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庚已经来不及去细究她话中的“你们”究竟指的是什么人,他此前已经是强弩之末,到了这个时刻虽说嘴上不饶人,脚下却已然被她攻得节节败退,几乎已经来到了擂台的边缘。

    林时雪乘胜追击,她足尖微微一转,步伐却与之前大相径庭,身形翩若惊鸿,却又让人琢磨不透。众人还未看清她的身法,兔起鹘落间,她却已然将自己的剑刃搁在了莫庚的颈侧,只需稍稍动个半寸便能划破他的动脉。

    她侧头淡笑道:“莫少主,我这应该还算是点到为止了吧?”

    莫庚唇色发白,半惊半怒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碍于颈侧的剑刃,终究只能咬着牙道:“林师妹当真是好身手。”

    “哎,莫少主承让了,不过使了点儿小花招而已,不算什么真本事,”林时雪后撤半步,将佩剑收回腰间,复转头问向台侧,“我这算是攻擂成功了吧,我的宝剑何在啊?快点儿吧,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莫庚立在她身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放下手后便只见一道浅淡的血痕印在了自己掌心之中,他不由得握紧双拳,望着林时雪的背影暗暗下定了决心。

    而擂台之下的众人,这会儿却十分热闹地讨论起了林时雪最后那一道剑招。

    “哎哟,这招惊鸿起使得真是漂亮,我多年之前在华山林掌门那儿见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人能练成了,这个华山派的小丫头倒是深得林掌门真传啊。”

    “不知道了吧,这位可是林掌门的宝贝千金,真传不给她给谁啊?”

    “你这后生懂个屁,这招可不是教就能教会的,天资、努力,再加上过人的悟性,三者缺一不可,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华山派都没几个人能练成,这姑娘不错,将来必成大器。”

    “嘁,练成了又如何?还不是个丫头片子,林掌门又不可能把掌门之位传给她。”

    “说得倒也是,我之前还听说掌门千金在和这位莫少主议亲呢,指不定是人家小两口闹着玩儿的。”

    “我看不太像吧,闹着玩儿怎么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人留,你看那姓莫的小子脸色多难看呐。”

    莫庚虽说心神未定,耳力却并未受到影响,将旁人对他的揶揄听了个十成十。

    他深吸了几口气,将心中的不甘暂时压下,上前几步来到林时雪身侧,硬挤出几分笑意,道:“林师妹真是颇得林伯伯的真传,是我学艺不精,愿赌服输,这宝剑自然要双手奉上。”

    随即侧头吩咐自家随从道:“快将凝霜剑请出来给林姑娘吧。”

    名剑山庄的随侍得令,立刻快步从一旁的楼中端出了一个红木剑盒,随即双手托起小心翼翼地来到林时雪身前,低头举到了她的面前。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林时雪将那剑盒打开,随即将凝霜剑拿在手中掂了掂,又拔出剑鞘,众人只听得“噌”一声幽远剑鸣,眼前便是一道白光闪过。

    待到适应了那光线,眯着眼睛仔细一看,才发觉那剑身竟不似一般佩剑那般呈银白色,而是隐隐有些透明,倒真是剑如其名,整体宛若凝实的霜雾一般。

    “莫少主,多谢割爱啦。”林时雪赢了莫庚又得了宝剑,顿时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将凝霜剑抱在怀中便转身准备飞身下台。

    “林师妹且慢,”莫庚却突然喊住了她,“既然师妹赢了这宝剑,按我名剑山庄的规矩应当要宴请最终的胜者,不知师妹可否赏脸啊?”

    林时雪脚步一顿转回身来,挑眉问道:“你要请我吃饭?”

    “自然,”莫庚笑着点点头,“我庄早已在宾沁楼定下了席面,林师妹不是饿了么,不若现在便去?”

    林时雪的眼珠转了转,目光和台下的池萤撞了个正着,片刻后她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转回,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既然莫少主诚心相邀,我自然也不能抚了你的好意。”

    莫庚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抬手道:“多谢林师妹肯赏脸,请吧。”

    宾沁楼虽不是安城中最为奢华的酒楼,却有着林时雪平日里最爱的羊肉锅子,这也是莫庚有信心将她留下的原因。

    虽说这宴席只请了林时雪一人,但原本在擂台下的观众倒是也意犹未尽,跟在两人身后准备去看看热闹,池萤便也混在众人之中,跟着人流一道来到了宾沁楼。

    自然,林时雪和莫庚带着自己的随侍,前后脚进了起先预定好的二楼包间,众人虽说不能跟着进去,但却抱着来都来了的态度,直接在大堂中坐下。

    池萤选了个墙边的桌子,刚刚坐定给自己倒了杯茶,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略有些喧闹的大堂中,趁着没人注意便顺着楼梯向上行去,到了二楼之后,又直接进入了林时雪隔壁的包间。

    片刻后,一道熟悉的香气飘来,池萤心下微定,猛然拍桌而起,指着二楼的包间惊道:

    “不对!有人在下毒!”

    第124章 少主的白月光16   我其实也是这情蛊的……

    因着这几天离火教的名气与日俱增,池萤这身打扮倒也让在场的大多数人看出了她的门派归属,故而对于她所说的话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倒是也没有质疑其真假,毕竟谁还能比她们离火教更懂下毒呢。

    “什么?有人下毒?”

    “那不正是莫少主和林女侠的包厢吗,谁有这么大胆子给他们下毒?”

    “不管怎么样,快去看看呐!小二,快叫你们家老板来吧!”

    店内的小二对于此等变故也颇为惊惶,一个急匆匆跑上楼去,另一个则是一脸慌张地跑向了后院,应当是去叫背后的老板了。

    上了楼的店小二先是焦急地拍了拍门,忙唤道:“客官,里面的客官可还好?”

    片刻后,包厢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只见莫庚一脸莫名地皱眉道:“怎么了?”

    那小二忽地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客官您没事便好,小的还怕是有人给你们下毒呢。”

    “下毒?”莫庚的脸色微变,颇有些警觉道,“下什么毒,是谁又在这儿胡言乱语。”

    “就是楼下的一位客官,”那小二转身指了指池萤所在的方向,“应当是离火教的一位女侠。”

    莫庚顺着小二的指尖望去,却见以面纱遮面的池萤,正气定神闲地冲着他招了招手。他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跳,却只能强自镇定道:

    “没有的事,莫要听旁人说些浑话。”

    “是是是,是小的言行无状打扰了,”那小二从门口退了出来,一边陪着笑脸道。

    莫庚缓缓呼了口气,状若大度道:“罢了,我就不同你计..……”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只听得包厢内传来“咣当”一声闷响,听上去倒像是什么东西砸到地面的声音。

    “林女侠!”那小二眼尖,指着包厢内便惊呼了起来,“是林女侠昏倒了!”

    楼下大厅内的众人闻言又再度骚动起来。

    “昏倒了?那岂不是真的中毒了?”

    “那看来离火教还真有点儿本事嘿!”

    “这儿的老板呢?怎么还没来啊,这可是华山林掌门的爱女,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儿,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来了来了!”

    众人先闻其声,随即便见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疾步从后院跨入前厅,她步履匆匆,但语气倒是还算冷静:“谁中毒了?人在哪儿?”

    “掌柜的,人在这儿呢!”二楼的小二忙向她招手,面色更苍白了几分,“是……是华山派的林女侠。”

    那名掌柜提步上了两级楼梯,复又突然转身,向厅内齐齐跟着往前凑的围观群众拱了拱手,“诸位抱歉,今日小店出了些岔子,现下便要闭店,各位酒水饭钱就全免了,还请回吧。”

    但众人脚下却仿佛被钉了钉子一般,并没有一个人主动退后。

    那名掌柜见状倒是不恼,继续晓之以理道:“诸位,并非是小店要赶各位离开,可若是林女侠当真出了什么岔子,那林掌门想必不久便会赶来,到时若是迁怒了各位便大大不妙了”

    这话倒是直击围观群众的痛点,毕竟看热闹事小,若是真的被林掌门记恨上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过片刻,原本还兴致勃勃地想要上楼一探究竟的人们,便三三两两地退出了大厅,当然,他们却并未走远,只是绕到了楼外的窗边,或是纵身跃到了一旁的高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厅内的动向。

    那名掌柜支使着小二想要将门窗通通关上,却在此刻发现厅内一角竟还留下了个人。

    她语气稍缓道:“这位女侠,今日小店确实不便待客,还请您先行离开,若是您当真想要在小店吃锅子,也可明日再来,您的席面我请了。”

    池萤却只是起身上前几步来到她身前,淡道:“掌柜的,林姑娘中的毒,我说不定能解。”

    那掌柜面色微凝,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池萤。

    她身边的小二也在此刻低声提醒道:“掌柜的,就是这位女侠最先发现林女侠被人下毒了。”

    那掌柜应当也看出了她的身份,沉吟片刻后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您一道来吧。”

    二人前后脚上了二楼,来到了林时雪和莫庚的包厢里。林时雪此时被她的侍女扶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躺下,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唇色也隐隐有些发乌,看弋?上去确实是中了毒的模样。

    莫庚见着池萤跟着一道而来,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避开池萤似笑非笑的目光,清了清嗓反客为主质问道:“于掌柜,这是怎么回事,林师妹怎么在你的店里中了毒,是不是你们的酒菜有问题?”

    “莫少侠慎言,我宾沁楼在安城中可是百年老店,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出过这种怪事。”

    于掌柜绕过莫庚,蹲在林时雪身侧摸了摸她的脉,随即眉梢微挑了挑,复继续面不改色道:“况且莫少侠是和林女侠一起吃的锅子,既然您安然无恙,又怎么会是我们店的问题。”

    莫庚被她噎得一窒,面色微沉,道:“但林师妹是在你店里出的事,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林掌门怪罪下来..……”

    “若是林掌门怪罪下来,我自然会受着,”于掌柜神色淡然地打断了他,起身向池萤点了点头,“女侠,不如您来看看吧。”

    池萤侧身越过莫庚,坐在了美人榻的边缘,蹙着眉搭在她脉上,半晌后摇了摇头道:“呵,果然不出我所料,林姑娘并非中了毒,而是中了蛊。”

    “什么?”于掌柜面露讶异,“可这蛊毒难道不是..……”

    “没错,林姑娘中的正是我圣教的情蛊。”

    池萤叹了口气,面带忧色道:“这情蛊分母蛊和子蛊,被种下母蛊的人不会有任何不适,可被种下子蛊的人,便会如林姑娘这般陷入昏迷之中,三个时辰后才能醒来,当她醒来之后,便会对种下母蛊的人情根深种,不可自拔……至死方休。”

    “我刚刚在楼下就是闻到了情蛊的味道,当时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情蛊在我圣教也是禁忌之物,已经多年没有被启用过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重新见到。”

    她放下林时雪的手,转身看向莫庚,道:“莫少主,你怎么能对林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

    池萤话音刚落,包厢窗外的树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只听得树上那人向下大声叫嚷道:

    “我听见了!不是中毒,是华山派的千金被名剑山庄的少主下了情蛊!”

    树下顿时人声哗然,而莫庚没想到竟还有外人在听墙角,面色瞬间涨红,硬着头皮辩解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明明是你们离火教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给林师妹用这种妖邪之物!”

    池萤摊手道:“莫少主,这里除了你,你说说还有谁有理由给林姑娘下情蛊呢?”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咬着牙恨道:“一派胡言!你这是分明就是诬蔑!”

    池萤哂笑了声,双手抱臂坐到桌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莫少主,我究竟是不是信口雌黄,待到三个时辰后林姑娘苏醒过来,真相自然会明了。”

    莫庚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深吸几口气,语气稍放缓了几分,“圣女,我知晓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但是,你既然也说了这情蛊是你们离火教的禁物,我又如何能接触到呢?”

    他顿了顿,换上一副诚挚之色继续道:“况且再退一步,若是林姑娘醒来后当真对我……情根深种,那也只能说明我也是被歹人中下了母蛊,我其实也是这情蛊的受害者啊。”

    “哦?”池萤挑了挑眉,“照莫少主的说法,是有人专门从我圣教偷出了情蛊,又专门在此种下母蛊和子蛊,只是为了加害于你和林姑娘?”

    莫庚连连点头,一脸难以置信道:“是啊!谁能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呢!”

    池萤嗤笑了声,却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起身在包厢一边的墙上敲了敲,又转头问道:“于掌柜,隔壁包厢内可有别的客人?”

    于掌柜立刻支使小二:“快去看看!”

    小二应当也有些练武的底子,很快便从隔壁包厢内压着一个盘着头巾衣衫朴素的女子回来。

    池萤见着那人轻叹了口气,似是十分可惜地摇头道:“这情蛊虽厉害,最远却也只能在一丈内种下,且必须要用上我圣教的独门手法,所以……秋蝉,你为何如此糊涂?”

    “姐姐,这……这都是莫庚他逼我的,”秋蝉捂着脸跪坐在地上,双肩轻轻耸动呜咽着,“我……我已经没有了半分功力,自然只能任他搓扁揉圆,是他觉得和林姑娘结亲无望,又不想让二公子抢占了先机,所以就逼着我想办法让林姑娘喜欢上他,不然……不然他就要我的命啊,姐姐……我也不想的呜呜呜。”

    窗外的树上又爆发出一声惊呼,“我又听见了!是名剑山庄的少主要跟二公子争华山派千金,所以才对林千金下了情蛊!”

    “你……!你这妖女,竟这般诬蔑我!”莫庚脸色已是铁青,上前两步伸出手便想扼住秋蝉的喉咙,满脑子的念头便是让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辱没自己的话来。

    而就在此时,宾沁楼的大门却人一掌击开碎成了木屑,还没等人有所反应,一道身影便直接飞身来到了包厢内,紧接着一道浑厚的掌力击在了莫庚的左肩,只听得来人恨恨道:

    “你这孽畜,竟敢对我女儿使这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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