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也连忙给金玦鑫整理整理衣襟:“大爷也去瞅瞅,有什么事就帮衬一下……”

    趁机拧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

    金玦鑫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他一向笨嘴拙舌,不添乱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做什么?

    于是只闷声道:“我会照顾爹的。”

    姜氏要的也不过是这一句话,其实这种事,该出头的是老四,谁让他是嫡子?将来这份家业还不都是他的?干嘛现在得罪人的事都让别人做,他倒擎现成的?

    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睇过去,恰好卢氏亦审视而警告的看向阮玉。

    阮玉准备贤惠一次,站起身,笑盈盈的:“四爷……”

    金玦焱的目光平平从她脸上移开,转向金成举,垂眸:“爹,我有话跟你说。”

    卢氏大喜,儿子果然精进了,只要金成举不出门,量那两个老家伙也不好开口管小辈要东西!

    岂料金成举的笑意渐渐收起,目光转为严肃。

    他沉沉的打量儿子两眼,语气低沉:“回来再说!”

    然后领着一众人等出去了。

    屋子突然空了一半,顿显冷清。

    孙氏和刘氏倒是心情轻松,仿佛已经看到银子正排着队的往腰包迈进,连神色都跟着喜悦了。

    刘氏便没话找话,尖利的嗓门引得众人心情烦乱。

    阮玉见势不好,便起身施礼:“启禀太太,阮玉刚刚进门,院中还有许多事料理不清,这会想回去瞧瞧,还望太太不要见怪。”

    卢氏正自心烦,琢磨着老四若不娶亲,也引不来这帮吸血鬼,于是不由自主的把帐算到阮玉头上,偏偏当着那二人,又不好给她小鞋穿,只得做出一副慈爱模样:“你刚刚过门,是要忙上一段时日的。院里的人够不够用?若是不够,我这边……”

    阮玉又是一拜:“正想跟太太说这事呢。昨儿就因为媳妇不在,院子里没个章程,结果冷落了四爷身边的人,媳妇心里很过意不去。毕竟是伺候四爷的人,媳妇若是做得不周到,岂非在打四爷的脸?所以媳妇想,媳妇带来的人,媳妇一定要严加管教,而四爷身边的人……就让四爷安置吧,媳妇保证不置喙一句。”

    卢氏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个院子里的人要分成两家来过?

    孙氏与刘氏也面面相觑,这相府出来的千金果真是与众不同呢,她们还是头回听说这样的规矩。

    李氏与姜氏皱眉,但凡嫁入夫家,都是女主内,男主外,院子里的事自然要由女人全权处理,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不把自己当金家人?

    李氏顺便还多想了一步,既然不把自己当金家人,那么她的嫁妆,金家是不是也动不得了?

    多年相处,秦道韫自是能猜到李氏心中所想,不觉好笑,但什么也没说,只望住阮玉,目露深思。

    卢氏的脸色开始阴沉。这个阮玉,这不是当着那俩老太太将她的军吗?都说家和万事兴,她倒好,进门第三天就跟自个儿男人分家,这是活活要把人气死啊。

    阮玉则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她知道这样会令卢氏难做,可是她必须坚持,否则她就有与金玦焱牵扯不开的罗乱。他不是心疼他的璧儿吗?他不是要为他的璧儿做主吗?这回就让他彻底做一把主!

    ☆、020当家理事

    而且孙刘二人在前,卢氏为了表示自己的通情达理,宽仁大度,以及对丞相千金儿媳的抬举,令那二人心生忌惮,当是不会不应,至于过后……反正只要不同金玦焱扯上关系,婆媳矛盾就会少上许多。

    果真,她听到卢氏在慢慢的平顺气息,然后笑意和煦道:“既是如此,你就回去安排吧。老四那边,我来跟他说。而若是当真缺了人手,可要记得跟我讲,千万别累着自己……”

    说着,还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

    阮玉便恭顺的应了句,缓步退下。

    出得福瑞堂,春分和夏至都拿崇拜的眼光看她。

    姑娘是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这种改变她们喜欢。以前还担心姑娘嫁过来受气,现在看来,姑娘进退有度,还非常能抓住时机。这不,她们以后就可以有自己的天地,再不用去看金玦焱的脸色了。

    于是回去的路上,二人简直是兴高采烈。

    小轿停在院外。

    阮玉下了轿,但见两个小厮正在更换门楣上的匾额,“清风小筑”四个大字果真带来一缕凉风,将心中郁闷一扫而空,整个人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

    璧儿立在门外,看着牌匾,满面纠结的扭着手,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不过春分和夏至谁也没理她,一左一右的扶着阮玉进门。也不知说了什么,屋里的立冬就爆出一阵欢喜,顺传来两声狗叫。

    璧儿的脸色便愈发难看。

    稍后,夏至打里面出来,神色清冷且客气的看着她:“奶奶请璧儿姑娘进去稍坐。”

    这个夏至,她昨儿晚上随金玦焱来时便在门口见过。大约是因为出身相府,有着金府下人没有的骄傲,即便受了四爷的呵斥亦不曾低声下气,却也不像现在,那眼神总好像透着一股鄙视、审度甚至是厌恶的感觉,如同带了刀子,要剜下她两块肉来。

    她做错什么了?

    璧儿鼻尖一酸,就要哭,反被夏至一个冷眼瞪回去,那意思似在说,四爷也没在这,你哭给谁看?

    她只得吸了下鼻子,缩着肩膀,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

    时已深秋,外面寒凉,屋内却温暖如春。

    四奶奶坐在桐木高脚椅上,春分一边殷勤的给她拿捏,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璧儿瘪瘪嘴。

    不过出去一会工夫,哪就累着了?不过她必须承认,这个女人的容貌、气度、做派,是她努力一辈子都撵不上的。

    仅一个出身,便落下了十万八千里。

    正沮丧着,忽听春分道:“还不快给璧儿姑娘拿个杌子,再上杯茶?仔细四爷回来见到璧儿姑娘委屈了,再气坏了身子。”

    话说得是事实,语气也很快活,可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璧儿有些难安,但立冬已经端了小杌子过来,不由分说,就把她按坐在上面,眨眼间,手上又多了一杯茶。

    茶杯热乎乎的,掌心暖融融的。

    夏至直起身子:“这就对了,否则站在门口,一副受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奶奶怎么苛待了姑娘似的。”

    璧儿刚要开口,又被一句话堵住:“我们奶奶可是大度的人,但也容不得人糟践!”

    “夏至,怎么说话呢?仔细把璧儿姑娘吓着。”

    春分瞪了夏至一眼,但璧儿看得出,那眼神亲切得很。

    “是这么回事,璧儿姑娘……”春分对她笑了笑,笑容极是亲切:“我们奶奶打太太那回来,已经说好了,咱们这些陪嫁来的人都归奶奶管,而四爷身边的,都归四爷管,彼此互不相干……”

    什么?

    璧儿睁大眼睛,她还头回听说这么个管法。

    “四爷临走时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要为你做主。我们奶奶就给吓到了,生怕有什么做得不妥帖惹四爷生气,索性直接就把你交给四爷了。然后看璧儿姑娘暂时没有去处,就先让你屋里歇着,待四爷回来再领你出去安置……”

    出去安置?怎么安置?这难道不是四爷的地方吗?要她出去?上哪去?

    璧儿紧张起来。

    其实作为爷们身边的丫头,到底肩负什么使命,宅子里的人都清楚得很,她也早将自己定位在那个位子上,只等着被收房了。

    她已十六岁了,太太说,她生得好,跟了四爷不吃亏,待将来有个一儿半女,就抬她做姨娘。

    四爷虽然脾气不好,其实人是不坏的,对她也不错,不管怎么骂别人,从来不肯骂她,还一心护着她。而且四爷是金家唯一的嫡子,人又生得俊,她早就……

    或许她应该听莲儿的话,用点手段……莲儿就是这么成了三房的姨娘。可是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她觉得,四爷总能觉出她的好的。若论模样,论身段,她是金府数一数二的,连三爷都对她另眼相看,所以她一直等着四爷,等着他……

    四爷要成亲了,她心里挺不是滋味,不过她也知道,依她的身份,将来顶多是个姨娘。只不过不论是正妻还是姨娘,总有受宠不受宠之分,三奶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于是即便是个姨娘,她也想当受宠的那个。

    于是昨天,她特意等到四爷回来,特意把自己冻得冰冰凉。

    四爷果然生气了,这让她很高兴,原来不管四爷娶了谁,她都是他心中最重的。而今天,四爷还说他要为她做主,这是不是说自己要被抬姨娘了?

    在正妻尚未生产便被抬了姨娘,这是多大的荣耀?纵然没有高贵的出身又如何?男人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她生了长子,便可以当这福临院一半的家。

    只可惜她只高兴了半截,就见福临院换了牌子。

    这是不是说,这里要变天了?

    她又翘首张望半天,没看到四爷,倒是等到了四奶奶,还得了这么一句话。

    四奶奶是不是嫉妒她了?要把她打发出去?依四奶奶的出身,太太不会不允许,而她,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丫头……

    杯上的热度已无法温暖心头的寒冷。

    她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四奶奶,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说,我可以改……”

    “哎呦,哪是说你犯了错?”春分急忙使立冬将璧儿扶起,继续坐在杌子上:“璧儿姑娘想必是多虑了,奶奶的意思就是从今往后你继续跟着四爷,四爷想怎么安置你就怎么安置,奶奶绝不过问!”

    璧儿哭声一滞,泪眼蒙蒙的睇向阮玉。

    春分也看向主子,弯着腰,那意思是问,我这么说可是妥当?

    阮玉微微的点了头,向着璧儿笑道:“我初来乍到,对府里的规矩还不大清楚,生怕委屈了哪个,惹四爷不高兴。人常说,这病啊,都是打气上来的。这院里若是没了四爷,咱们依靠谁去?所以就让四爷按着自己的心意办事,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璧儿还是将信将疑。

    阮玉便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又拿帕子擦了擦戒指上的红宝:“璧儿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妨等四爷回来一问。”

    语罢,再不理她,只对春分道:“说是要归置院里,还不快把人叫来?过后就要吃午饭了。”

    春分忙遣夏至出去唤人,霜降则服侍阮玉换了套舒适的家常衣裳并裙子,又解了灵虚髻,绾做堕马髻。

    阮玉再从里屋出来时,璧儿只看到她穿了一身豆青色绣连云纹的袄裙,相比于此前的明艳照人,这一刻的她则多了几分清雅与高贵,就像月光下的一抹流云,灵动又神秘。

    她不由自主的低了头,脚亦往后缩了缩。

    “璧儿姑娘的茶凉了吧,立冬快去换一换。”阮玉亲切的关心她。

    然后人就走了出去,她听到正屋里有椅子挪动的声音,紧接着夏至来报:“禀奶奶,人都在门外了。”

    阮玉拿了花名册,只一翻,便觉头痛。

    这两日在她跟前晃的只春分四人外加个丁嬷嬷,可是册子上,除去这四个一等丫鬟,还有六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洒扫丫鬟与粗使婆子、护院婆子并管事的媳妇子共二十人,还不算四户陪房。

    她深吸了口气。

    前世,她始终是被人管理,今生,却要管理别人,位置一调换,还真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这些事必须很快就得理个清楚,否则麻烦事多着呢。就像昨儿个,金玦焱便借题发挥,她可不能再给他抽风的机会,趁他回来之前,赶紧先下手为强。而且她方才略略一扫,仅凭她们请安的动作,就可看出不少人训练有素,不愧是相府出来的人,如此一来,事情或许会简单许多。

    “立冬,你去瞧着璧儿姑娘,别让她渴着饿着,若是累了,就照顾她歇会。春分、夏至、霜降,你们拿上纸笔,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下来,并录下她们是家生子还是外面买来的,都擅长什么,做过什么,想要做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稍后交给我。丁嬷嬷,麻烦您让这些人按照身份站好队,帮我看着点。而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今天但凡在场的,不要多话也别揣什么旁的心思,如实相告便好,否则将来出了什么差错或被我查出什么来,就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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