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商讨,最终成亲的日子也被定了下来,五月初三。

    日子过得飞快,阮久一开始还能和朋友们打闹,渐渐临近期限,他整个人都慢慢地蔫了下去。

    成亲前一天,他自己一个人窝在房里睡了一整天。

    光是应付明天的和亲典礼,就已经足够让他慌张了。他自觉没有精力再做其他的事情,只能暂时把自己“关掉”。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早上,阮久一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洗脸穿衣。

    他的朋友们插不上手,就那样并排站在一边。

    最后阮久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朋友们拉住他。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阮久疑惑:“什么?”

    “快马已经准备好了,咱们掳上你就跑,还来得及,跑三天三夜就能跑出鏖兀了。”

    阮久抬手,拍拍朋友们的“狗头”,还笑着开了个玩笑:“没事儿,小爷我走了。”

    他振作起精神,脸上是笑着的,眼睛也是弯着的,只是有点儿湿润。

    他走出门,阮老爷早已经在房门前等着他,阮久跳起来,双手攀住父亲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

    阮老爷把他背好,问了他一句:“这么快?和他们说完话了?”

    阮久靠在他耳边,小声咕哝道:“没什么好说的。”

    忽然阮老爷也说了一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阮久一激灵:“爹你在说什么?”

    “咱们家在尚京开了铺子,铺子里有暗道,能躲几天。你现在说一句你不想和亲,爹立马背着你冲出去。”

    “你怎么和他们一模一样?”

    阮老爷苦笑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平静:“这不是舍不得你嘛?”

    “爹,我要是跑了,还得我哥过来。要是打起仗来,你的铺子全得被充作军饷,我的那些朋友,都得上战场。”阮久小声道,“我不想这样。”

    “好吧。”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阮老爷也只能背他出去。

    驿馆门前,一众鏖兀人早已在等候。

    还没等阮老爷出去,赫连诛身边那个名叫格图鲁的随从就迎上前,递给阮久一块叠得方正的红盖头。

    阮久杏眼圆睁,有些恼了:“我不盖这个。”

    格图鲁道:“小公子,您就盖上吧,这是大王的命令……”

    阮久皱眉:“爹,放我下来,我不和亲了。”

    阮老爷没有把他放下来,因为他随时准备着带着阮久逃跑。

    阮久又回头看向自己的朋友们:“萧明渊,去把你的快马牵来。”

    他们与鏖兀那边一早就说好了,都穿男装,如今鏖兀大王又拿出一个红盖头来给他,在阮久看来,这就是明摆着的折辱。

    还命令?他在命令谁呢?

    格图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了口:“这是大王的请求……恳求、哀求……跪求,跪求!”

    这还差不多。

    阮久方才也不过是一时要强。就如他方才所说,和亲关系到两国邦交,他心里还是明白的。

    遑论他与鏖兀大王,原本地位就不相当,要是把那个“彪形大汉”给惹恼了,阮久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瘪了瘪嘴,两根手指捻起盖头,随便盖上了,对格图鲁道:“你回去传话,下次有事情提早跟我说。”

    “是。”其实格图鲁也害怕,怕把他惹哭了,不过来了。他应了一声,帮阮久把盖头摆正,就跑出去传话了。

    阮老爷继续背着他出去。

    到了驿馆门前,阮久被阮老爷送上马车。

    盖头遮掩着,他看不见,只觉得周围好像安静得有些古怪,就连一向多话的萧明渊也没有说话。

    他试图询问父亲:“爹,怎么了?为什么……”

    阮老爷把他推进马车,转头看向眼前身着喜服的赫连诛。

    赫连诛才只十三岁,和阮久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笑着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古怪的。他出使梁国,又跟着梁国使臣,护送和亲公主一路回到鏖兀,梁人都只当他是某个皇室宗亲家的孩子,跟着来玩耍的。

    不想今日竟是他穿上了喜服。

    赫连诛朝阮老爷笑了一下,压低声音唤了一声:“父亲。”

    阮老爷指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你……”

    赫连诛都这样称呼他了,阮老爷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赫连诛就是鏖兀大王,赫连诛就是那只拱了白菜的猪!

    臭猪竟在他身边,还和他们一起走了一路!

    阮老爷只觉得怒气直冲天灵盖,萧明渊等人也是久久不能回神,待反应过来,要上前理论,鏖兀人就已经把马车给牵走了。

    赫连诛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跟在马车旁边,迎接“和亲公主”进宫。

    马车里的阮久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他摸索着掀开马车帘子,回头唤了一声:“爹?”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松开马车帘子,回去坐好。

    阮久心中惴惴不安,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们都这样安静。

    难不成是鏖兀大王长得很丑很老?再老总不能比他爹还老吧?

    要是老得跟他没见过面的爷爷一样,那还可以,他等着鏖兀大王一死,就直接登上太后的宝座。

    但要是鏖兀大王死了,他要支持谁做新的鏖兀大王呢?

    赫连诚肯定不行,他看起来就不太正常。赫连诛倒是可以,就是年纪太小了,他还没见过十三岁就做大王的人呢。

    阮久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马车什么时候停下了。

    有人掀开帘子,朝他伸出手。

    阮久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到那人的手里。

    阮久被他扶下马车,落了地,才还魂似的反应过来。

    不对!

    这人的手虽然有些写字练剑磨出来的手茧,却一点都不老!

    阮久一激灵,猛地掀开盖头,与赫连诛对上目光。

    赫连诛朝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如同几月前与他初见。

    嗨!老婆!

    第20章 小猫小狗

    老婆你个头的老婆!

    阮久看着眼前比他还矮半个头的赫连诛, 又气恼又迷惑。

    奇了怪了,见了鬼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鏖兀大王连成亲都不肯自己来,找儿子代劳, 还是说……

    阮久的目光上下扫过赫连诛身上的喜服, 开始怀疑人生。

    我的脑子不够用了。

    赫连诛仍是笑着的,露出两颗小犬牙, 可可爱爱, 乖乖巧巧,上前半步要挽住他的手:“软啾。”

    阮久下意识后退半步, 收回自己的手:“你……”

    赫连诛点了点头。

    阮久望了望四周, 他脚下踩着红毯, 地毯一直铺到宫门里, 而两边依次站着鏖兀的文武百官,他身后还跟着一群鏖兀侍从。

    因为他们两个僵持在红毯上, 百官与侍从都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该不该上前。

    此地不宜久留。

    阮久把赫连诛拽到自己身边, 放轻声音问道:“你爹呢?”

    赫连诛理直气壮:“死掉啦!”

    阮久:???

    你到底是怎么用这种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而且赫连诛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他爹刚死……驾鹤西去, 所以只能让赫连诛来成亲?还是说他爹早已经死了,而赫连诛就是……

    阮久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赫连诛趁着阮久发呆的时候,招了招手,让捧着红绸的侍从上前。

    他双手拿起系着喜花的红绸两端, 把其中一端塞到阮久手里。

    “具体的事情我回去再跟你说, 不能在这里久待, 他们都怀疑了。”

    他压低声音, 语气间有些紧急, 让阮久也有些慌张。

    “啊?嗯……”阮久怔怔地点了点头, 任由赫连诛重新帮他把盖头盖上。

    确实不能在这里闹,没等他闹起来,他就得被鏖兀人活捉。

    赫连诛捏着红盖头的两个角,端端正正地盖在阮久头上,把“小啾啾”的图案放在正中。

    盖上之后,赫连诛还弯腰偷看了一眼。

    偷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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