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葭看着剑鞘上各色宝石,再看看碧瑶笑得跟向日葵似的一张脸,心情难免有点儿复杂:“不止好看,只怕还好贵。”

    “我问过邹大哥啦,他说这剑是从南疆带回来的战利品,没花银子买,让我放心拿着,”碧瑶忙不迭跟穆葭解释,说着说着,笑得就更开心啦,“他都这么说了,我就拿着了,推来推去、扭扭捏捏的,怪寒碜人的,一点儿都没有江湖儿女的洒脱豪情,况且啊,我也不能一直用廖大哥的剑啊,而且啊,我真的好喜欢这把剑,一眼就看中了。”

    碧瑶就是这样,不高兴的时候话多,高兴起来,话就更多了,可是穆葭却还是准确地从她这一大串话里头挑出了重点——

    邹大哥的剑再贵重我都好意思拿,但是廖大哥的剑,我却不好意思用。

    这个态度就很明显了,以至于一直以为碧瑶跟廖青松关系深厚、还打算撮合这两人的穆葭,这时候都忍不住愣了一愣,她倒是一直没注意,没想到碧瑶跟邹令竟走得这般近了。

    眼瞧着碧瑶又取出帕子开始仔仔细细去擦那把本来就锃光瓦亮的小剑,穆葭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碧瑶,邹令跟廖青松,你跟喜欢跟谁……练功夫?”

    “当然是邹大哥啊,”碧瑶头也不回地道,“邹大哥的功夫更好啊,而且邹大哥拳脚比廖大哥漂亮,廖大哥的功夫给人感觉像是泰山压顶,邹大哥的功夫像是……嗯,蛟龙过江,对,就是蛟龙过江!反正就是厉害又好看!”

    “嘿嘿黑,蛟龙过江,蛟龙过江……”碧瑶难得说对一个成语,得意地吐了吐舌头,“我怎么就这么有才华呢?”

    只是她的这个回答让穆葭不大满意,她想换个问题再套套碧瑶话的时候,却想着外头还有两个耳力过人的家伙,当下就闭了嘴,没有再继续追问,倒是在心里又提醒了一遍自己,之前承诺给碧乔碧瑶置办的庄子不能再耽搁了,下次再来见封予山的时候,就拜托周树帮着去置办。

    ……

    回到西槐别院的时候,穆葭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儿,而是径直就去了后院儿,不但如此,她还没让碧瑶跟着,就自己一个人过去。

    不管柳南芸究竟是不是大房那边派过来的奸细,跟佟淑清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她还搞不清楚,但是她能搞清楚的是,终归这些年是柳南芸一直陪着苏良锦,因为有柳南芸在,苏良锦才不至于孤苦寂寞,她这个做孙女儿的自是对柳南芸心存感激,即便她并是不大度的人,这时候也难免想为柳南芸考虑打算。

    穆葭揣着心事,进来的时候,柳南芸正在给苏良锦念诗,苏良锦卧病多年,如今又年迈,眼神早就不大好了,看什么都不真切,而且精力也不济,每天醒着的时间有限,柳南芸很珍惜这有限的时间,这个时候,她必然会陪在苏良锦身边,陪她说话,给她揉按,又或者是念一念苏良锦从前喜欢的诗文。

    今天,柳南芸念的是一首《虞美人》。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她的声音很动人,温柔和恬静杂糅,明明是满文寂寥忧伤,可是从她口中念出,却带着追忆往事的柔和沉静,这声声诗文中,穆葭顿住了脚,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幔,静静地看着暖阁中,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一个侧着身靠在软枕,一个坐在软塌前,一个垂首低眉静静看着眼前人,一个捧着书,身子朝前倾,一副想离对面人更近一点、却不敢声音太大吵到那人的架势……

    念完了这首《虞美人》,柳南芸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柔声问道:“姐姐可还想听别的吗?”

    苏良锦摇摇头,对柳南芸道:“咱们说说话儿。”

    “好的姐姐。”柳南芸放下了手里的书,端起小几上的茶,喂了苏良锦几口。

    “阿绮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别说是念诗文了,你字都不识几个,简直就是个睁眼瞎,一首《静夜思》都把你为难得够呛,为了念一遍,你得跟我请教十回八回,”想着旧事,苏良锦脸上都是温和笑意,她伸手握着柳南芸的手,一边叹息着笑了,“那时候为了教你识字,我可是用尽了毕生的耐心。”

    “是啊,我那时候连毛笔都不会握,更不适应毛笔软乎乎的头,一拿起毛笔人就傻了,姐姐一遍遍地教我,我却怎么都做不到,写出来的字个个都跟躺着似的,”柳南芸也笑了,看了一眼小几上的书,一遍又感慨着道,“好在姐姐耐心教我这个笨学生,要不然,我倒现在还是个睁眼瞎呢,又怎么能懂得这些诗文的妙处?”

    “教你的时候可费劲儿了,日日都让你气得吐血,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却美好的不像话……”苏良锦轻声道,有些昏黄的眸子看向柳南芸那张绝美的脸,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到底却还是没开口。

    柳南芸却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再开口,而是起身坐到了软塌上,轻轻俯下身,虚虚地抱着苏良锦,两人十指相扣,脸贴着脸,都陷入了回忆。

    那段时光的确美好的不像话,那时候,她们都还那样年轻,一个是初坠情网的痴情少女,一个是心如死灰的深闺怨妇,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在那个死寂沉沉的高门后院儿中成了彼此的寄托。

    一个不死心,一个无处逃,那个时候……她们还都有着无数可能。

    是苏良锦教会阿绮什么叫共剪西窗烛,什么叫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是苏良锦教会阿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阿绮觉得大夏的诗文实在太美,尤其是从苏良锦口中说出,美的令人沉醉,而这一醉便就是一生。

    ……

    室内一片寂静,穆葭面色难看又羞愧。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背叛苏良锦?怎么会?!

    一时之间,穆葭心里满是羞愧,为了当时看到密信之后、不假思索对柳南芸的怀疑。

    她不想去打扰这两个人,所以轻手轻脚地就朝外走,结果还没出门儿,就被苏良锦给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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