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从日本回来,你根本不是跟同学去玩,而是跟他对不对?”

    “怪不得你非要出去住,你们……”她顿一下,“上过床了?”

    钟浅猛地抬头,却见方莹眼里多了些醉态,还有几分轻佻,“他很厉害是不是?”她自言自语般,“三十来岁的男人,正是好时候,有情有趣……”

    钟浅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方莹却说不下去,嗤笑一声,“我真是个笑话,女儿跟前夫搞到一起,幽会了这么久,还要别人来告诉我。”

    她走到钟浅面前,看着她,压低声音说:“你可以不回答这些问题,我也懒得听细节,但你必须马上跟他分开。”

    钟浅摇头,“不,我不能。”

    方莹杏眼一瞪,“不能?难不成你也有了他的孩子?”她视线落到钟浅身前,咬牙道,“他还真是下的去手……”

    “够了,”钟浅语气激动,“你别说这种话羞辱我们,他根本没碰过……”

    一句话没说完,被一声脆响打断。

    钟浅被打的一个趔趄,扶住椅子才稳住身体。

    “我羞辱你,羞辱你们?”方莹手还停在半空,喘息道,“你们这么做,根本是在羞辱我!”她指着钟浅,“他羞辱我就罢了,你是我女儿。你就这么对你的亲妈?”

    “你们不仅是羞辱我,还是在羞辱钟家。如果这事传出去,乱伦,丑闻,他就毁了,你也毁了,我们都毁了。”

    钟浅捂着脸,倔强反驳,“我们不是。”

    方莹冷笑,“不是乱伦?那是什么?母女共侍一夫?”

    “你别说这么难听。”钟浅眼里泪水涌出来。

    “别人只会说得更难听。”方莹眼神已经变得迷乱,“难听到你无法想象。就算你能忍受,我忍不得。今天你就选一个,我还是他?”

    “如果你要继续跟着他,就再也见不到我。”

    她盯着钟浅的脸,等了几秒,失笑,连声说了两个“好。”

    转身往天台边缘走去。

    钟浅反应过来去追,抓住她手臂急声道,“你这是干什么,别冲动。”

    “我没冲动。”方莹面无表情地说完,用力甩开钟浅的手。

    钟浅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她从不知道娇柔文弱的妈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而那眼神更是让她心中一惊。那是一种漠然的,毫无留恋的神情。不仅是对她,还有整个世界。

    不知是因为喝醉还是心神不宁,方莹身形微晃,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将她吹走。衣摆被风掀起,露出大块的鲜红,血一样的颜色。

    钟浅的心随她的脚步一下一下,撕扯一样的疼。

    一个画面忽然跃至脑海——

    小小的她蹲在地上玩,身后响起一道年轻女声,“浅浅,妈妈回来咯。”她回头,看见一大片红色的裙摆,那么热烈,那么美……

    “我答应你。”喊声出口时,钟浅自己也被吓到。

    方莹手已握在栏杆上,指骨泛白。

    钟浅跪坐在地上,“我答应。”

    “我答应。”单调的重复着,每一声都耗尽力气。

    不知说到第几遍,头顶响起一个声音,“现在就打给他。告诉他。”

    钟浅抬头,眼里有泪,带着乞求摇头。

    方莹脸上也有泪,声音沙哑,“打吧。”

    她从钟浅衣袋里掏出手机,“不该产生的感情就该快刀斩断,长痛不短痛。”

    说完,在触摸屏上按下一个数字。

    十一个数字,按的很缓慢,似乎是给钟浅时间稳定情绪。

    钟浅接过手机时手在抖,险些掉下去,用两只手捧住。电话已经接通,听到熟悉的声音,“喂,钟浅?你回来了?”

    她身子萎顿下去,差点就哭出来,死死咬住唇。

    “到哪了?派人去接你?”

    “钟季琛。”她轻声开口,“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他声音里透着急切。

    钟浅抬头,隔着水雾看着妈妈的脸,只有这样她才能狠得下心。她抹了一把眼泪,“我想通了。”

    “我其实,还是想把你当成亲人。我强迫自己去喜欢你,像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我去吻你……”看到方莹脸色一变,她心中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意。

    接下来的话更是流畅,“可是很难受,那种感觉,很恶心。”

    说完这三个字,世界都安静下来。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只有风声呼啸,从周身穿过。

    钟浅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冷。

    许久后,她才缓缓起身,与方莹对视,方莹眼里的癫狂早已褪去,只有冷冰冰的平静。钟浅轻声开口,“你说得对,他是挺厉害的。只要被他吻一下,就神魂颠倒,恨不得死在他怀里。”

    “啪。”方莹手比大脑还要快。

    钟浅头被打偏,却勾唇一笑,转过身。

    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

    身后没有动静,即使有,她也听不到,自从说出那几个字,世界于她,就只剩下安静。她只是凭着本.能,沿着楼梯一阶一阶,走下去。

    也不知下到几楼,听觉恢复,闹哄哄的人语声夹杂着音乐冲进耳畔。原来到了卖场。琳琅满目的商品,花枝招展的女人,脸上表情丰富而鲜活,反衬得她越发空虚如游魂一缕。

    她径直走向洗手间,推开一扇隔间门,关紧,抱着头蹲下,“哇”地一声哭出来。

    秘书推门而入,看了眼老板桌后空空的座椅,又看了眼落地窗的方向,迟疑片刻,捧着文件转身出去。

    整个过程,伫立窗前的人丝毫未觉。

    接到电话时,钟季琛正在开会,养老地产项目正式启动,请了咨询公司的人过来讨论细节问题。钟浅的一通电话,并没让他有太大反应,稍微失神几秒便回到会议桌上。思路依然清晰,决策依然果断。

    回到办公室,人却忽然失去了工作状态。

    索性起身到落地窗前。

    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一个习惯,每当有棘手的问题,一时没头绪或难以做决定时,就会站在这个位置静静呆一会儿。跟了他几年的秘书自然了解,所以不会轻易打扰。

    今天,钟季琛似乎站的有些久。

    看着面前的玻璃窗,他忽然想起上一次,这里多出一个身影,那是她蹲在地上捡被他丢掉的“心意”……他回头,桌前空空。

    心蓦地一疼。

    他回到座位,拿起电话拨秘书分机,“让安保部的人调一段电梯录像送过来。”

    十几分钟后,钟季琛便看到了那一日电梯里的情形。

    钟浅背靠着电梯壁,满脸的泪水。

    以及,她身上显然是特意换上的新衣,天蓝色无袖连衣裙。好像是她十岁那年,在家庭聚会上,她穿了条天蓝色裙子,问他好不好看,其实是找话题,他当时敷衍说,不错,挺优雅……

    想到此,钟季琛放在桌上的手不觉握紧。

    下一秒,关掉视频,拿起车钥匙出门。

    钟浅租住的公寓没人。他转道去别墅。

    一进门,就看见方莹端坐于客厅。她见到他时有些意外,又似乎意料之中,眼神由惊诧瞬间变冷淡,冷淡中又几分怨恨。

    钟季琛没心思去解读,单刀直入地问:“钟浅呢?”

    方莹清冷开口:“你今天别想见她。以后也别想。”

    “方莹,你要怨要恨都冲我来。这事都是因我而起。不关她的事。”

    “当然是怪你。”方莹轻声接道,“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是成年人,什么都懂的成年男人。”最后四字被她说的极慢,似乎意有所指。

    钟季琛没接话。

    方莹起身踱步过来,打量着他,缓缓继续:“时间对男人真是慷慨,我们刚认识时才十六岁,你那时很酷,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哪个女生被你看一眼都会激动半天,我那时……”她话锋一转,“她长得像我吗?”

    钟季琛皱眉,“跟这没关系。”

    方莹笑,“你想说‘真爱’是吗?”

    “钟季琛,不管你是真爱还是恋.童.癖,你可以找任何一家的孩子,但决不能是我的女儿。我对不起你,害你当了六年便宜爹,但是我的女儿,她一点错没有,你休想再染指她。”

    钟季琛面无表情,“你说完了?”

    “我要见她。”

    他说着就往楼梯方向走,方莹闪身挡在他面前,“我说不行。”

    见他与她对视,目光平平,没有一点被刺伤或激怒的迹象,她带了些挑衅,“现在这里是我家。”

    场面一时僵持。

    直到另一个声音自方莹身后传来,“我在这里。”

    钟季琛抬头,目光里立即涌入情绪。

    方莹注意到他的变化,回过头,欲开口,钟浅看她一眼,眼神清淡,透着决绝。

    方莹忍住。待人走到她身边,她盯了看钟浅一眼,似乎要说的话已经“说“了,随后抬步上楼。

    只剩下两个人,客厅更显得空旷。

    钟季琛一眼就看到她微微肿起的左脸颊,眉头蹙起,钟浅抢先开口:“出去说吧。”

    两人往出走,走出房门,走在通往大门的碎石小路上,一前一后,步伐默契,却始终没人再开口。

    一直走到大门处,钟季琛驻足,“我来就是看你一眼。”

    “对不起。”钟浅说。

    “为了什么?”

    他又问一遍,“为什么说对不起?”

    钟浅不看他,“所有的一切。”

    他无声叹气,“浅浅,你没有对不起我,要说对不起也是该我说,可我不想说。”他略一停顿,“其实这样也好,你还小,该过正常一点的生活。记住,你没有做任何错事,不需要对任何人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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