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予峋还是盯着那图案看,一边沉声问道:“周先生还没醒吗?”

    侍卫答道:“回殿下的话,周先生自昨晚回来之后,一直都没有出来,房中也没有动静,应该是还没有醒。”

    周子徽的小院儿原本是没有侍卫的,只有一个负责打扫的小厮,因着周子徽这人好静,就连那个小厮也是封予峋特地吩咐去外头给找来的,是个哑巴。

    但是今天,这小院儿里头却多了个侍卫把守,这还是明面儿上的,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四名暗卫不错眼珠地盯着,这都是封予峋亲自命令的。

    封予峋没再说话,冲那侍卫摆摆手,侍卫退到了一边,封予峋自己推门进去了。

    相比外面的天光大量,屋里的光线就暗了许多,还有些沉闷,封予峋站在门外照进来的一地白光中,眯着眼儿适应了房中的视线,然后就看到周子徽正背对着他躺在软塌上,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但是对于他的进来,周子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封予峋表情没变,缓步行至软榻前,他没有去叫周子徽,而是随手搬了个凳子,不远不近地坐下,等着。

    对周子徽,他有着足够的耐心,因为周子徽值得,昨儿晚上,他也是一时着急上火,才激得周子徽连夜出走,这教训他得吸取。

    当然,这教训,他也得记住。

    封予峋目光落在周子徽身上,目光淡淡,看不出喜怒。

    “子徽,我们谈谈。”良久,封予峋开了口,他今天过来,是来挽留周子徽的,是放低身段来求周子徽,而不是等着周子徽跪地痛哭流涕认错的,所以实在没必要算计着让对方先开口。

    虽然周子徽的态度,让他心里不甚痛快,可是他也能忍下来,还是那句话,周子徽值得。

    周子徽还是一动不动,似乎压根儿没有听到一般,封予峋却也不在乎,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继续道:“子徽,我承认,在处理邓府这件事儿上,我的确做法有些激进,也急功近利了些,与你的立场有了冲突,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子徽,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能体谅我的,可是在这件事儿上,你却对我的做饭全盘否定,这让我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才有了昨儿晚上的冲突,但是抛开昨晚的冲突,在此之前,我们之间一直都是有默契的,你说对吗?”

    “有了冲突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找到解决冲突的办法,你不能不给我任何解决的机会,然后就直接一走了之,子徽,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对你一直以来的信任吗?也能对得起你这么多年在我身上呕心沥血付出的精力吗?”

    “子徽,你就算是不肯给我一个交代,也得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是吗?子徽,你是个有追求有抱负的人,所以当年你才会来到我的身边辅佐我,到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年,你付出了这样多的心血,难道就要因为这一点点的冲突就要将之前的心血都付诸东流吗?”

    “子徽,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最头脑冷静、最能分析利弊的,子徽,你应该更冷静一些,这样负气任性,实在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你再好好儿想想吧。”

    封予峋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从始至终,周子徽都没有任何反应,封予峋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倒也没说什么,更是没有催促埋怨什么,说完了,撂下一句让周子徽好好儿歇着,便就起身离开了。

    封予峋走后,周子徽一直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了,他盯着眼前的竹青色的床帏,半晌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笑来。

    封予峋也是真的了解他啊,他说的不错,这样的负气任性的确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而半夜负气出走,也不该是他的作为,所以昨儿晚上,他连夜出走的消息落到封予峋耳中的时候,封予峋真是意想不到,生气自是不必说,更多的是震惊,赶着就派人过去拦住了周子徽,把人给带了回来,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周子徽的小院儿里头多了个守门的侍卫,更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暗卫盯着他呢。

    周子徽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昨儿晚上他就知道,但是他还是连夜出逃了,他并不是真的想逃走,他是在试探,抱着最后的一丝期望试探封予峋对待他的底线。

    如今看来,封予峋还是很看重他的,把他抓回来之后,没打也没骂,更是没有使出什么酷刑折磨,封予峋这是对他心软、不忍动手?

    不,封予峋是觉得他如今还有用处呢,这个时候,一点子的耐心,是必要的,是值得的。

    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周子徽又沉默了下来。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跟封予峋会有这样的一天,在他决定要辅佐封予峋的那一天起,他都是心怀希望、满腔赤诚的,而封予峋也给了他足够的尊敬和礼遇,这让他感动,也更加让他舍得为封予峋卖命。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他一直以来对封予峋的态度,也是他对封予峋的忠心,秉持这这份忠心,他从来没有去想过,封予峋对他是否真的深信不疑、不待一丝防备?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念头连稍微出现,都会让他羞愧,他怎么能怀疑封予峋呢?怀疑他,岂不就是怀疑自己的信仰、一直以来的心血付出?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从来没有。

    要不是那一次醉酒,要不是这一次分歧,要不是他对李润珠的那一点恻隐之心,他仍旧会深信不疑,哪怕他跟封予峋之间有了分歧,而且还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他都根本不会怀疑封予峋实则对他早有防备忌惮、也有对他下手的可能。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儿,周子徽听过太多,见过太多,史书上头更是比比皆是,这是很多上位者的常用的手段,这种手段自然谈不上长大光明,甚至可以称之为卑劣阴毒,但是站在一个局外人、或是谋者的立场来看,周子徽却不会指责、否定这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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