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举收起复杂,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金宝锐用力点头,转头冲向金宝锋:“二哥!”

    金宝锋老成持重的点点头。

    也不知二人打算做什么,秦道韫却趁这档站起身,屈膝一礼:“后院那些器皿还需儿媳照料,儿媳便先下去了。”

    经历了这一波又一波的热闹,她的那个小插曲实在不足为道,人也愈发显得黯然。只是她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赶在自己房中孩子要献礼的时候走,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卢氏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却也知道她的性子:“嗯,那你便去看看吧。”

    秦道韫退下。

    卢氏又往金玦淼那一睃,见他瞅也没瞅秦道韫一眼,只兴致勃勃的盯着两个儿子,方才郁闷的心情于是一松。

    小哥俩走到地中间,站定,彼此拉开一定距离。

    金宝锐龇龇牙,转手打怀里掏出个毽子。

    阮玉一怔,所以没有注意到,金玦焱忽的微欠了身子,眼底光芒一亮。

    小哥俩开始踢毽子了。

    阮玉不觉瞪大了眼睛。

    只见彩色的毽子于二人之间飞来飞去,半晌没有落地,听话得像缠在小猫爪子上的线球。

    再看金宝锋,抿着小嘴,神色郑重,面对活泼的毽子,就仿佛在攻克一篇艰深难懂的古文。

    人群中方有喝彩,就见金宝锋用力一踢。

    毽子飞得老高,让人怀疑这场珠联璧合就此宣告终止,然而金宝锐已经站在了毽子下方,腿一抬,不仅稳稳接住了毽子,还就势一甩,表演起花样来。

    阮玉也惊住了。

    这段时间,金宝锐经常跑她的清风小筑,缠着她讲解踢毽子的要领,还要她进行示范。

    她自觉不过是敷衍了他,因为每每他有要求,她便应允,从不检查课业,却不想……

    三房的孩子,都是有心人,这小家伙背地里不知如何下了苦功,又瞒过了众人,只待今天一鸣惊人。

    她不由得羡慕起秦道韫来,竟然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聪明又懂事的孩子,若是换作她……

    换她做什么?她在想什么?

    她对这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念头大吃一惊,转而将它打落下去。

    毽子依旧没有落地。

    在这场表演中,金宝锐显然是主角,负责各种高难度动作,而金宝锋虽为配角,却并非一无是处,他负责监督毽子,一旦有脱离弟弟控制的嫌疑,就补上一脚,让它回归正轨。

    气氛已经热闹非凡,尤以金玦淼最为兴奋,不时拍一下手,不时来一句赞:“好儿子!”

    这是属于一个父亲的骄傲吧。

    阮玉正在感叹,前方表演已经圆满结束,小哥俩还就势摆了个造型。

    金成举手臂一张:“乖孙子,快过来,让祖父抱抱……”

    小哥俩跑到金成举怀里,金成举一人亲了一口,“乖孙乖孙”的叫个不停。

    卢氏的脸色便分外难看,方才的松快不翼而飞,此刻胸口堵得难受。

    ☆、076弄巧成拙

    “乖孙子,这是跟谁学的啊?踢得真好看!”

    “四婶教的!”金宝锐立即把阮玉递了出来,未等阮玉反应,又来了一句:“四婶踢得可好看了,比孙儿的花样多多了。四婶,你也来两下,让咱们开开眼界!”

    金宝锐本想着自己这两招都得了个满堂彩,一心想给阮玉个表现的机会,以示感谢。

    岂料阮玉自打他把自己供出来,就紧张的睇向阮洵。

    真正的阮玉,似乎不会踢毽子……

    阮洵倒好像没什么反应,反正自打金宝姗的鞋面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他就摆出一副笑眯眯且骄傲的样子,那表情分明在说……看我闺女,看我闺女……

    而此刻,一声怒吼炸出:“胡闹!”

    众人一惊,立即望向金玦焱。

    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弄出这么一句,坏了气氛,正想解释,一旁嫉妒得眼睛冒蓝光的金宝娇忽然来了一句:“三弟真不懂事。四婶怎么能踢毽子?万一把小宝宝踢掉了怎么办?”

    小宝宝?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阮玉。

    阮玉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金玦焱的目光尤为复杂。

    他盯了阮玉一眼,又飞快垂下眸子,搭在扶臂上的拳开始攥紧。

    钟忆柳则当即白了脸,眼神空洞,身子摇摇欲坠。

    金宝娇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一嗓子喊得不对劲,急忙改口:“大庭广众,四婶是个女人,怎么好踢毽子?四叔,我说得对不对?”

    这的确是金玦焱的初衷,而且当时他还有一种怎么可以让阮玉的灿烂被别人看到的古怪想法,可是此刻的他,心里翻滚的却是一种仇恨。

    孩子……

    孩子……

    阮玉还没等进门就给他戴了顶绿帽,莫非她的肚子里真的有了野种?

    屋子里特别安静,大家都在猜测金四奶奶是否真的身怀有孕,根本就没有想到阮玉私奔那档子事,他却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嘲笑他……

    金宝锐嗫嚅着,说自己根本没想那么多,不过是为了……

    金宝娇则得意的看着他。

    她终于扳回一局了!

    阮玉觉得自己早就应该离开了,方才她赖着不走,一是因为阮洵在此,她于情于理需要相陪,一是她实在不愿意去菊英园挨冻,还得听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曲目,再有便是她的礼本就安排在后面,顺便也想看看孩子们都有什么新奇的玩意,结果……

    她起了身,准备施礼告辞,却听卢氏慢悠悠的来了句:“我倒觉得娇姐儿说得没错。”

    睇向金玦焱:“老四,你当真该加把劲了。我倒想瞧瞧,你的孩子能鼓捣出个什么新鲜玩意……”

    只说“你”,而非“你们”。

    然而所有人好像都没有听出这其中的奥妙。

    卢氏拍了拍立在身后的钟忆柳的手。

    钟忆柳仿佛被拍出了心中的闷气,重新抬了头。

    这边厢,阮玉已经告辞了,而金玦焱也站起了身,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众人只看着二人离去,在骤然而至的冷场中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人注意到挨得非常近的金成举跟阮洵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下眼色……

    ********

    这一天下来,可真是累得腰酸背痛,阮玉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客人尚未全部离开,姜氏心疼她,就让她先去歇着。

    她也不客气,直接回了清风小筑。

    春分几个今日也忙得不行,服侍她沐浴更衣后,便让后厨煲了羹汤,要给阮玉解解乏。

    立冬端着麻姑献寿粉彩盅回来的时候,恰遇上千依。

    千依拦着她说了几句话,特别强调了在如花惹祸一事中自己的英勇表现。

    立冬着急回去,就小嘴甜甜的喊了几声“千依哥哥”,把千依乐得直摸脑门。

    立冬转身离开,却没有看到千依回了头,冲她诡谲一笑。

    ********

    烈焰居内,穿着杏子红半透明的云绡小衣,系柳花裙的璧儿将一包粉末颤颤巍巍的倒进青瓷三彩小盅里。

    她太过激动,以至于不少粉末撒到了茶托上。

    她急忙拿手抿了,又用汤匙飞快的搅动茶水,使得那粉末终于溶解在水中。

    她丢了纸包,将茶盅放在红木雕拐子纹大方桌的右手……平日金玦焱伸手端茶盏的位置。

    今儿四爷喝了酒,定然口渴,而百顺传回来的消息,是正在返回的途中。

    就是今天了!

    太太听说上次她失了手,又把她好一通骂,说给她个抬举的机会她都抓不住。

    这能怪她吗?

    她是女孩子,又不会那些狐媚手段,四爷若是不动,她又怎么能……

    于是太太大骂一番四爷也是个“不懂事的”,便决定让四爷“动”了。

    太太给了她一包药粉,说只要下到茶里,四爷喝了,保准她一举成事。

    她在红杏那里听说过这种药,一时间脸红心跳手哆嗦。

    可是想想四爷的英俊,想想四爷的精壮,想想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半个主子,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对四爷的渴望……

    她深吸了口气,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忽然脸一红,掀开石音色的锦锻帐子,一头滚了进去。

    帐帘一合,满室寂然无声。

    ********

    金玦焱大步而归。

    进了门,就开始解领上的褡绊,口里喊着:“璧儿,璧儿……”

    没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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