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徽的声音甫一传进耳朵,李润珠顿时就清醒了不少,她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让小顺给她简单地梳洗一番,然后就被扶着去了暖阁,又让小顺放下了珠帘,这才请了周子徽进来。

    ……

    “周先生,您这次来,是检查我背书还是监督我练字?”

    李润珠的声音与平时明显不大一样,沙哑还带着颤,虽然她努力让自己显得跟平时没多大区别,但是周子徽却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周子徽蹙了蹙眉,问道:“公主可是身子不爽吗?”

    结果不待李润珠开口,小顺便就迫不及待地答道:“周先生,公主腹痛不止,从半夜忍到现在,一刻都没有闭眼,周先生,您今儿就别逼着公主识字练字了,行吗?就算是犯人也有放风的时候,周先生,您说对吗?”

    “小顺!多嘴!”李润珠一声呵斥,随即就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一颤,险些晕倒,“休……休得胡言!”

    “公主!您没事儿吧?”小顺赶紧撩开帘子跑了进去,忙不迭地过去扶李润珠,再开的时候,就又带着哭腔了,“公主,您怎么样了?”

    周子徽蹙了蹙眉,然后也撩开帘子跟了进来,甫一瞧见李润珠惨白的脸还有带血的唇,周子徽登时就吓了一跳,瞧着李润珠的模样,明显显比他想的严重十倍不止,周子徽忙不迭上前两步:“公主,您不要紧吧?”

    李润珠喘息了两口,虚弱地看着周子徽,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小顺哭道:“周先生,你就别问公主了!你没看到公主都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吗?您就不能可怜可怜公主吗?”

    “既是从半夜开始就开始腹痛,为什么不去请太医?”周子徽皱着眉责问小顺,“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岂是你一个小小侍婢能够担得起的?”

    小顺闻言,顿时就怒了,也不管周子徽是个什么身份,红着一双眼,朝周子徽吼道:“为什么不去请太医?你说为什么?!还不是你一回回地交代公主要安分守己!不是你一次次地教公主那劳什子《女论语》、让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恨不能把公主拴在屋里一步不挪!公主都被你们给逼成什么样儿了?肚子都疼成这样,也不敢去请太医,生怕又要招来一顿训斥!呜呜呜!公主从来都没受过这样的罪……”

    小顺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呜呜”地哭。

    “周先生,您别跟小顺一……一般见识,她就是一时着急,年纪小,不……不懂事儿……”李润珠急忙为小顺辩解,她一脸着急,似乎生怕周子徽要发落小顺,都顾不上腹痛,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然后护在了小顺的面前,灰白带血的嘴唇还不住颤抖着,语无伦次地道,“周先生,您高抬贵手,放了小顺,我……我感激涕零,我……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练字,好好背《女论语》,保证安分守己,绝、绝对不会惹您生气……”

    周子徽沉默地看着李润珠,看着这个因为害怕和着急而语无伦次又一身狼狈的少女。

    她在求他。

    一个堂堂公主、金枝玉叶,此时此刻在惊慌失措、低声下气地求他这么个区区下人。

    周子徽觉得荒唐不已,心里又堵得厉害,他一向是个情绪没什么起伏的人,可是此刻,面对着这样的李润珠,他只觉得心里压抑到了极点,他想跟李润珠大吼,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对他一个下人低声下气?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狼狈卑微?

    但是面对着那双哀求湿润的眼睛,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于是,心里就更堵了。

    李润珠见他不语,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暗了,李润珠心里着急,一边护着小顺,一边又要开口哀求,只是不等她开口,周子徽却率先开口了:“除了腹痛,还有哪儿不舒服?”

    李润珠一愣,随即摇摇头,想说没有,可是小顺却又忙不迭插口道:“公主还腹胀!而且哭得久了,公主会眼睛疼!嗓子也哑了!”

    “小顺!别说了!”李润珠忙得又去呵斥小顺。

    周子徽正要询问怎么个腹痛法儿,却一瞥眼瞧见软垫上的一抹嫣红,登时人就愣住了,然后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等着,我去抓药。”撂下这么一句之后,周子徽匆匆退了出去。

    ……

    这还是周子徽头一次去医馆里头抓药,而且还是姑娘用的药,饶是看似一脸云淡风轻,但是他心里却是不自在的很,用最快速度抓完了药,周子徽匆匆赶了回去,将药交给了小顺去煎。

    他也不好继续在这儿待着,一则是不方便,二则是他心里带着愧,实在不想面对李润珠那双惊惶又不安的眼睛,他要是还赖着不走,只怕李润珠连疼都不敢喊。

    临走的时候,一瞥眼瞧见桌上搁着的那本《女论语》,周子徽不由得顿住了脚,他下意识地就想过去把那本书给带走,可到底还是理智回笼,不过是稍稍顿了顿,然后便就抬脚出了门。

    周子徽很少有内疚这种情绪,但是今天,他格外内疚,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周子徽脑子里都是李润珠那双惊惶的眸子,还有被咬破的唇,越想越喘不过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李润珠是带着偏见和厌烦的,这没办法,他不过是俗人一个,也会迁怒,后来渐渐地,他发现在李润珠是个懂事儿的,也是个愿意安安分分做好四皇子妃的,所以他对李润珠的印象有了改观,并不像四皇子那样从始至终都对李润珠厌恶透顶,甚至偶尔他会觉得李润珠很可怜,尤其是从李润珠的立场来看,这个十来岁的姑娘无疑是无辜的,也是令人心疼的,所以周子徽才会觉得内疚。

    到今天这内疚到达了顶点。

    马车在四皇子府前停下,车夫过来打开了车门:“周先生,到了……咦?周先生,您在想什么呢?怎么坐着不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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