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特别的礼物?
    林槐咬重了“礼物”两个字的音节, 微微扬起下巴。
    他瞟向被他搁置在鞋柜上的四卷画作。在进入502之前, 林槐分明已经将画作卷好, 然而如今, 其中一幅画卷已经滚开了画尾,隐隐可见鲜红的衣角。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美女这么性急啊。林槐带着微笑想着。
    画家的脸上也带着如出一辙的微笑,他走向林槐,拍了拍他的手背, 发自内心地道:“你能留下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这个画面是如此的和谐合拍。两个人握着手,彼此之间都没有儿女情长的私心,并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带来了/收获了最好的礼物。
    “你放心, 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那八幅画作里的鬼怪虐死你。”
    林槐跟着画家走回沙发上,再次想起了任务, 认认真真道:“毕竟你要是死了——我的麻烦,就大了。”
    林槐的天真善良再次超出了画家的预料。他再次感觉眼前这个青年灵魂清澈超过他人,并更加地想要夺取他的灵魂。
    “你太善良了。”画家无奈道,“即使我死了,这也与你无关,你不必背上良心上的谴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是什么吗?就是良心所受到的谴责。它太重了,远超出你的承受范围。”
    ——即使我死了,这也与你无关?
    ‘想要夺取我的灵魂,却想要逃脱我的制裁,啧, 这个人还真是想得美啊。’林槐想着,‘想要逃?可没那么容易。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别人得罪我,然后再制裁这些得罪我的人了。’
    林槐于是翘起腿来,坚定地摇了摇头:“你的死亡,会和我有关。”
    尽管林槐的物理重击还未抵达画家的身上,他的话语却已经像一柄大锤,狠狠地锤向了画家的心灵。
    “……你太无私了。”画家笑了笑,眼角浮现出睿智的笑纹,“有时候无私并不是一件好事,它反而会变成……别人对付你的武器。”
    画家的睿智发言让林槐也很受触动,他于是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允许其他人或鬼来抢走我的快乐。”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的心意都在笑容里。
    夜深沉,窗边的八幅画中渐渐传来了异动。
    “呜……呜呜……”
    哀婉的哭声,从其中一面黑布下隐隐约约地传来。
    画家记得哭声的主人。那是他的女学生,是一个家境贫寒但又很有灵气的女孩。女孩穿着白色的布裙,捧着一束向日葵,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假期的午后心血来潮地回到了恩师的画室中……
    她走进了那间画室,从此再也没走出去过。
    画家有些焦虑,他抿了抿嘴角,用余光瞥了林槐一眼。
    林槐专注地展开自己所带来的画卷,似乎对那阵哭声毫无察觉。
    画家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依旧不敢怠慢。他原本想找个借口去阳台上处理一下,却被林槐所展开的那幅画卷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
    画家屏住了呼吸。
    在绝对的“美”之前,就连呼气与吸气,都成了对艺术的亵渎。
    “这幅画是……”
    “这幅画是,‘兰’。”
    幽幽兰草中,黑发如瀑的少女哀婉地看着他。她容貌柔美、眼神灵秀,眼中却蕴着浩渺烟波,是化不开的若水哀愁。
    她眼波盈盈,像是穿越了宣纸,将自己的爱恨幽怨传递给画外之人。
    看着画家痴迷的眼神,林槐微笑着偷偷把自己的手从画作里抽出。
    上面还卷了一些女鬼的头发。
    ‘和之前的道具不太一样,这个四美图里面的女鬼,还有些叛逆啊。’林槐将那几缕被他扯掉的长发扔到地上,‘早点听我讲道理不就好了?非要被我扯掉头发弄哭。’
    “杰作……简直是杰作……”画家喃喃着,“你是从哪里得来这画?这名画师……又是谁?”
    “是一名女子。”
    “太美了,太美了……”画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空气抚摸画作,“这简直,简直是……”
    漆黑如海藻般的长发,卷上了他的指尖。
    画家对此恍若未闻。他在林槐的邀请下,一幅幅地欣赏其他的画作。
    白雪红梅,竹林墨客,东篱美人……每一幅画作,都美不胜收。
    “神异,简直是神异!”画家难以遏制心底的激动,“难以想象这几幅画竟然出自人类的手笔,只是看它一眼,我便感觉自己已身临其境,几乎就要走进画中,而画中的美人,就要走到我的身侧……”
    林槐把兰画里伸出来的一撮头发再次拍进画纸里,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您真的很有艺术鉴赏力。”
    画家:“在看到它们的那一刻,我寒毛直立……我想,那一定是一种被宏大的美丽所震慑的力量。我能感觉到那些画者的灵魂,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感觉……灵魂共鸣的感觉……”
    林槐拍了一掌梅花,把其上浮现出的寒霜全部拍回了画里:“您真的很有艺术鉴赏力。”
    “我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所有的文字,在这一刻都那样苍白无力。”画家用手捂住自己的眼,“在看见它们之前,我从未想过艺术竟能抵达这样高等的境界。在看见它们之后,我才意识到,我自诩艺术家,居然虚度了那么多年的时光……我简直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林槐拍拍他的肩膀,另一只手顺手折断了从竹画里伸出来的、如刀般锋利的竹笋:“你以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感慨了,也再也不会白‘活’了。”
    ——毕竟你都死了。林槐想着,试图用乐观的精神感染画家。
    画家显然很受触动。
    四幅画暂时性地偃旗息鼓。林槐和画家再次坐在了茶几两侧。在被眼前的艺术所震慑后,画家想要得到林槐的灵魂的心情,也更加浓烈了。
    林槐是一个奇迹。他不仅为他带来了这样完美的灵魂,甚至还买一送四……画家简直迫不及待要把他连同这四幅画一起据为己有。
    时钟渐渐指向午夜十二点。林槐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与此同时,画家也端着一杯加了料的热牛奶,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
    目前为止,林槐已经完全对他放下了戒心……画家这样想着。
    他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他的事业,他的一切……都要从这杯加了料的光明牛奶开始。
    “林……”
    画家正打算轻声细语地哄骗林槐喝下这杯牛奶,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林槐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阳台上画作的方向!
    “你……”
    “呜呜呜……”
    一阵幽泣之声,生生将画家从狂热的激情中拔出。
    哭泣声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浇醒了过来。
    完了。
    画家在心里暗骂一句,他沉溺于自己即将成名的激动之中,居然忘记了那几幅该死的画!
    他极快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端着牛奶杯走到林槐身边。林槐的双眼还盯着那幅画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画家温言道,“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林槐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无助。
    “我好像听到了……”他低声说。
    “听到了什么?”
    林槐抿了抿唇,半晌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他似乎很想逃避这个话题,画家计上心来。他端着牛奶杯坐到林槐身边,道:“你……看到什么了吗?还是听到了什么?”
    他当知心大叔的模样真是熟练又无辜。如果坐在此处的是其他人,必然很难发现他的伪装。
    林槐低着头:“我好像听见了……”
    “听见什么?”
    “听见了……从阳台上的画里传来的……”林槐断断续续地道,“哭声。”
    “哭声?”
    画家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你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
    林槐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背,画家见他紧张的模样,笑道:“是有些精神过于紧张了吧?来,喝杯牛奶,这个有助于放松神经。”
    “其实,我也没有特别紧张。”林槐低声道,“我听到了哭声,但那个声音很小、很小……”
    他突然站了起来!
    画家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扩大,就已经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槐走向茶几上的那四幅画,手臂一伸,便没入了画中!
    他像是很随性般地在里面搅了搅,唇角微微勾起。他动作优雅,漆黑的长发如丝绸,缠上了他的手臂。
    接着,他向外一拉!
    “bingo。”画家听见他略带笑意的声音。
    年轻人放松了手臂,任由长发如潮水般退去,接着,他便听见了由画里传来的女人惨烈的哀泣。
    “没事,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被你的画吓到的。”年轻人回头向他眨眨眼,“我的画里,女鬼的哭声可比你画里的哭声大多了。这点小声音,算什么。”
    画家:…………
    林槐:“我早就习惯了。”
    “你……!!”画家目眦尽裂,向后退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哎呀,你怎么开始害怕我了呢?”林槐耸耸肩,向他走来,“我都没有害怕你呢……我们花费一个下午建立的友情到哪里去了?对了……”
    他微微一笑:“你不是说想见见这四幅画的画者嘛,喏……我都给你找来了。”
    四道红影从画作中升起,静静地立在林槐身后。
    “惊喜吗?”林槐偏着头看他,笑了起来,“来,大家都过来,欢迎欢迎他,来和这位欣赏家握握手。和谐一点,别把他手扯掉了,我是让你们来交朋友的。”
    画家:…………
    “你、你到底……”
    “奇怪,你不是艺术爱好者吗?见到和自己灵魂相通的画作,应该很高兴啊。”林槐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高兴地拍了拍手掌,“我懂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需要喝点牛奶,压点惊,对吧?”
    苍白修长的食指勾住牛奶杯,林槐将它拎起来,将里面的内容都倒入了红茶杯中:“比起牛奶,我还是更喜欢喝奶茶一点,看在你这么热情的份上,就不收你的加工费了。”
    “张开嘴,是你自己喝,还是我给你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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