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府是个什么处境,穆葭在京师就已经有耳闻的,据说是尹广泉尹院首用药不当,耽误了太子殿下的病情,以至于太子殿下的病情急转直下,虽然当时太子殿下已经失宠于御前,可毕竟还是万岁爷亲封的太子。

    万岁爷大怒,下令处死了尹广泉,不过皇后娘娘仁慈,苦苦哀劝,到底是保住了尹大人的项上人头,自然太医院院首是做不成了,尹广泉被发配岭南,终生不得返京,尹若兰这个尹府的大小姐也被打发和亲去了匈奴。

    如今尹府就只剩下尹夫人一人苦苦支撑,听闻那尹夫人孔氏是个身子骨弱的,丈夫爱女都远离京师,一个被发配,一个被和亲,都是死生都难再见,想来这位尹夫人的日子有多煎熬,又有多痛苦,一个弱女子独撑门面,更是不知要遇到多少风波磨难。

    若是尹若兰在匈奴能够挣个漂亮的前程,诸如一举成为大帐夫人,老可汗眼前最得意的女人,甚至能够左右老大人的想法,那大夏朝廷自然重视尹若兰这位嫁出去的和亲公主,也是要拉拢的,那自然尹夫人的大夏的日子是差不了的,所以穆葭也是真的为尹若兰考虑这才会有此发问。

    说起来,尹若兰是她们这一批和亲公主中最该争宠的一个,但是偏偏尹若兰却是最低调最不张扬的一个,也是让人想不透。

    穆葭因着尹若兰的态度而惴惴不安,后悔自己说话没有分寸,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尹若兰也是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垂着眼,发出一声幽幽地叹息:“若是我用份儿用屈辱换来的宠爱跟前程,去回报我娘的话,我娘……那才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穆葭没明白尹若兰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尹若兰也没有多做解释,这一次谈话也就到这儿了,后来,随着跟尹若兰的了解加深,两个人也越发熟悉,穆葭也是慢慢才明白尹若兰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尹大人跟尹夫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尹大人穷其一生对尹夫人一心一意,虽然膝下无子,只有尹若兰这么一个闺女,尹大人却从来都没有怪过尹夫人一言半字,更是从未起过要纳侧娶小的心思,这两人真是身体力行诠释了什么叫伉俪情深,在京师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跟穆敏还有敬子昂的情况不一样,自然敬子昂也是守着穆敏一人,并未纳妾,矢志不渝,但是外人却是坚信,是因为穆敏是个众所周知的母老虎,要死要活地守着敬府,坚决不肯敬子昂往家里抬人,敬子昂这是没有办法,才只能守着母老虎憋屈度日,而相比起来,尹广泉却是主动地放弃了纳妾甚至延续香火的机会,对尹夫人真的是痴心一片。

    尹若兰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耳濡目染在加上爹娘的耳提面命,都让她对感情对婚姻有着几近苛刻的追求,不是意中人坚决不嫁,不是两情相悦也是坚决不嫁,虽然和亲是迫不得已,但是让她主动委身去讨好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老头子,她是做不到的。

    而她的母亲,也不会希望她如此作践自己的,反之,若是因着尹若兰用屈辱换来尹夫人的舒坦日子,尹夫人会痛苦异常,说不定还会走极端。

    穆葭难免会联想起自己的父母来,同样是两情相悦、举案齐眉的一对璧人,最后却落得那般惨淡收场,穆葭心里自然怨恨穆昇的背叛,也对尹大人尹夫人的情意深深折服。

    若是,那个男人也像尹大人那样深情,若是他的深情能有一半用在自己身上,那她受的这些屈辱也真的不算什么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又不争宠呢?”后来,尹若兰也问过相同的问题。

    穆葭倒是没有遮拦,那时候她对尹若兰是发自心底地信任和依赖,是真的拿她当自己的亲姐姐看,什么话儿都愿意也都特别想跟她说。

    “因为……我心里有个人。”

    说这话的时候,穆葭脸上带着苦笑,心底也没有一丝甜蜜,全然都是苦涩,时过境迁,从大夏到匈奴,从高门贵女到饱经风霜的和亲公主,穆葭对于日后还能有机会返回大夏、甚至是能回到那人的身边,已然不抱任何希望了,虽然,她的心底一直存着一丝希望,明知是自欺欺人,可那却是支持她活下去、苦中作乐的动力源泉。

    穆葭不会跟尹若兰说那个人是谁,并不是她不信任尹若兰,而是……没有意义,在这个她们到死都逃不出的异国他乡,她们这样的身份,不管心里装着谁都是痴人说梦,她们也都心知肚明。

    尹若兰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两个姑娘就这么静静相互依偎着,半晌无言。

    蓦地,穆葭听到尹若兰轻轻说了一句:“其实,我心底也有一个人。”

    穆葭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毕竟尹若兰的性子着实太清冷,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心有所属的,她诧异地抬头去看尹若兰,就看到了尹若兰一脸的茫然,印象中的尹若兰一直都是淡定自若的,又哪里会有这样的表情?

    穆葭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滴溜溜地盯着尹若兰,一边迫不及待地审问:“那人姓甚名谁,大夏人还是匈奴人?又是哪家的人?速速说来!”

    尹若兰被她审得“噗嗤”笑了,继而又是一脸的茫然,她想了想,然后又摇摇头,跟穆葭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从小到大就因为一桩事儿主意到那个人,这桩事儿又始终悬而未决,所以那个人也就一直没有放下,就一直……搁在我心里了,并不是你想的那种。”

    尹若兰说不是她想的那种,穆葭还不乐意了:“怎么就不是了?被你深深装在心里那么多年,你一直惦记着念念不忘,说着是因为旁的事儿,可你想想,你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那件事儿才关注他吗?你平时就没有格外留意他的动向?对他别的方面就一点儿都不好奇?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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