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去找阿姨过来打扫,走到门口,回过头,“这样有意思么?”

    “世上倒霉的人不只你一个,玩儿颓废,迁怒别人,一个成年人乐此不疲地搞这一套,只会让人看轻。”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一字一句都飘入方莹的耳朵里,因为她此时醉的并不严重,在酒精作用下,还有种带着亢奋的清醒,听到女儿这样说,她回手拔起床头的镂花夜灯就砸了过去。

    钟浅没躲,夜灯落在她脚前,能听到里面已经破碎,打了个转滚到一边。

    方莹厉声道:“你也怨我是吧?也不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谁害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结了婚,什么人生理想都被断送了,结婚也就罢了,为什么你偏偏不是他的孩子,居然是那个混蛋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去做掉,死了也比现在这半死不活的好。”

    她心中也有无数委屈,借此机会一股脑倒出来。

    吼完又把头埋进枕头嘤嘤哭泣,含糊不清道,“我只做错过那么一次。”

    一阵刺耳的音乐把钟浅从回忆中惊醒。

    发现好友正盯着自己,眼里有一点点诧异和深深的同情。

    她自觉地抬手去抹眼睛,小歌适时递过一张纸巾,她接过擦去蔓眼角的湿意。然后笑笑,“我没事。”

    “想哭就哭出来吧。”

    钟浅摇头,她不想哭,也不能哭。

    这时音乐声渐渐低下来,该换曲子了,跳了个畅快的秦雪走过来,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颜色绚丽的鸡尾酒,灌了一口,不客气道:“你们两个跑到这里上晚自习啊?无聊不无聊。”

    然后又看钟浅:“怎么,该不会是只能跳跳小天鹅吧,那乖乖女你可来错地方了。”

    小歌起身要替好友说话,钟浅按住她,端起自己那杯长岛冰茶一饮而尽,然后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拉起小歌的手,“走。”

    钟浅自小学舞蹈,乐感本就好,刚在场边随便看了几眼,对基本动作了然于心。无非是甩头,扭胯,耸肩,做各种风情撩人的动作。

    她悟性佳,很快就跳得有模有样。

    长得也出挑,惹得周围人的注视。

    音乐节奏感越来越强,钟浅找到感觉,加大动作幅度,肢体舒展放松的同时,觉得压抑多日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很畅快。

    越跳越high。

    本来在场中央领舞的男生不知何时凑到眼前,身子还随着音乐晃动,钟浅没躲闪,跟他配合着跳起来类似贴面舞的动作,惹得周围口哨声四起。男孩是个混血,身材高大,湖蓝色的眼睛电力十足,不过钟浅倒是没被他电到,新鲜感过后,就又瞄准新的目标。

    音箱。

    刚才秦雪就在上面跳,和人群中这位混血男遥相呼应。

    钟浅踮起脚尖,用一个芭蕾舞的动作,轻轻跃上音箱。

    顿时引来一阵叫好声。

    她如在无人之境,随心所欲的跳。偶尔加入几个芭蕾踮脚和手臂动作,现代和古典以一种不伦不类的方式混搭,在新鲜人眼里,却有种意想不到的动人效果。

    不知何时,劲爆的音乐声中加入一缕熟悉的旋律,天鹅湖。

    钟浅曲腿,脚尖绷直,手臂平举,跳起小天鹅的经典动作。黑色紧身牛仔裤,修身黑背心,曲线婀娜,裸.露的手臂匀称莹白,手掌翻转间灵活如花,腰间随意扎了好友的丝巾,旋转时那条绚烂的丝巾荡漾成一团轻盈而斑斓的云。

    场边围观的秦雪端着酒杯默默观看,心想,今晚过后她的名气要被人分去一半了。不过她不care。有对手才不寂寞。还有那个交往刚满一个月的混血男友,也该变路人了。想到这里,她举起手机,冲着音箱上那位,调了个最佳角度,按下快门。

    本想发给那位一直痴心不改的哥们,心思一动,翻到另一个名字。

    刚发送成功。

    那边又是一阵嘘声。

    原来钟浅并不恋战,跳够了就下来了。

    她脸上一层薄汗,灯光下亮晶晶,显得精致的五官越发灵气,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生气,比刚才郁郁寡欢地坐在这里时好多了。她径直走回自己座位,拎起椅背上的外套,经过秦雪身边时,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这种东西是个人就能跳,芭蕾可不是人人都行的。”

    说完也不看她反应,穿过人群扬长离去。

    第二日。

    课堂上的钟浅不知第几次揉太阳穴。

    昨晚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又被前后脚进门妈妈找茬吵了一架,失眠到后半夜,一整天人都浑浑噩噩,仿若游魂。

    终于熬到最后一堂下课。

    拎着书包迫不及待回家补眠,在校门口被人叫住名字。

    看清那一张脸时,钟浅心里就知道他是谁了。

    二十分钟后,两人已在咖啡厅安静角落对面而坐。

    真巧,是约见沈琪那一家。

    上次是爸爸的女朋友。

    这一次是妈妈的,奸夫?

    钟浅心里好笑,她是不是该在这里立个小牌子以示纪念,或者待会儿出门时在门口来个自拍?

    少女浅浅一笑,笑意中带着几分自嘲,生动而夺目。

    任嘉俊心中激越。

    这是自己的女儿吗?他从没想过当年那绮靡一夜,会结出这样一颗果实来。

    眼眶隐隐作痛。

    嘴角也嘶嘶地疼。

    一礼拜前他听说方莹和钟季琛离婚,也听说了这些年两人的婚姻真实情况。

    然后,他去找钟季琛,没错,他是想去安慰哥们。

    结果一见面,就迎来一记老拳。

    打得他发懵,正要开口质问,又是一记。

    正打在他鼻梁上,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漫过嘴角,他捂着头躲闪时恍然大悟:“你知道了?”

    看钟季琛黑着的脸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任嘉俊顾不上形象,用袖子抹了一把鼻血,竭力辩解,“季琛你听我说,我们,当时都喝多了,只是一时糊涂……”

    “你们不会是就因为这个离婚的吧?”

    钟季琛眼神鄙视,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得是多大的心,觉得这是小事?”

    得多厚的脸皮能若无其事地跟我称兄道弟喝酒谈交情?

    他活动了下手腕,抚平衣袖,又整了整领带,用平静得漠然的语气总结道:“刚才那两下,一个是替十七年前的我自己,一个是为现在,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鼻青脸肿几乎破了相的任嘉俊回到酒店,似乎被打得开了窍,联想起前因后果,又做了些简单的调查,最后打电话给方莹求证:“那个孩子,不会是我的吧?”

    然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某种意义上,这件事对于任嘉俊的冲击,跟钟浅差不多,平白多了个孩子让他心有矛盾,又有点欣喜,心情在千回百转中度过了六七天,当然也是顺便养养伤,然后决定见钟浅一面。

    钟浅只当没看见他脸上的伤,单刀直入地问:“你是我爸爸?”

    任嘉俊点头。

    钟浅只捡自己关心的问题,“你们当年是怎么……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这个,任嘉俊有点难为情,斟酌着用词讲出大概,当年他是无耻了些,可方莹骂他是骗子,是自私的人渣,他有点冤,毕竟他是做了安全措施的。所以在亲生女儿面前,为了给自己搏点好感,他把这个关键细节一句带过。

    钟浅听完眉毛一挑,“所以说,我是酒后乱性加上劣质商品的产物?”

    任嘉俊正喝水掩饰尴尬,差点被呛到,“别这么说自己。”

    钟浅看向他端杯子的手,“你结婚了?”

    “还没。”他也低头看自己手上戒指,那是订婚戒指。“不过也快了,下个月。”

    “你爱她吗?”

    任嘉俊抬眼,眼里有疑惑,钟浅恍然,补充道:“我妈妈。”

    任嘉俊叹息一声。

    临别前任嘉俊拿出一张卡,还有一张私人名片。说是对自己这些年没能尽到父亲义务的补偿。还说他马上要回去了,方莹不肯接电话,请钟浅转达,当年的事他很抱歉,如果她们母女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他。

    钟浅思索了一下,接了两样东西。

    比起花钟季琛的钱,接受这个生物学上直系亲属的资助更合理一些吧。

    出了咖啡厅,秋风瑟瑟,道路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一片片的掉着叶子,半黄半绿的叶子落到脚边,又被秋风扫走。钟浅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脚掌发酸,才想起来叫车。

    任嘉俊其人,如果脱了这身精装包裹,凭着那张脸,也可以去混个明星当当,可是如果没有那张脸,就是一个路人。

    这就是她的生父,人也许不坏,却不够精彩。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选那个人……

    可惜,钟浅手肘撑在车窗边缘,手掌撑着额头,无力地想,可惜父母出身都是在出生前就被分好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下周四。

    这周更得少很抱歉,一个是时间精力有限,还有就是篇幅的问题。最初打算中短篇,但眼下看短篇(5万打住)已然不可能,中篇或长篇,我还有点没想好,因为是纯言情,而且不是强取豪夺类型,后者我写的起来比较有动力,汗。如果不是禁忌恋这点邪恶因子支撑,果断写不下去,再汗。

    暂定方案是按照已有思路写,写到多少算多少,不刻意求长短。大家有什么想法都欢迎提(也不用担心作者思路被左右,不会的,别低估我的固执),我会酌情参考。

    推荐一个文,基友的文,但是很厉害的基友,书都出版了,比我强多了╭(╯^╰)╮

    苏一姗《我就顺便爱了你》

    爪机请点:

    ☆、一秒的天堂

    钟浅回到家直奔厨房,她很饿,胃里空空的,亟需用热的食物来填满。

    阿姨在煲汤,锅里飘出淡淡的中药味道,说妈妈中午醒了一次喊头疼,阿姨提议去医院看看,她又不肯,阿姨一脸同情地说,可能是最近折腾太厉害,离婚对女人是致命打击……

    钟浅喝了两口牛奶,回房放下书包,来到主卧。

    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夸张的欧式大床,淡金色真丝被,在这里,总是晨昏颠倒,光阴停滞,平时只觉得奢靡颓废,此时却显得有些冷清和压抑。

    方莹戴着眼罩,嘴唇有些发白,本是瓜子脸,稍微一消瘦下巴就更尖,有点楚楚动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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