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圆滑的天逐立刻改变了说辞,“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推荐。”

    他挥手招来一个面目俊朗的少年,“这是新培育出的第三代孤星,各方面数值都出类拔萃,还没有进行过成人仪式,由他来做您的契子,殿下可还满意?”

    月影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头到脚都非常满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回殿下,我叫凌翼。”

    “凌翼,你愿意成为我的契子吗?”

    “荣幸之极。”

    月影咧开嘴笑了,“我就要他。”

    两个人并排躺在了床上,“会疼吗?”

    月影有点紧张地问。

    “不会的殿下,只是抽取您的一点点基因样本,整个过程非常快,我保证您不会有任何感觉过程就结束了。”

    “那就好,”月影放下心来,“很快我就会有自己的契子了。”

    他转过头,“真想早点见到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天逐没有骗他,整个过程果然非常快就结束了,月影不肯接受他人让自己先回去休息的提议,执意要等凌翼醒来。

    “他是我的契子,我要他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移植终于完成,椅子上的凌翼缓缓睁开了眼睛,人还是那个人,却因眼底注入了情绪,整个人都显得与之前大不相同。

    月影紧张地身体前倾,想知道移植到底成功了没有。

    凌翼深灰色的眼珠灵动地转了一圈,紧接着对眼前的人,展露出了这个灵魂,自诞生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很高兴见到您,我的殿下。”

    罪缚

    孤独的小皇子终于有了玩伴,这个人,懂他的喜怒哀乐,懂他的一颦一笑,只要他心思一动,毋需任何语言,对方就会将一切准备好,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满意。

    不同于身边包围他的侍从,凌翼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不会为了讨好他而小心翼翼,他们可以一起聊任何事,一起吐槽内阁大臣,甚至是替他实现他实现不了的鬼主意。

    皇宫上下都为凌翼的到来感到头疼,他是那么得身手矫健,又喜欢恶作剧,上至大臣,下至守卫,几乎每一个人都栽在他手上过,可因为月影的缘故,他们又不能奈他何。

    月影直到十四岁这年才第一次享受到了童年应有的乐趣,凌翼是他的契子,是他的替身,是他的腿脚,把他错过的童年,都翻倍补偿给了他。月影成为了移植计划的最大支持者,有了他的声援,这项计划更是如火如荼地展开着。

    契子的出现令所有天宿人为之狂热,人们付出大量的金钱,就为了挑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优秀的契子。初始数值越好的孤星,市价就越高,甚至出现了囤积和倒卖,孤星继角斗场后,又成就了一项新的产业。

    然而凡事总是不那么完美,拥有了人类智慧和情感的孤星,很快在战场上暴露出了不足。

    皇室的议会厅里,正举行着这样一场会议。

    “你们相信吗?我们派出去的孤星战士根本没有完成规定的任务,他们放过了首领的妻儿,理由竟然是当时母亲用性命保护着年幼的孩子,太可怜了!”

    大臣气愤地挥舞着拳头,“你我都知道,这种带着仇恨长大的孩子,未来将成为多么可怕的敌人,今天不斩草除根,将来被报复的就是我们!”

    “为什么孤星会懂得母爱?他们根本连妈妈都没有!就是那个该死的基因移植计划,让他们拥有了无意义的怜悯,再把这种怜悯移情到我们的敌人身上!我们不需要对敌人手下留情的懦夫,我们需要的是冷血、无情、会完美执行任务的战士!”

    “但是你们知道我们的战士现在在干什么吗?他们在谈恋爱!”大臣掏出自己的通讯器,“你们见过两个通讯器谈恋爱吗?就跟两个真人一样,模拟得有模有样,太可笑了!”

    他重重一摔,通讯器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会议厅鸦雀无声,会发生这种事确实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他们希望孤星对自己拥有情感,但不希望这种情感投射到无干、尤其是敌对的人身上。

    “我有一个想法。”

    大家集体把注意力转移到声音的来源,举手的人正是提出基因移植计划的天逐。

    天逐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孤星在拥有了智慧的同时,也拥有了多余的情感,如果我们将成人仪式触发的条件修改一下,就可以将我们不需要的情感剔除。”

    “如何修改?”大臣追问。

    “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吗?那就将成人仪式修改为……当产生爱情时会被动触发。当他们发现,自己的恋爱对象被自己亲手所杀时,再多的情感也会被磨灭殆尽吧。”

    “强烈反对!”泰铎拍案而起,“你既然赋予了他们情感,又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将其抹杀,这种暴力的统治,迟早有一天会激起反扑。”

    “怎么又是你啊,”天逐无力地叹了口气,“反对给予情感的是你,反对抹杀情感的也是你,那你有什么好主意,让他们对待我们如春风般温暖,对待敌人又如秋风般无情,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不要再争了!”大臣大手一挥,“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不想养一群懦弱的废物,内阁现在开始投票!”

    投票开始缓慢地进行,大臣们在低声讨论着,同为皇科院研究员的泰铎对天逐怒目而视,后者毫不在意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整整过了六个小时,这场决定所有孤星未来命运的投票才宣告结束,赞同派以6::5的微弱比分获得了领先,当得知了最终结果后,泰铎脸上充满了对这个国家的失望,而天逐望向他的眼神里则饱含胜利的戏谑。

    从月影那里取得了对中枢系统的修改权限,皇科院的研究员们加班加点对主程序进行了修改,泰铎在键盘上十指翻飞,他拯救不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只能尽可能地不让威胁波及到整个星系。

    泰铎瞒天过海地将加密隐藏后的代码偷偷上传到主机,做完这一切,他连夜带着自己的家眷离开了天宿星。

    “我们为什么要走啊?”他的家人不理解地问。

    “天宿人正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创造出了多么可怕的怪物,总有一天,他们会被自己的智慧成果反噬,到那一天,所有的天宿人都将不复存在。”

    “那我们能去哪里呢?”

    “去火宿星!只有那里是安全的,今天的孤星战士们,将永远无法到达那个距离,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了。”

    没有人在意泰铎的离开,因为他不逊于天逐的能力,让灵魂牵引这段代码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发生效应,天宿仍然在制霸宇宙的道路上无人可挡地前进着。

    ***

    光阴飞逝,转眼两年又过,皇家医学院传来噩耗,唯一拥有皇室血脉的,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子月影,身患绝症,举国名医对此束手无策。

    月影刚刚享受了两年的美好时光,就被告知自己命不久矣,任凭凌翼再怎么想方设法,也哄不了他开心。

    “凌翼,我真的就快死了么?我都没有举行过成年仪式。据说皇室男性到了十八岁,就会获得象征着继承人身份的徽章,可我连那个徽章都没摸过。”

    凌翼蹲下来安慰他,“别担心,殿下,医学院的人一定会想法治愈您的病,您一定可以得到属于您的徽章的。”

    可惜那一天永远都没有到来,经过医学院众人不眠不休的讨论,得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先将月影的身体暂时冷冻起来,待到医学更加发达,能够治愈他的疾病之后,再使其苏醒。

    凌翼每日每夜陪伴在月影身边,直至计划实行的那一天。那一天,沧云也前来探望,在月影拒绝成为他的契主后,他接受了某位内阁大臣的基因移植,重新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至于这个沧云还是不是之前的那个沧云,那人们就不得而知。

    月影望着沧云,虽然他的容貌永葆年轻,但在他心目中,对方始终是他先皇的先皇的先皇的……侍卫,与他已经隔了太多代,感情上终有隔阂。

    “沧云,你会代替我守护好这个国家,对吗?”

    “当然,”沧云屈膝跪了下来,“我答应过殿下的先人,会永远守护这个国家,保护他的后人。等殿下从沉睡中苏醒后,我会亲自将象征着皇室地位的徽章奉上给您,为您举行成年仪式。”

    月影满意地点了下头,又转向凌翼,“你呢?你也会等我醒来吗?”

    凌翼模仿着沧云的样子跪下,“我也发誓会永远效忠于殿下,永不离殿下左右,只要您需要,哪怕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月影终于放心了,浓浓的睡意袭来,他感到眼皮有点沉重。

    “啊,感觉要睡上很久的样子,”他慢慢阖上了眼,“希望再次醒来后,还能再见到你们。”

    月影沉睡后,天宿的皇室正式产生了空缺,试管婴儿计划一次次地失败,成功创造出了人造人的高等智慧生命,却连一个普通的人类婴儿都培育不出来。

    内阁正式掌管大权,一批冷血无情的孤星战士被训练出来——他们拥有人类的智慧、机器的情感,在星系内无人能敌。

    结束了被侵略的历史,天宿开始积极地扩张,他们的版图日益增大,周边的小国被一个接连一个地吞并,不想沦为殖民地居民的种族开始迁徙,有些甚至离开了这颗行星。

    凌翼无聊地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在看到下面出现的人后,笑着跳了下去,想吓他一吓。

    君临早就洞悉了一切,抬手将偷袭者接住,平稳地放在了地面上,凌翼顺势搂住对方的脖子,像寄生兽一样扒着对方不放。

    他们两个第一眼见到彼此,“程序”悄悄发生了更改,见面时会心跳加速,分离时会时刻思念,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感代表着什么,这种情感真实地在他们身上发酵着,生长着,愈演愈烈,直到占据了身心的全部。

    君临对于凌翼没骨头的撒娇行为习以为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契主是体弱多病的月影的关系,他总是喜欢扮演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尽管他的实力远超一众雏态。

    “站直了,”他故作不怎么客气地道,“别跟你的契主学。”

    凌翼只得无奈地撒开了手,“我的契主还不醒,我好无聊啊。”

    君临在皇宫花园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自由出入这里,严格的说他们这种行为也属于偷情,只是除了已经沉睡的小皇子,没有人能管得住凌翼,偷得比较光明正大而已。

    凌翼也坐到了他身边,又不受控制地靠了上去,“喂,你听没听说,我们又要对邻国开战了。我一个人在皇宫里好闷,军队又不肯收我,说我没有成人,到底要怎么才能成人啊?”

    “不知道,大概是举行某种仪式吧,”君临对此也接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军部的那些人长得比我们高,眼睛的颜色也跟我们不一样。”

    “对吼,”他这么一说凌翼才注意到,“他们的眼睛都是黑色的,我们的眼睛是灰色的,要怎么才能变成跟他们一样呢?”

    君临摇摇头,自从成人仪式制度改革后,天宿人刻意将真相隐瞒起来,是以这些雏态们都不知情。

    “算了,不管他们了,”凌翼认真打量着君临的脸,这张脸真是怎么都看不够,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接近。

    君临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气息交缠,再也无法分开。

    热情的拥吻让他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此时,此地,只有对方,是心中的唯一。

    人类最基础的感情,就这样悄然而起,生根发芽、破土而出、抽出枝条、迎风绽放……二人体内的睾酮、多巴胺、肾上腺素,各项化学物质含量都在急速地激升,直到触到了设定好的某一阈值。

    正在忘我亲吻的凌翼突然睁开眼,眼中红光一闪,君临敏捷地向后一跳,胸前已被对方手里多出来的匕首划出一道长又深的伤口。

    上一秒还亲得难分难舍的凌翼,表情麻木地望着眼前的君临,无情地举起了泛着银光的匕首……

    ***

    次日清晨,巡视皇宫的沧云在后花园见到了独自坐在地上的君临,他身上伤痕累累,制服破破烂烂,失神地望着前方,眼中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情感已经不翼而飞。

    沧云低头拾起散落在地的两把匕首,将手柄相对,用力一扣,匕首合二为一。

    走到君临面前,他将新产生的匕首双手递交,就像在进行成年仪式的授勋。

    君临抬起眼,漆黑的眼珠在白昼格外醒目。

    他接过沧云手里的匕首,前一天夜里,他就是用这把匕首,亲手刺穿了凌翼的心脏。

    当他从失控中清醒后,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凌翼化作灵魂远去的弧线。

    沧云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恭喜你,你已经正式成人,欢迎加入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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