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川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彦池:“舅舅?!”他的目光坚定的看着顾彦池,斩钉截铁的说:“除非看到她好转能和我说话了,不然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顾彦池淡淡地说:“那好,就让你在这里看着,等着她自己醒过来。”说完竟然径直去了对面的茶室。竟是丝毫不顾宋卿的死活了!

    老十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痛苦不堪的宋卿也是揪心不已,苦口婆心的对萧川道:“公子!你就听先生的回去吧!你是不是想看着宋青死在这里?!”

    萧川浑身一震,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老十,又看向那边已经走到茶室的顾彦池,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床上已经失去意识,正在无意识的痛苦抽搐着的宋卿......他狠狠地一闭眼,又睁开,几步走到对面的茶室,对着顾彦池郑重一拜:“舅舅,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我求求你,求你务必要把他救活。”说完就扭头大踏步的往外面走去。

    老十还记得顾彦池的吩咐,连忙追了出去。

    等到萧川老十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顾彦池与宋卿两人,顾彦池还是没有丝毫的动作,一个在茶室静坐,一个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两个对面的房间,却如同两个世界。

    宋卿模模糊糊中绝望地想,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逃不过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自己的嘴巴被人捏开,塞进了一颗弹珠大小的丸子,丸子在嘴中瞬间化开成一道清水,顺着喉咙,流进了四肢百骸......

    体内四处游走啃咬的虫子仿佛瞬间得到了安抚,慢慢地,停息下来。

    宋卿迷迷蒙蒙的睁开眼,透过眼里的泪水,她看到顾彦池脸上带着悲悯,但更多地是冷漠。

    他说:“疼吗?”

    宋卿此时浑身上下都是虚软的,连要动一动手指都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的虚弱,和心中深深地无力,还能够睁着眼睛听着他说话,就已经是她此时的极限了。

    顾彦池说:“你的肚子里,有一只蛊。每三个月它就会醒过来一次,让你再体验一番刚才的痛苦。”

    宋卿心中巨震,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顾彦池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怨恨与痛苦,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宋卿,声音冰冷说:“宋青,当日是你跪在我面前说要我给你机会,现在机会给你了,你却又想去死了么?”

    宋卿无言以对。

    “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对你的纵容让你已经忘乎所以?”顾彦池声音越发冰冷:“还是这段时间太过逍遥自在导致你已经忘了在南岭的时候?”

    宋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蛊第一次醒过来,只需三月,发作起来犹如万虫噬咬,钻心刻骨,要足足发作一个时辰,若无解药,第二次,则缩减为两月,这回发作时间为两个时辰,而三次未得解药,则一直在你体内发作,直至你被活活疼死。”他似乎只是在向宋卿介绍一件寻常的物件:“刚才喂给你的,是可以让蛊平息的解药。你只要在发作之前服下就可以免受其痛。”

    他忽然温柔的把宋卿完全被汗浸湿,胡乱缠绕在脸上的发丝抚到一边,露出了她煞白的脸庞,声音也有了温度,他说:“宋青。我要你以阉人的身份入宫,贴身保护太子,你要把所有可以威胁到他的魑魅魍魉全都找出来,直至他登上那把龙椅,我会帮你解除你身体里的蛊,如果到那时你想离开,我会还你自由。宋青,你可愿意?”

    宋卿浑身都已经湿透了,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她对着顾彦池露出了一个艰涩的笑容,气息奄奄的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不是么,顾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太勤快啦!!!

    ☆、第49章 东宫

    宋卿再次醒来,已经不在顾府了。

    浑身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睁开眼睛,无遮无拦的就是屋顶。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简陋的环境还有点缓不过来神,房间里的摆设很简陋,四张单木床,每张床边放了一只柜子,一张搁置东西的小桌子。此时应该是下午,房间里都没有人应该都是出去做活去了。宋卿很清楚的记得昨天晚上顾彦池说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已经进了宫了,这很有可能就是太监们住的地方。只不过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在东宫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昨天晚上从鬼门关溜了一圈,筋疲力竭,此时只觉得又饥又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送饭。

    几乎是宋卿这念头一起,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有个穿着蓝色太监服胖胖的小太监小心的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往这边一看,就是惊喜道:“你醒啦!快起来,我正好从厨房带了粥过来。”顿了下又说:“哎呀,我忘了你身上还带着伤呢。”然后就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放在了宋卿床头边的桌子上,关心的说:“还疼吗?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宋卿也实在是没有力气自己爬起来,只能对着他虚弱的一笑,说:“那就劳烦了。”

    小太监边扶她边说:“小事一桩,不必客气。”他像是生怕碰到宋卿的“伤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宋卿靠墙靠着枕头坐好,小太监就顺手端过了瓷碗,瓷碗里是瘦肉粥,用调羹舀了几下散热,就伸到了宋卿的嘴边,宋卿就着小太监的手一口一口安静的吃着。

    小太监一边喂她,一边好奇的同她讲话:“我看你才十二岁吧?那天你在斗兽台,我恰好给殿下送东西过去,看到你跟那两头野兽打架了。你怎么那么厉害啊?不过,你那么厉害,怎么也被送进宫里来当宫人了?”

    宋卿咽下一口温粥,微微的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太监高高兴兴的说:“殿下给我取的名字叫阿喜,说我长得喜气,将来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是东宫最小的宫人,现在多了一个你,我就不是最小的啦!” 他长得白白胖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眯起来的,几乎看不到眼珠,眉毛像是一把小镰刀一样弯弯的罩下来,倒真是看起来很喜气。

    宋卿听他说起殿下两个字,心中就已经大概确定了自己此时应该是在东宫。便笑着说道:“你是几月十三岁的?”

    小太监说:“七月,每年最热的时候。”

    宋卿就笑起来:“那我比你大。我是大年初一。”她并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年纪生辰,就说了自己前世的生日。

    小太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把碗放到了一边,把袖子撸起来露出莲藕一样白嫩肥胖的手臂跟宋卿瘦弱的手臂面前比划:“我的手比你粗!”又比了比个头:“个子嘛......你站起来跟我比一下,啊,忘了你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呢。”一说起这个,他就又换了个话题:“对啦,你那里是不是还好疼啊?”

    这个小胖子也太跳脱了。

    宋卿有些无力的说:“还好。就是没有力气。”

    “那你还好。”小太监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当年我进宫的时候,躺在床上整整一个多月都动不了,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过啊,以后就好了,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没有那个东西也没事儿的,你就别难过了。”

    宋卿顿时哭笑不得,她还真是没什么好难过的。

    “对了,你今天上药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小太监又眨着一双真诚的小眼睛问。

    宋卿连忙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小太监也不强求,又转了话题:“你分到我们东宫来算是有福气的,我们殿下可是整个宫里最好伺候的主子了,不像别的宫里的主子,一个不顺心了,打骂宫里的奴才那是常有的,一不小心还会丢了小命。殿下就不一样了,我到东宫两年了,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对我们这些奴才也是和颜悦色的都没说过一句重话。”

    说着说着就突然愁眉苦脸起来:“就是有的时候啊,脾气太好了。别的宫里的人反倒不把东宫放在眼里了。前几天,大皇子的狗不见了,手底下的宫人居然自作主张带了一伙人连招呼也没打就直闯进来说要找狗。虽然大皇子事后责罚了那几个跋扈的宫人,也亲自上门赔了罪,殿下也不予计较。可我实在是太不服气了,殿下可是将来要成为我大齐皇帝的人!”

    宋卿就想起昨晚顾彦池说的话来。

    他说:“太子性格温和待人宽厚,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皇子,或许会给他带来安稳。但是他身为东宫太子,性格温和待人宽厚只会让人觉得他懦弱可欺。”

    这话原本宋卿听着还不觉得如何,此时却方觉那话中带着对她的某些暗示。

    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亮。

    “你吃饱了吗?要是没吃饱我再去小厨房拿些吃的。”小太监又问道。

    “够了,谢谢你了。”宋卿感激的说。

    “不用那么客气,你比我小嘛,照顾你是应该的。再说咱们两个以后在东宫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小太监还是执意认为自己比宋卿大,一双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细缝。

    宋卿也不再反驳,而是露出好奇的表情问他:“阿喜,那你能跟我讲讲东宫有什么规矩要守吗?我刚刚来还不懂,万一坏了规矩,闯祸就麻烦了。”

    小太监就一板一眼的说:“如果在别的宫啊,那的确是有一大堆的规矩要守,可是在我们东宫,是最没规矩的地方了。只要按时做好你该做的事,就不会出什么大错。但是去了东宫外面就得小心点了,要是见到主子,不管你当时在做什么,都一定要停下来行礼,千万不能用眼睛盯着主子看。然后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听的也不要听。”又说:“哎,反正你还小,殿下是不会随身带着你的,你出东宫的机会也不多。像我来了两年也才出过不到五次东宫呢。等你伤好了,我就先带你熟悉一下东宫的环境。”

    宋卿看他也是没有这个耐心跟自己讲太多关于规矩的事情,也就不追问了。

    被他扶着又躺在了床上。

    小太监交代让她好好休息,然后就端着盘子又出去了。

    宋卿躺在床上,仔细的把昨天晚上顾彦池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从脑子里翻了出来一条一条的思虑。

    她现在得到的信息是,如今在位的齐皇帝,二十二岁时登基,在位一十五年,今年已经三十七岁。孝敏皇后深的龙心,皇帝皇后,相敬如宾,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乃齐国上下国民典范,即便是大病驾鹤,民间也留有许多佳话。孝敏皇后死后,齐皇帝因受不了打击大病了一场,虽经过御医的调养,已经完全康复。但是,这只是说给全天下人听得一个幌子。

    事实上,齐皇帝儿时就一直体弱,更因孝敏皇后突病而逝大受打击,真正的寿命就算是乐观估计,也不到五年了。孝敏皇后驾鹤之后,后宫则由孝敏皇后的堂妹,顾贵妃掌管,而后位,齐皇帝不说立也不说不立。而且以朝臣不可插手后宫事务为由言令禁止百官为立皇后上折。这是摆明了孝敏皇后之后再也不会有其他的皇后了。

    而孝敏皇后唯一留下来的嫡子二皇子祁渊,也在孝敏皇后过世后立为太子。

    孝敏皇后去时,太子祁渊才十四岁,长相肖似其母,身体却像是齐皇帝,自小体弱。被立为太子之后,御医几乎是天天要去东宫请脉的。

    到了今天十八岁,还是一副文弱的样子,也不喜热闹,除了每日准时上朝就是窝在东宫,连当初极力拥护他当太子的几位大臣都很少走动,更别说与大臣结党营私了。

    反倒是顾贵妃亲生的大皇子,文武双全,才思敏捷,再加上亲和力强,无论权贵还是平民,都能以礼相待,在朝堂之上也颇有建树,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有口皆碑。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比之真正的太子祁渊,大皇子祁溯似乎都更适合当这个齐国太子。

    ☆、第50章 萧川的反应

    当日宫中宴席转至斗兽台时太子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就已经退席。所以宋卿并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至于大皇子,当时中场时她曾短暂的看过一眼看台,当时大皇子正与越太子端临说的热烈,脸上神采飞扬,在这种场合上,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你身上的蛊是子蛊,而母蛊就在太子身上,如果太子遭遇不测,那么你体内的子蛊就会因为母蛊死去而发狂,游走你的全身,最后啃噬心脉而亡。”

    这是顾彦池说的最后一句话。

    宋卿相信,他绝对不会是在危言耸听。

    路漫漫而修远兮。

    任重而道远。

    宋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的顾府,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而此时的将军府,努力熬过了一个晚上的萧川,等来的,却是纪许带来的顾彦池把宋卿送进东宫当了太监的消息。

    “我听说那个宋青被送进东宫去了,怪不得前阵子告病呐,估计就是净了身在府里养着身子呢,这不,立刻就给送到东宫去了。我还以为那宋青以后能成为顾先生的继承人,没想到啊,你舅舅居然是打得这样的主意。啧啧,这宋青也真是够倒霉的,那东西都给切了,以后还有什么乐趣可言?”纪许一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的样子,根本就没有看到萧川的脸色有多难看。

    “哎!你去哪儿啊?!”纪许眼见着萧川突然一阵风似得卷了出去,叫也叫不停,转念才想起来那天华林楼的酒局萧川对宋卿的特殊来,心里一惊,连忙追了出去。

    一出大门就看到萧川连马车都没坐,骑着一匹马就跑了。看那方向不是顾府,而是直接往皇宫的方向去了!这是打算直接冲到东宫找人?!

    自己这回可算是捅了大篓子了,现在只能盼着,那宋青在萧川心里的位置还不是那么重,可是看刚才萧川的脸色和挟着怒火拍马而去的背影,纪许还是不能放心,一咬牙,又叫将军府备了一匹快马,也朝着皇宫的方向赶了过去。

    然而,萧川此时心急如焚所骑黑马更是在首城都赫赫有名的踏风,纪许即便是鞭子一鞭接着一鞭的快马加鞭,等到赶到宫门的时候就已经被守门的将领告知萧川已经进到宫里去了。他没有特令,想要进到宫里无非是两个办法,一是得到宫中的诏令,二就是自己远在边关镇守的老爹现在出现带自己进去。

    纪许忍不住狠抽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骂道:“就你这张破嘴!什么破事都往外说!”

    宋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声巨大的撞门声响起,伴随着阿喜惊慌的声音闯了进来:“萧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宋卿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脸震惊沉痛表情的萧川。

    宋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问了句:“萧川?你怎么在这里。”

    萧川红着眼睛,一言不发的走过来,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声音又干又涩:“我带你走。”

    宋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萧川抱了起来,她虽然比他小不了两岁,个头却是相差一大截,轻易的就被萧川整个裹在怀里抱了起来,大踏步的往外面走去。

    阿喜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反应过来连忙张开了手臂挡在了门口,结结巴巴地说道:“萧、萧公子、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带他去哪儿!”

    萧川声音冰冷:“让开。”

    阿喜还想鼓起勇气挺起胸膛,可是看着萧川脸上骇人的脸色,还是没有勇气敢挡在他面前,忍不住就是往旁边让开来。然而,就在萧川要踏出门外时,一直沉默着的宋卿,开口了。

    她说:“萧川,把我放回去吧。”

    纪许在门口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萧川的身影远远地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毫发无伤,既没有跟着宋青,也没有押送的侍卫,还好,没有闯祸。纪许偷偷的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忍不住一脸笑容的迎了上去,可是等到萧川走到了近前,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纪许就笑不出来了。

    纪许从来没有见过萧川这幅样子。

    萧川的身份注定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是没有任何障碍的,所以,他一直是那样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甚至飞扬跋扈。但是,此时的萧川,仿佛是看到了自己人生的道路上的第一个障碍,眼神迷茫,躁动不安,又仿佛隐藏着某种一触即发的情绪,会突然爆炸出来。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声,只有马蹄踏在道路上的踢踏声。

    纪许不时的偷看一眼旁边的萧川,但是询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猜萧川一定是见到了宋青,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宋青说了些什么才让他看起来如此失魂落魄。他敢肯定,就算他现在问萧川,萧川也不会告诉他宋青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所以纪许在想,自己要不要想办法去东宫找宋青一趟,打探一下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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