定见到了院子里的花草,那些种子也是凌星让他从各个星球带回来的。在教会与军方的协议里,孤星每年至少要随军出征一次,以便于尽早学习战斗的技巧。再加上孤星不具有灵魂牵引,经常一个人做星际旅行,凌星要他每到一个地方,就把当地的种子带回来,希望藉由这种方式,让他懂得外星球并非只有资源和杀戮,也有这样美好的生命存在。”

    “那凌星后来到底为什么会被处死?”凌霄愈发搞不懂,如果凌星真的如牧师所说的那么好,为什么又会被判处死刑?

    牧师面色凝重,“那年我像往常一样出发去临星学习教义,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失踪了,用尽任何方法都无法找到。”

    “教会认为这件事与军部相关,但军方不肯承认,直到军部下令秘密暗杀凌星的消息传出来,迫于民众的压力,军方才公布没有暗杀,而是处以死刑。”

    “可是他还是个雏态啊,”凌霄还牢牢记着这件事,“不是说雏态死亡会魂飞魄散吗?”

    “没错,”牧师突然变得有些愤慨,“所以法律上根本不允许判处雏态死刑,可军方只说处死的时候他已经不是雏态,却给不出任何凌星成人的证据,也不肯公开结契人的身份,这件事让教会和军部的矛盾激化到了顶点,这么多年来都悬而未决。”

    “那被他抚养长大的孤星呢?”

    “不知道,他跟凌星一起彻底消失了,我们再也未能得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很可能是被军方当做秘密武器雪藏了,现在不知道正战斗在哪个星球。”他义愤填膺地说,“他们一向这样,战争就是他们生存的唯一意义,总有一天神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做出制裁。”

    凌霄与嬴风对视了一眼,“我听说他犯的是叛国罪,他到底做了什么?”

    牧师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他偷了一颗种子。”

    “种子?”

    “灵魂之树的树种。”

    凌霄想起了基地见到的灵魂之树,“他为什么要偷树种?”

    “事实上,为了克服灵魂牵引,扩大领土,军方早就尝试在外星球修建灵魂灯塔,但这些灯塔却无法发挥作用。后来研究者发现,灯塔与树是一个整体,只有在灵魂之树的周边,灯塔才会亮起,没有树的灯塔,只是一个摆设。”

    凌霄已经是第三次从他口里听到灵魂牵引这个词了,对此一无所知的他,用眼神询问了嬴风,后者将从伏尧那里得到的知识简短地向他复述了一下。

    “就是这样,”牧师听完他的解释,点点头,“现代的天宿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灵魂牵引存在,而古代人就不会存在这种问题,教义上认为这是神在阻止我们无限制的扩张,用这种方式来减轻我们的罪恶。”

    “灵魂之树几千年才结一个种子,有人预言现在的灵魂之树已经步入了晚龄,因为上面生长的灵魂越来越少,迟早一天会彻底停止,那时就需要新的灵魂之树接替。可军方却丧心病狂地想将树种种植到外星球,而能将这个范围扩大到极致的方式,莫过于让一个没有灵魂牵引的人,把树种带到遥远的地方栽种,再胁迫当地的居民修建灯塔,这样他们就可以获得两倍的行动面积。”

    “没有灵魂牵引的人?岂不就是孤星?”

    “没错,所以军方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但是这个计划被凌星先一步破坏掉了。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他做的是错的,他违背了不能偷窃的教义,却拯救了无数无辜的生命,也免除了我们同胞的杀孽,以一人之过,造福众生。”

    “那被他偷走的树种现在在哪里?”

    牧师摇头,“不知道,军方的人也来搜过很多次,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树种的下落,随着凌星被判处死刑,这件事永远成为了谜。”

    凌霄他们已经待了很久,告别的时候,牧师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外,再一次经过繁花似锦的院落,似乎每一朵花都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我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人聊起过凌星的事了,很高兴还有人记得他。我们的灵魂里天生就有好战的因子,但信仰会帮助我们抚平这一点。武力应该用来保卫而不是侵略,希望更多的年轻人能明白这一点,欢迎你们常常过来。”

    返程之前,凌霄婉转地表达了一下驾驶的意愿,这回嬴风居然没有阻止他,而是主动去了副座。

    一路上,凌霄始终觉得有人在盯着他,每次转头,都跟嬴风的视线对个正着,看得他有点不自然。

    “我真的不会乱开了,”他表示,“就算有什么亢奋,刚才也留在了教堂,我现在很冷静。”

    嬴风默默转过了头,不想说他看他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而粗枝大叶的凌霄只是感觉到嬴风自进了教堂后表现就不怎么正常,完全没有去想这不正常是来自于哪里,也没有深究嬴风多次落在他身上的眼神的意义。

    “你说凌星会把树种藏到哪里呢?”

    嬴风心思不在这上,随口回道,“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要是他,应该会交给重要的人保管吧,”凌霄想。

    “重要的人只是牧师,可我相信他没有说谎,他也不知道树种的下落。”

    “谁说的,那个孤星也是他重要的人啊?”

    “树种就是从他那里偷来的,又怎么可能交给他保管?”

    凌霄这才发现自己的悖论,尴尬地揉揉鼻子,“那就是我猜错了。”

    不过凌霄说完这句话后想,除了牧师和孤星,他还会把树种交给谁呢?

    两个人回到学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眼尖的凌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进了宿舍楼。

    “是枕鹤?他到十年级的宿舍做什么?”

    嬴风听到这个名字就皱眉,“不知道,离他远点,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有意放慢了脚步,跟前脚上去的人拉开了距离,逐玥打开门,警惕地看了看走廊里没有别人,闪开一道缝隙把枕鹤让了进来。

    “东西我已经拿来了,服务周到,买一送一,”枕鹤拿出两支便携针剂,一支里面的液体是亮橙色,另一支则是透明的。

    “橙色这支是燃烬二代,透明的这支是净化剂,二代有很强的副作用,净化剂并不会让你少吃苦头,但至少会让你不至于死。用途我已经都告诉你了,要是你自己记错了顺序,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他说完,就把针剂放在了桌上,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反悔赖账,逐玥对他来说是一根手指就能按死的人,对他产生任何戒备都是多余。

    逐玥听完他的介绍,默默地从昨天那个地方把镇魂石取了出来,如约定的那样递给了他,枕鹤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早就听说奎的镇魂石失踪,军方也在紧张寻找,想不到是被这样一个无用的人偷偷藏了起来,看来他虽然能力不怎么样,胆子倒是不小。

    枕鹤专注地欣赏着手里的神秘矿石,关于镇魂石有一个传说,它会唤醒灵魂最古早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是真是假。

    但如果是真的的话……枕鹤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掉了,如果这个传言属实,那逐玥岂不是……?

    逐玥静静地拿起亮橙色的针剂,原来这就是凌霄从基地偷的东西,他就是靠着这个东西打败了奎,跟嬴风纠缠到了一起。

    “这真的是燃烬二代吗?让我来试验一下。”

    什么?

    枕鹤惊觉不妙,瞬间回头,只见到逐玥把最后一点药水推入自己体内,眼里红光一闪,一声低吼之后,露出了嘴里锋利的尖牙。

    烛火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和嬴风经过某间宿舍时,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凌霄立刻警觉地向侧面小跳了一步,甚至下意识摆出了备战姿态,就等着敌人破门而出。

    但至此一声后,房内再无声息,凌霄想上前查看,被嬴风拦住了。

    “你做什么?”

    “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管。”

    凌霄从他的态度中看出来那么点反感,这才想起来问,“这是谁的房间?”

    “逐玥。”

    凌霄当即也不想管了,他们并不是唯二听到异响的人,住在附近的同学听到了还不止一声,但由于平素逐玥人缘就不佳,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有一个人过来关心,隔壁的同学甚至使劲拍了拍墙壁示意他安静。

    一切终于平息下来,逐玥也渐渐恢复了理智,舌尖还残留着某人血液的腥甜。

    他隐约记得枕鹤被自己扑了个措手不及,对方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出去,但他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在即将被取到心头血的一刹那,枕鹤迫不得已进入了成人仪式,甚至拼尽全力给予了他几次反击。

    他真的很强,可惜再怎么强,也强不过将燃烬提炼二十倍的燃烬二代,最终还是败在了实力远不如他的逐玥手里。

    当然,现在他们的能力已经基本持平了。

    逐玥感觉到药效在一点点流失,同时他的头脑也越来越清醒,他必须争分夺秒地做好善后工作。他挣扎着拾起镇魂石放回原处,又从暗格里取出绳子,将地上的枕鹤紧紧捆了几圈,若是在过去,他一定没有这么大的气力,能把人捆得这么牢固。

    枕鹤的个人终端就戴在手腕上,逐玥粗暴地把它扯下来,随便抄起手边一样东西将它砸得粉碎,接着取出一盒早已准备好的镇定剂,抽出一支给他打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踉踉跄跄地朝桌子处走去,在最后关头不支摔倒,只能伸出一只手在桌面上焦灼地摸索着。几本介绍契子契主的书被拨了一地,有的摊开来,露出里面画着红线的重点:

    契主会获得契子的全部力量以及财产。

    除了受性激素影响,只要当事人有强烈意愿,成人仪式也可以被主动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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