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心头震了震,没有抬眸,只捏紧了帕子。

    来人不知是被这一声吓到还是被阮玉的身份惊到,连连道歉。

    金玦焱怒不可遏,拉起阮玉就走。

    此人急忙追上前:“金四爷请留步。”

    他郑重作了一揖:“鄙人是赛珍园的新主人齐诚,这两日进了一批货,但苦于无识货之人,无法估价,本想着上门去请金四爷,可是园子刚到手,有太多的事需要张罗。可巧,金四爷今天就来了……”

    “等等,”金玦焱打断他:“你是说,赛珍园易主了?”

    齐诚连连点头:“曹先生年迈,早有退意,于是就将园子交给了我。就是上个月的事,金四爷不知?”

    按理,像金玦焱这种对古玩异常感兴趣的人,这个圈子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法眼,可是怎么对这么大的动静一无所知?也便难怪齐诚拿那种眼光看他。他这阵子都在忙什么?

    见金玦焱不说话,齐诚赶紧上前,万分诚恳道:“这大约就是缘分吧。金四爷能不能随在下移步后园,瞧瞧那几样宝贝?实不瞒金四爷,这阵子我也没少找人,可是他们说法不一,都把我弄糊涂了。我一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全是凭着一腔热血兑下了这赛珍园。虽是初初涉猎,可早前就听说过金四爷的名头,真是如雷贯耳。还望四爷不要嫌弃在下鄙薄,随我去瞅瞅,如何?”

    金玦焱就看阮玉。

    齐诚见状,使劲给阮玉作揖:“金四奶奶,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

    不过是脚上的泡,自己走的,怪得了谁?

    阮玉便淡淡一笑,齐诚顿时目光大亮,将手头的事交给下人,亲自引着二人往后园而去。

    ——————————

    后园比较僻静,仅几间砖瓦房,沉默在芳草碧树间,偶尔听到鸟声嘀哩,更添清幽。

    齐诚引着二人来到房前,挥了挥手,守门的小厮便退下了。

    齐诚躬了腰,亲自开门,阮玉便随金玦焱迈入房中。

    屋内有规有矩的陈设着桌椅板凳,还有瓶盘香炉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摆置,看起来就如同住家一样,不过根据金玦焱此前的提醒,她估计这些貌似平常的物件当就是齐诚口中所言的新近之物了吧。

    金玦焱打量一番,唇角露出笑意。

    齐诚点头哈腰:“金四爷,您看这……”

    金玦焱转头睇向阮玉:“你来瞧瞧……”

    阮玉立即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开什么玩笑?

    他便牵了她的手臂,直拉到一张紫檀大桌前:“随便看,不是还有我么?”

    这是要考她吗?

    齐诚堆了一脸的笑,不断点头:“金四奶奶随便看,随便看……”

    虽然他也不知道金玦焱拉了阮玉要她看什么。

    阮玉垂下眸子,手在桌面上摸了摸,又扳着桌角抬了抬:“这好像不是紫檀的……”

    “为什么?”

    “因为它比较重,而且桌面只有两拼,紫檀桌面多是几块板拼起,不过个别紫檀倒是有超宽的……”

    屋子里很安静,只几只苍蝇飞来飞去。

    怎么会有苍蝇?嗡嗡乱叫的好像在嘲笑她,讨厌!

    阮玉挺了一会,终于坚持不住了:“不是还有你嘛,我就是随便说说……”

    金玦焱忽然大笑,拍着她的肩:“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阮玉一怔……难道她蒙对了?

    心头一喜,转瞬……

    什么孺子?谁是孺子?你才孺子呢!

    齐诚看了半天,终于瞧明白了,不由激动上前,又作了一揖:“金四奶奶亦是非比寻常,果真是……”

    呃,虎夫无犬妻?有其夫必有其妻?

    他该怎么夸?

    他愣到那,金玦焱倒高兴无比,拉着阮玉到处走,到处看,简直如同在自己家一般。

    “这个你瞧瞧?”

    “你再看看这个?”

    “还有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阮玉答错了,他就纠正,细心解释,答对了,他比阮玉还高兴。

    齐诚看着他们在各色物件中穿梭,谈论,先是默记,而后命人取了纸笔,也不敢打扰二人,只走笔如龙的录下。

    金玦焱带着阮玉转了一圈,意犹未尽,还打算出去走走。

    齐诚连忙拦住,他方记起,他这是在帮别人瞧宝贝呢。

    齐诚满脸崇拜,连连道谢,又示意他去看摆在窗边的一张大漆的案子:“这件……金四爷,您还没看呢。”

    金玦焱回了头,淡淡一笑:“这件,不看也罢。”

    “您是说……”齐诚的心思直接飞到价值连城上面去了。

    金玦焱一手在前,一手负后,环视了番四周,气定神闲道:“你这屋子里的物件虽不能说都是上佳,但至少是真的,唯有这案子……”

    “我这可是花……”齐诚转转眼珠,按下银子的数目,只道:“这可是五百年前的古物……”

    “古物?”金玦焱瞅了他一眼,笑:“怎么个古法?”

    齐诚跑到案子前:“您瞧这颜色、这质地、这裂纹……”

    金玦焱也走到案子前:“若说一样家具如何做旧?泡,暴晒,再泡,再暴晒,每个环节持续半个月,这样颜色跟裂纹都会显得很均匀。或者刷上漆,褪掉,再刷,再褪。更或者染色、用火烧……方法多的是。你这大漆的做法当是披麻挂灰,砖灰是拿猪血调制的,若是经历了五百年,什么味都散了。可是你瞧瞧现在,你想没想过你这屋里哪来这么多的苍蝇?这么多的苍蝇为什么单单往这张案子上落?”

    齐诚四处张望,又瞧瞧案子,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哎呦喂,我这是,我这是……”

    他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个令他浑身疼痛得直抽抽的钱数。

    金玦焱无限同情:“初时都这样,教训是拿银子买来的,以后你保证不会再出这样的错!”

    他语重心长,仿若长辈般的拍拍齐诚的肩膀,再加上身材高大,把齐诚比得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看得阮玉直想笑。

    他则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再环顾四周:“这屋里的物件若是卖得好,倒也不算损失太多。”

    齐诚擦擦湿润的眼角,正要点头,然而动作一顿,猛的抬起:“金四爷,我想到一个好主意。若是您能……我保证不亏待四爷!”

    金玦焱皱了眉,刚要开口,齐诚已经扯了他躲到一边,明明没人,还偷偷摸摸的张望一番。

    “四爷,到时我将东西摆出去,您只需围着它转上两圈,临了再回头瞅上一眼,我就……”

    金玦焱立即甩开他,掉头就走。

    “四爷,四爷……”齐诚在后面追。

    回头拦住阮玉:“四奶奶,求您帮我跟四爷说说……”

    阮玉绕开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齐掌柜的切肤之痛,难道要加诸于他人吗?”

    齐诚直恨不能撞墙。

    好容易把俩人劝住了,连连作揖:“是在下的错,请金四爷跟金四奶奶莫怪,莫怪……”

    俩人也不好太过坚决,又寒暄几句,气氛缓和过来。

    齐诚擦擦脑门上的汗:“其实方才也是一时想不开。这案子再如何,如今我就把它摆在这,传上几代不也成了古物?”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再聊了一会,齐诚就请金玦焱随便挑样可心的玩意带回去。

    金玦焱便看阮玉:“你喜欢什么?”

    阮玉自是不好拿人家的东西,再说,她对这些物件还真喜欢不起来。因为这些东西首先就需要妥善保管,而她偏偏不喜欢操心。

    金玦焱便推辞了。

    齐诚连连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张银票递给他,他看也没看就收了。

    阮玉不禁瞪大眼睛。

    待告别齐诚,出了后院,阮玉就盯着金玦焱瞧。

    金玦焱笑,打怀里取出银票。

    五百两!

    阮玉的眼睛又大了一圈。

    她还以为他无所事事,原来他早就在捞外快了。

    ☆、210我媳妇!

    金玦焱则分外得意,将银票故意细细折好:“这是这行的规矩。否则你以为我每个月都给你那虎皮送一千两……那银子除了月例,还能打哪出?方才你若是选一样,这银票就省了。不过你若是眼光好,他怕是又要心痛了。”

    见阮玉依旧傻傻的看着他,忍不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阮玉低了头:“其实那虎皮是送你的,你不用……”

    “那怎么行?”

    那可是我好容易找到的一个能够名正言顺去看你的机会。

    其实,我们本来就是名正言顺,可是为什么……

    阮玉抬眸,望向远处的葱绿:“都这么久了,再贵的东西也有尽头,所以……”

    “阮玉……”金玦焱只觉这话分外不祥,似乎在透露着什么信息。

    阮玉已经转过话题,示意他回望刚刚走出的房子:“你说,他给你出的那个主意,你没应,他会不会找别人……”

    金玦焱冷冷一哼:“左不过又成了别人的教训。只是他若敢……这个赛珍园他也开不了多久。如果他够聪明……”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们已经走出了后园,而正有几人迎上来。

    “金四爷……”

    “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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