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严豫终于也因这声响停了动作,他回过头去,眼中冷光一闪,已然动了杀意。他眸中怒气闪动,“不想死便滚出去!”

    撞进屋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恰恰是刘大夫的女儿,一直在外面等候吩咐的芸娘。

    她原本在外间守着,初时一颗心乱哄哄地,总想着严豫小心翼翼落在展宁唇边的那个吻。

    她从未见过如严豫这般相貌出众,气质又来得硬朗的男子。可瞧起来那般强势的一个人,竟然会有那样温柔小心的动作,瞧他的模样,大概是将床上那个姑娘装在心尖上的吧?

    他们之间,该是怎么样的关系?

    还有之前送那姑娘来那男子,又是怎样的人?

    芸娘想得脑袋发沉,渐渐来了睡意,头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不过她没瞌睡多久,却听屋里突然闹起了动静。

    一开始里面的声音不真切,她还没听明白,但后来她却隐约听见里面有衣帛碎裂声,以及女子的哭声,她脑子里一个激灵,虽然不敢往那方面想,可心里却莫名地清楚,里面是出了什么事。

    她于是也不待多想,昏昏沉沉就撞了进去。

    待看清屋里的景象,看清床上的惨烈和严豫修罗一般的面容,她只觉浑身上下被一桶凉水浇了个透,腿也开始发起软来。

    “滚出去!”

    严豫又冷冷喝了一声,云娘若不是扶着门,几乎就要腿软站不住。她与对方目光一交接,直觉背后冷汗一潮潮冒了出来,她明白自己该快点远离这是非之地,可她闻着房里浓郁的血腥味,瞧着床上那个美丽女子的惨烈模样,再想起之前见到的严豫那近乎虚幻的温柔,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迎着严豫的视线,将之前对严恪说过的那番话说了来。

    “她身上带着伤,你、你……不该这么对她……而且她身子底子差,心思又重……本就不是长寿之相……”

    芸娘一席话说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严豫却听明白了。他压制住展宁手腕的手一松,脸上现了错愕之色。展宁得了空,立马挣扎退到床铺角落,扯了床上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

    这一次,严豫没有制住她,只是目光森寒望着芸娘,“你说清楚,什么叫不是长寿之相?”

    芸娘方才话说完,那一点胆气也去得差不多了,此时看着严豫的脸色的,浑身一抖,当即垂下眼,不敢再看,只忐忑地将刘大夫对展宁下过的定论说了出来,“她曾经伤了身子底子,不曾养好……又长期忧思过重,若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恐怕只有十来年寿命。”

    严豫听得浑身一震,他看芸娘说话神情不似作伪,便将视线转到了展宁身上。

    展宁此刻正扯着被子靠在床铺角落。她身上衣衫已然被扯得零落,肩上伤口满是血迹,一张俏脸雪白,带着错落水痕。只是她模样狼狈,神情之中却仍带着几分倔强与硬气。

    对于自己身体的状况,展宁曾听刘大夫同她说过。当初那场意外,她在崖上困了数日,后来费尽心思逃脱,但终究亏了身子,加诸后来又是几场大病,她忙着侯府中的一摊子烂事,以及春闱试验,始终不曾养得好。自己的身子,她多少还是清楚的,只是没有人告诉她,具体的期限而已。

    十来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

    比她上一世,活得久多了。

    展宁见严豫看过来,面上似有紧张之色,她心头不由冒出些嘲讽念头,不由只回了严豫一个冷笑。

    严豫知她性情,瞧她这般反应,便知芸娘所言不是信口雌黄,他重重一握拳,看了展宁一阵,却是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朝门口走去。

    芸娘见他一脸冷意朝自己走来,心头大骇,面色也阵阵发白。却不想严豫走到她旁边,顿了一顿,只吩咐了一句,便越过她出了门。

    他道:“去打些热水,再取些干净的衣物和伤药来,替她整理干净。我在外面等着。”

    第四十七章

    芸娘照着严豫的吩咐,赶紧去打了热水,又取了自己的干净衣服和伤药来,替展宁整理形容。

    展宁本不愿让人见到自己一身的狼狈,可她刚才与严豫争执已然耗尽了力气,特别是左肩伤处,疼得厉害,几乎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根本没办法自己整理,只能任芸娘替她清理伤口上了药,又帮着她穿好了衣衫。

    芸娘的身量比她矮些,她的衣物穿在展宁身上,显得有些短小。

    但不合体,总比衣不蔽体来得好。

    这一日对展宁而言,简直是劫难。白日被刺杀,弄了一身伤,夜里居然还要招来严豫这个魔障。她有些无力地靠在床头,看芸娘一脸尴尬收拾她原本的衣物。

    那些衣物都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现在恐怕只能勉强称之为破布。芸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收拾起来的手都是抖的。

    展宁瞧着,嘴角笑容冷冷的,用沙哑至极的声音道:“烧掉。”

    芸娘从壮着胆子撞进来,到严豫出去,再到现在,一直没听展宁开过口。此时突然听见,不觉吓了一跳。且她没大挺清楚展宁的话,不由转头看过去,小声问道:“你说什么?可是不舒服,想要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展宁摇摇头,道:“把那些东西烧掉。另外……你是谁?”

    展宁曾来过回春堂,但没撞见过芸娘,只是瞧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她今日承她的情,得她帮了一把,总得在心里记上一笔。

    “这里是回春堂,我爹爹是这里的大夫。”

    芸娘一面小心回着话,一面忍不住悄悄打理展宁。

    换回了女装,简单整理过形容的展宁,即便身上衣衫不太合体,脸色又白的厉害,可那张脸依旧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且她这般柔弱无依躺在那的模样,少了些平日的冷清,倒更显得惹人怜些。

    芸娘想着之前屋里的惨烈,以及严豫错身而过时,颈上和下巴上带着的伤,再想想展宁肩上伤口的狰狞,与她身上那些尴尬的痕迹,一时间倒无法将面前这个人与那些惨烈联系在一起。她面上有些发臊,心里却说不清对展宁是同情还是好奇,想了想后忐忑着劝道:“等会那个人进来,你且先服一服软,我觉得他对你……”

    芸娘本想说严豫对展宁该是心疼的,她从他赶来时对展宁伤势的急切,以及小心翼翼落在她唇上那个吻瞧得出来。可她又觉得说出不出口。

    那个人,若对面前这个姑娘是心疼的,又怎么忍心这样对她?

    芸娘一时语塞,展宁倒不在意,只是淡淡与她一笑,“今日的事,谢过你与你爹爹,你收拾好便回后院去,也别让你爹爹出来,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刘大夫和这个姑娘都以善心待她,严豫性情难测,如今又在气头上,她不能让他们父女遭了牵连。

    芸娘还想说什么,却见展宁靠在床头闭上了眼。

    展宁面貌生得美,与她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可瞧她此刻闭目不语的模样,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淡漠感。芸娘张张嘴,终究没能说什么,只安静收拾好东西后,便自己退了出去。

    此时已是子夜,回春堂外夜色如墨,医馆外堂也只点了一盏昏黄油灯。严豫便坐在灯旁一张木椅上,以手抵唇,垂眸望着不知名的暗处出神。油灯明灭,光影跳动,他的五官分明,此刻蒙上一层暖光,显得俊美如神邸。

    芸娘走到他身旁,望着他,只觉心里一颗心突突跳得厉害。正待开口,严豫眼帘抬起,眼中光芒锐利,一下子将之前昏黄灯火下的柔和逼退,显出他原本如修罗般的冷硬来。

    “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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