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茗是见他真不想提此事的模样,也就不言语了,忽然瞥见案几上的两个匣子,就指着匣子对李治道:“高阳公主遣了人送礼,只是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就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这时,李治脚也被洗净擦干,婢女提着金盆和巾子也出去了……

    两人走到案几边上,还是孙茗狗腿地开了匣盖子,给李治一一过目。

    “哼,她倒是有心,尽捡了贵贵的送来。你无需理会她。”李治一声冷哼嗌出唇间,显然是没有把高阳公主放在眼里。

    只是……您好歹得说说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吧?

    李治才不管她,自己且一番困顿,走回床榻,倒床就睡了。

    孙茗也是可怜他,知道再多不过两个时辰,就又得起来上早朝了……

    既然李治都不管这些乱七八糟了,她就也不管了。反正礼是高阳送到这来的,其余的,她不过按李治的吩咐罢了。

    等第二日暮色十分,李治又黑着脸回来后,孙茗是真心觉得,日子没法过了……

    叫她哄太子?她真心不会啊……况且,对着一张阴气沉沉的脸,连晚膳都很难下咽好吗!

    两人才用了膳,花枝奉了茶上来,孙茗犹豫了下,就开口了:“九郎,不如我先住回去?”

    李治放下茶盏,看了她两眼,就把人往身上带,那下巴抵着她额头:“阿吟这是怕我,还是不想理我?”

    都有,行么?孙茗可不敢说,只是哄他道:“九郎这样忙,我是担心留在书房影响你。如果九郎不想我回去,那我就不回去了。”哄完还拿手拍了拍他后背。

    太子这是求安慰地节奏了?

    “今日,父皇又把辩机给放了,令他译《大菩萨藏经》。”李治说了句。

    “这是说,圣上这是打算轻拿轻放了?”孙茗虽然这样问,但显然并不完全相信,毕竟辩机后来确实被处决了……

    李治冷笑一声:“你以为是看在高阳的面上?且等着罢……”接着又话风一转,道:“你不知道,因高阳的驸马都尉房遗爱原先助李泰谋夺太子之位,舅舅早就嫉恨上了,在我看来,恐不会善了。”

    虽同是舅甥,但李泰与长孙无忌关系素来冷淡,当初李承乾先被废黜,长孙无忌就不同意李泰接任太子之位,之后也是因李承乾死咬着李泰不放,才把李泰一并拉下马来。这太子之位兜兜转转才被李治给捡漏了……

    李治虽与高阳公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但他是靠长孙无忌上位的,显然是与长孙无忌同坐一条船。这个其实是带有政治目的的。

    孙茗总在府里,对于李治的事情也只知一星半点,提供不了专业意见,只好言道:“那若高阳公主提起呢?何况你也知道,临川公主邀了我去春月宴,说不得就与高阳公主碰上了。”

    “无需理她。”李治道。

    然后其他却是不愿意说了,转而说起今年恩科的事情,又提起孙茗的弟弟孙英:“我记得你阿弟在太学读书,可有举荐?”

    太学隶属于官办学校,由国子监管辖。在唐高祖一入长安,天下未定,就已经下诏办理官学,安排宗室子弟与其他士子上学,借以劝导他们读书上进或而入朝为官。这些官办学校就交由国子监监管。

    太学只是其中一所,寻常都是高官子弟进学,入学为五百人。再往上的依次是宫中的弘文馆和崇文馆,只入数十人,皆为皇亲国戚,或是宰相等一品大员之后。接下来是国子学,只收长安在朝的高级官员后代。太学往下就多了,有四门学、各都督、护府、州、县等设立的官学……

    因入学门槛高,即使适龄(约14-19岁),也并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入的。官员子孙入读,多的是拿此当跳板,既可以扩展社交,又有第一手恩科讯息。但若成绩差、品行不端的,也有被劝退的风险。

    唐朝虽设恩科,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参与。科举都是由学府举荐,优秀学员参与科考。若无进学资格,没有推荐,是不得参与的。所谓士农工商,在唐朝被标显得淋漓尽致,身份等级也尤为注重,像是最末的商人,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就是一般的农民,读不上书,不能入学,自然也得不到举荐,同样不能科考。由此,普通平民相通过科考改变命运的,就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了。

    大唐有严格的良贱制度,是从魏晋南北朝旧律的沿袭,涉及范围方方面面,从政治到经济,乃至整个社会结构。贱籍可通买卖,但良民就不能进行买卖了,且良贱是不能通婚的。

    唐代看中出身,还体现在宫闱内阁,比如武媚娘,她父亲武士彟虽然读过书,但买过豆腐,且做过木材生意,这就好比在他身上打了“商”字的烙印,即便后来高官厚禄,仍是被人所瞧不起,别说士族门阀,便是一般的书香门第都不屑为伍的。所以,同是才人的徐惠入宫可以由才人升为婕妤,然后又升至充容,但武氏不行(当然也不排除李世民并不看重她。不过李治要立她为后,曾经受到众臣以死力谏,是李治自己力排众议的,当然也有因为武氏背后操刀,收买了很多人心)。

    其实关于弟弟参加本届恩科的事情,孙茗也听阿娘提起过,但因他年纪还轻,也并没入心,只当作增长经验,就回道:“他年纪还轻,祖父大人打算让他今年秋闱先下场试试。”

    “唔,”应了声,又想道:“可需要为他安排一番?”

    孙茗是一脸的震惊……殿下,这样明目张胆地走后门真的好吗?

    在孙茗震惊地一脸血的目光下,李治又说:“科举及第,虽然秀才、明经为上上之考,但若不中,也可书学、算学,虽品相低,待安排下去历练几年,日后为官做守、兼都可。”

    也就是说,科举不过,通过门荫也可,但做不成三品以上的了……如她祖父因是科举状元出生,现为陕州刺史从三品的官,如果再上上,正三品或从二品也是有机会的。

    但这对孙茗来说还是太遥远的事情,就像她父亲,只是七品小官,怎么爬也爬不到三品以上吧?但是恩科出身等同来历,她是不好替自己的兄弟做主的,还是决定先找阿娘问问,要不要走太子的门路。

    “这却不急,待我问问再说。”孙茗道。反正即使不中,下一届仍可参考,这倒也无妨。

    现在孙茗才终于发现,如果要写论傍上太子的好处,她绝对可以写出一二三四点……要钱给钱,要官给官,她只要负责默默地美貌如花就好了……

    然后俩人躺上床,盖了被子,搂在一处,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孙茗难得在辰时就起了。

    不过因为太子一大早要入宫上早朝,所以比在东宫时起得更早,哪怕孙茗难得起得早了,他也早已出府去了。

    仍是花枝花蕊服侍她起床洗漱,花枝瞅着空档,在围披帛的时候说:“娘娘,沁香明景修葺完了,您看何时去看看?”

    孙茗一惊,算了算日子,倒也有二十来日了:“这么快?”

    花枝了愣愣,然后把头一低,回道:“若是……娘娘觉得还没有修葺好,再过两日去看也无妨。”

    孙茗又是愕然地看向花枝,见她低着头,又把头扭向花蕊,见花蕊一脸的“娘娘您实在太聪敏了”的表情中,面上一抽……她真不是故意耍心机,借由装修来太子书房霸占太子的……

    叹了口气,孙茗面瘫着脸,说道:“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有不合意的,还来得及改。”

    然后按部就班地用了早膳,再浩浩荡荡地带着一众侍婢出了太子书房,往她的院子去。其实,一被回禀说是房子装修好了,她早就着急地想飞去看了好吗?但是,被底下那么多人盯着,她现在又是娘娘,娘娘不是都该端着吗?

    唐代的建筑都有些严整开朗的,规模宏大、形体优美,虽整齐却不呆板,华美又庄重大方,采用的都是木结构。

    一入沁香明景,院子的整体格局没变,但寝殿底下的园子却大为休整了。沿着寝殿门前的木质地板,直接穿过木质的回廊,一截回廊外是桃花林,一截回廊外,是个木板格局的小高台,上边设了亭子的那种伞状的顶,底下还设了几座案几,一圈外中的尽是四品海棠和洛阳牡丹。

    院子回头可以慢慢地逛,她先迈进屋子里瞧瞧浴室去。这年代并不兴泳池,在长安倒是也有类似浴场这样的地方,但都是郎君们的消遣玩意儿。这种拿整个房间装修个浴池的想法,实在是心水了很久了。

    一入堂屋,径直往左隔间去,还装了道门,门后设了粉嫩嫩的帷帐。

    揭了帷帐入内,入目的先是三折屏风,屏风旁都是藕荷色的帐子,长至地面还蜿蜒拖出几寸来。屏风的绣品又极薄极透,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里面浴池上漂着的红色花瓣……

    孙茗行了两步又揭了帐子,这才从屏风的一边绕过,映入眼帘的,是浴池顶上的巨额牌匾——流香渠。

    ☆、第28章 贰拾捌

    孙茗既然回了沁香明景,就不好再回太子殿下的书房了,就着人把衣物饰品一应物事都带回。

    浴室布置得她很满意,转念想到,先邀李治共浴才够浪漫……

    就与花枝花蕊吩咐,取了匹莹透的桃红色云锦来,又叫花枝为她制上波斯舞姬的裙子……她能说,实在没脸叫针线房的做这件事吗……当然上半截的修饰部分由她自己动手休整了(很不好意思让人看到可以露出一大片肉的衣服好吗)……

    然后在李治回府得知孙茗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掐着饭点来了。但是显然,孙茗想先饿上一饿,不然怎么显得她“秀色可餐”呢?

    孙茗见李治进了屋子,与花枝花蕊使了颜色,二婢就带着一众丫头鱼贯而出,且很贴心地合上了门。

    在李治一脸不解的神情下,挽着李治进了浴室:“九郎还没看过新建的浴池吧?我好喜欢~”

    说着,一手挽着他,一手揭了轻薄的帷帘,李治一经屏风,就见几乎扩向整个屋子的浴池迎来一阵暖意的热浪,雾气袅袅,水面漂浮着桃花,花瓣点点,馥郁妖娆,恍然还能闻到一阵清香……

    李治踏近浴池,就踩上了腥红色的皮毯,只听耳边轻吟一声:“让妾来服侍九郎沐浴~”

    此时,屋外响起一阵琵琶之声,曼音燕燕,揍出靡靡之音……转眼间,仿若人间天堂。

    等李治低头看向孙茗的时候,衣衫已经由她纤细的指间褪去、滑落,被她引着,迈入池中玉色台阶,一步、两步……直至整个人隐入水池之中,骤然的热气,又暖又有些发烫,令他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有一瞬间竟是忘了身在何处。

    倚靠着台阶,透过雾气往水池外的美人看去……孙茗见人落入水中,就扭身绕过屏风。

    正当李治向屏风后张望,孙茗已换了身波斯舞姬那般清透飘逸的裙子,一身桃色薄纱,领口开得极低,裙身叉口又开得极高,娉婷而来,隐约可窥内里的旖旎……

    美人迎着他痴迷的目光,裙袂翩翩,迤逦而行,落坐在他的身前,只将莹白的玉足滑入水中,朱唇皓颜,梨涡浅浅,顾盼神离……

    “九郎……妾这礼,备得可好?”

    呢喃的话语滴落在他耳朵里,心坎上,李治抬手去扶她,眼前的美人搭着他的说,轻轻俯身,就这他的手滑落在水中,紧紧靠在他身上,一手还勾着他脖间,露出手臂上缠着白玉镶金的臂钏来。

    李治露出一丝轻笑来:“爱妃真是花样百出。”

    孙茗抬手将发髻的簪子拔下,抛向水池边的皮毯上。

    一瞬间,风鬟雾鬓落下了满头青丝,映着精致的面容,在额间贴着金色花钿,在烟雾氤氲下,美得摄人……

    “那九郎喜不喜欢?”孙茗抬头看着他,眸中一汪春水。

    “自然是喜欢的。”李治在水中将人拦腰抱起,令她上半截身子露出水面,那薄纱的裙衫一遇水,早就紧贴肌肤,勾勒出一片横成玉体,在他身前,几乎可以令人一览无余,却又因衣衫紧裹,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

    李治看着眼前艳事,顿时心猿意马,喉头微动,那作死的女人还提起手,在他额间轻抚……

    “九郎,你留了好多汗……”孙茗正想说为他擦擦,李治已一低头,滚烫的唇咬上她的……

    在她喘息间,只听他在她耳边喷气:“可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话落,转个身,将她坐在池中的台阶上,低头咬上她的耳垂,引得她发出一声轻盈短促的娇吟。

    孙茗寻到破绽,将他颈子一勾,两人都没入水中……再出水面的时候,她玉足勾着他的腰,一口啃上他的喉间,带着喘气的轻语:“那九郎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停歇只是一瞬间,下一瞬又拿舌尖粘上去,吃尽他喉间的水珠……

    “再不能爱得更多了……”李治撕扯着衣裙,往里面探去……

    ……(和谐)……

    等俩人收拾干净了,换了身衣,又让人服侍着弄干了头发,这才叫上晚膳。

    李治此人,假正经得要死,无论前一刻有多色急,现在用膳时间,就是一副正襟危坐,一脸的清心寡欲,哪怕心里爽到想唱个小曲儿、踮脚转个圈儿……

    然后两个人食不言地享用完,一同在屋门口回廊散步,孙明才有机会调戏起来,拿眼瞥向隔间方向:“九郎的字真实钟灵毓秀。流香渠……九郎很是向往啊……”

    李治脸上一红,一声轻咳:“你又知道是我写的?”

    那是自然,虽然写的婉转缠绵,但孙明可是在李治书房待了这许多天,李治的字体当然认得。

    孙茗一手挽着他的手臂,一手轻抚沿途的花朵,此时,正拿一脸“你小看我“的神情看着他:“常言道,见字如见人么?九郎是我最亲近之人,如果连九郎的字都认不得,那才枉费九郎待我的一片心了。且九郎字体又美,结构流畅,我都想跟你讨要几幅墨宝了。”

    话中三分真,七分假,把李治哄得眉开眼笑。不过李治却是写得一手好书法,隶书、草书、飞白书、楷书都很得心应手,甚至还有很多佳作流传后世。

    李治听完一通夸奖,反而谦虚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临川的写的那一手才叫好字。”

    孙茗把玩着他的手指,笑道:“临川公主我才管不着,反正在我眼里,九郎的便是最好的。”

    “那你过两日去她的宴席你得小心了,”李治拉着她行至亭内,入了座:“临川的大篆和隶属都是极好的,最喜欢人家夸她了,我倒看看,你到时候要怎么说。”

    提起临川,孙茗索性把主意一并说了:“我备了一尊玉观音,不知可不可行?只是听说临川公主临摹观音像乃一绝。”

    “这倒是真的,原本要赠礼也该由我来备才对。你主意倒挺大。”虽然这样说,但脸上神色却是寻常:“下回还是从库房拿吧。你那点私房,还是留着买果子吃罢。”

    即使春夜里,风一吹,仍有些凉,孙茗也没有好好地跪坐,反而懒懒地靠着案几,这会儿功夫,就把脚缩进李治的衣袍底下了,撒娇道:“这么点子东西,何分你我呢。九郎……我脚冷……”

    李治倒也没嫌弃她的那双臭脚,此时小腿就被那双脚在袍子底下勾啊勾的,听她说到冷,就起了作弄的心思,就轻抬起她的脚,在她不解的目光下,脱了她那双鞋袜,置在腿间,拿手揉啊捏的……

    原本觉得冷,这会儿被他连鞋带袜地脱了,竟奇迹般地忘却了冷,倒觉得一簇火苗飞起……

    蜷缩了脚,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汪春意……

    ……

    过了几日,由王府马车来接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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