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赐大约知道了,这是一个很大的亲族,昨天收留他们的那位郑老爷应该是家族的族长,这个大家族住在这个大庄园里面,那个大娘应该是家里主事的女人,这些闺女是族里各房的女儿。

    刘赐看着这大娘和那些女儿们的状态,感到很亲切,他这几个月在京城里面见多了那些诡诈的面孔,回到这民间总算看到人们亲切的模样。

    这京城往南,一路直到江南的广袤地界,是大明朝最富庶平安的地方了,生活在这片广袤地域的人民也是大明朝的中坚力量,这些人民占了国家人口的一半以上,国家的税收,兵役大部分由这些人民提供。

    近两百年平静的生活造就了这些人民祥和善良的性格,传自唐宋的礼教在这民间发挥着积极的作用,人民遵守着礼教,但又不像饥饿荒蛮的时候那样严苛地崇拜礼教,这些女孩并不那么严苛地遵守男女之防,倒是颇显出些天真浪漫的样子。

    刘赐走过他和婉儿住的这个院落,前面是一道横亘的长长的回廊,他顺着阶梯走下回廊,又是一个颇阔大的院落,走过这个院落,才是前厅。

    眼下这个院落可比刘赐住的后面那个院落要体面得多了,那些砖石木柱都敦厚扎实,漆着油亮的黑漆,虽然这些建筑装饰相比京城或者南京城的庭院显得还是有些简单,但这些建筑胜在厚重大气,虽然没太多雕琢,但看得出是经过好几代人精心营建的。

    刘赐摸着回廊的长长的座椅,只见座椅上一尘不染,看来是时常清扫,回廊周围栽种的花草树木也裁剪得颇为精致。

    又有一群孩童从旁侧的小院落里跑出来,看来不知道是这个家族里哪一房的孩子,他们在领头的大孩子带领下跑向前厅,嘴里也喊着:“女先生,女先生……”

    刘赐跟在孩子们后头走去,他登上前厅的台阶,走进前厅。

    前厅是一个阔大的厅堂,是这个家族迎客的地方,刘赐昨天生着病昏昏沉沉的,没看清这个家族的建筑样貌,此时只见这个厅堂颇为阔气,顶上建得很高,四根粗壮的木柱支撑起这个厅堂,厅堂里面摆放着一些厚实的木制桌椅。

    厅堂里面已经挤满了人,人们纷纷围着厅堂中央的一张木桌,刘赐挤开人群,只见婉儿坐在木桌旁,正给几个族人做针灸。

    婉儿拿着尖细的针,稳稳地扎进一个男子的肩头,那针扎得很深,扎进肉里面有一指长的深度,然后婉儿又拿起一根针,扎进男子的后脑勺。

    看见婉儿把针扎进男子的后脑勺,众人都惊呼起来,那个男子是个年轻人,看来是一个种田的农户,穿着草鞋,皮肤黝黑,肢体健壮,他还不知道婉儿把针扎进他的脑袋,见到周围的人在惊呼,他倒是有些紧张了,忙问婉儿道:“先生……我怎么了!?”

    婉儿似乎听不到周围嘈杂的声响,她已经稳稳地把针扎进去了,她松了手,说道:“没什么,你好好坐着,记得不要躺卧就行。”

    然后婉儿又转向下一个人,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婉儿问道:“老丈,你哪里不舒服?”

    老者指着腰,说道:“这儿总是不利索,酸痛。”

    婉儿伸手掐了掐老者的腰部,问道:“痛吗?”

    老者说道:“痛。”

    婉儿说道:“这是风湿的病症,我给你的命门和三焦穴上扎针。”

    老者惊道:“姑娘,不,先生,你说‘命门’?”

    婉儿已经拿出针来,笑道:“老丈放心,命门是一个常见的穴位,你坐好。”

    老者还没说出下一句话,婉儿已经把针扎进去了。

    婉儿拍拍老丈的肩,站起来环视四周,说道:“好了,大伙都下了针了,今天就先给这么多乡亲下针,还有要下针的乡亲请明天再来,现在我开始收针。”

    说着,婉儿走向外围的人群,刘赐这才发现旁边坐着许多人,都是已经扎了针的,正在一旁休息。

    婉儿清楚地记得扎针的顺序,她按照顺序逐一从人们身上取下针来。

    顿时大厅里面呻吟声不断,被取下针的人纷纷活动身体,都是感叹着舒服了不少,纷纷赞婉儿好手艺。

    婉儿已经忙得满头大汗,她把针都取下来了,收进药袋里,她把药袋交还给一个一直在一旁看的老者。

    这老者看来是本地的一个老大夫,他接过药袋,感叹地向婉儿拱手问道:“姑娘,老朽还是得请教你,是在哪里学的医术?”

    婉儿看来没有透露身份,只是说:“我从京城来,在京城的医馆里学的。”

    老者说道:“京城离我们这儿不远,我辈子也进过两次京,京城医师的那些路数我是知道的,不是姑娘你这般的手法。”

    婉儿笑笑,顾自收拾扎针的油蜡,没说话了。

    老者焦急地问道:“姑娘,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了,圣人说朝闻道夕可死矣,老朽见着姑娘这手法,算是开了眼界,这医治的法子与老朽往常理解的法子完全不同,还望姑娘指教一二,也让老朽活个明白。”

    婉儿看着这老者,她实在不好意思再瞒了,只能叹口气,说道:“不瞒老先生,我在天子脚下学的医术,皇宫里面的医术时日长了,难免会有些流出宫外。”

    婉儿的话印证了老者的猜想,他哆哆嗦嗦地问道:“姑娘是说,太医院?”

    婉儿笑笑,没说话了。

    老者苦笑着叹口气,说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老朽谢过姑娘了,还望姑娘多留几日,老朽还能有些机会向姑娘请教。”

    婉儿笑了笑,还是没说话,她看见刘赐站在一旁,忙走过来,问道:“你好些了?”

    刘赐回过神来,说道:“好些了,就是身子有点虚。”

    婉儿摸了摸刘赐的额头,说道:“还好没发烫了,你吃早饭没?”

    刘赐摇头。

    婉儿指着前厅的旁侧,说道:“那边有面食,赶紧吃去。”

    那位郑老爷过来了,对婉儿说道:“李姑娘,族里面的姑娘都到了后面的厅房了,烦请你给她们看看,她们大都有些女儿病,你给她们诊治诊治。”

    婉儿答了声好,又急匆匆去那边给刘赐拿了面食,递到刘赐手里,说道:“你赶紧吃,我还得去给这家里的女儿们看病,吃完你去歇息吧。”

    刘赐有些担心,他知道婉儿懂医术,但不知道婉儿的医术有多高明,他拉着婉儿轻声说道:“你看什么病呢?别把人家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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