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上官惠子和柳咏絮(二十一)

    这一声怒喝更是震彻云霄,刘二身后这许多蜷缩着的百姓纷纷骚动起来,不知道哪里闯出来这么条汉子。

    很快,只见渡口的黑暗深处出现一个人影,那似乎是个中年男子,他衣衫不整地胡乱挂着一身甲胄,他骂骂咧咧地走过来,骂着:“哪个不要命的!找死吗?”

    那中年男子脚步轻浮地走着,刘二一看他的衣装就知道他是个中级的戍卫军官,而且喝了酒,步履不稳。

    那中年男子走近了门口,他看向大门外,登时他愣住了,他看到门外燃着好几处耀眼的火光,他登时一跺脚,怒喝道:“做什么!你们这些刁民做什么!竟敢在这里生火!”

    中年男子登时又跑回去几步,对着里头喊着:“还闹呢!快些出来,有些刁民聚在门口生火呢!”

    有些百姓已经听见那门内的军官的呼喊,他们都惊恐地骚动起来,有的已经离开了篝火,向后退去。

    很快,一伙兵士从那渡口的黑暗深处钻出来,气势汹汹地朝门口走来。

    刘二仍是定定地站在门口,他冷冷地看着这些兵士,这些兵士看来都喝了酒,脚步轻浮不稳,一副飞扬跋扈的做派。

    很快,这些兵士来到门口,他们没有打开大门,而是从旁侧的一扇小门钻出来,他们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一边怒喝着:“竟敢在这里生火,你们是找死吗!?是想通倭作乱吗!?”

    百姓们都已经给吓坏了,慌忙地向后退去。

    那老丈看着这些官爷冲出来,惊慌地说着:“坏了坏了,要赶人了,这夜都没法过了。”

    这些兵士总共有十个人,他们站在这燃烧的篝火前,方才那首先出来的中年男子指着篝火,怒喝道:“谁点的火,滚出来,把火灭了。”

    百姓们噤若寒蝉,他们都往后头缩着,但他们也不知道该逃向哪里,这里的后头是数十里的荒野,这深更半夜,想逃也无处可逃。

    刘赐见刘二仍是站在前方没有说话,他忍不住了,就走前去,穿过人群,来到那伙兵士的面前,说道:“各位兵爷,这些百姓渡不了江,在这里烤火取暖而已,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那中年男子看来是这伙兵士的将官,他瞧了瞧刘赐,见刘赐穿着绸缎,又长得颇为清俊,看上去像个公子哥儿,就没太凶狠,只是说道:“这渡口是防备倭寇的战略要地,这般生着火,不能聚众生火!”

    刘赐又说道:“这些百姓给困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般寒夜,你让他们怎么办?生个火又是怎么了?这就能把倭寇引来了?”

    那中年男子瞧着刘赐这公子哥儿还纠缠,他怒了,说道:“你小子管得还真多,老子说了,这扬州渡渡口是防备倭寇的战略要地,你见过在军营外头擅自生火的吗?!”

    说罢,那中年男子又指着那些百姓骂道:“赶紧给老子把火灭了,否则老子把你们以通倭罪论处!”

    百姓们听见“通倭罪”这三个字,都哆嗦起来,几个男子颤栗着就要走前来灭火。

    这时,刘二说话了,他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火可以灭,这些百姓你们待怎么安顿?”

    那中年男子登时回过头看着刘二,冷笑道:“方才就是你大喊大叫吧?深夜惊扰官府,你可知何罪!?”

    看都没看那中年男子,刘二的目光看着一直站在那伙兵士后头的一个白发老者。

    那老者也穿着甲胄,但那甲胄看上去只是象征性地挂在身上,他看上去至少得有五十多岁了,他的目光沉静而深远,和那些跋扈的兵士完全不一样。

    刘二看着这伙兵士一出来,他就留意到这个老者,待他看到那老者的胸口挂在一块明光铠甲的圆盾,他明白,这老者是这伙兵士的将官。

    那老者也看着刘二,和刘二的目光锐利不同,老者平静地睁着他那沧桑的老眼,对刘二拱了拱手,说道:“不知大人隶属哪一支军队?”

    刘二看着老者那平静的眼睛,他的目光也平静下来,说道:“既是军人,自然是隶属大明的军队。”

    老者说道:“不必说部队详名,只说属于哪一方面,是北军,还是南军,亦或是云贵的滇军?”

    刘二定定地看了老者片刻,他知道这个老者是个老兵,他对老兵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他说道:“都不是。”

    老者也定定地看了刘二片刻,问道:“那是京军?”

    刘二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顿了片刻,才说道:“也不是。”

    老者又是停了片刻,又问:“那是禁军?”

    刘二这次没说话了,只是摇了摇头。

    老者的目光出现了细微的颤动,他又对刘二拱了拱手,问道:“大人此来,无鲜衣,非怒马,难免令人生疑,可否请大人将玩意儿一示?”

    老者周边的兵士都听得疑惑不已,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赐自然是听得明白了,刘二是个军人,但表示自己不是北军南军,不是京军,而且不是禁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锦衣卫,但刘二没有鲜衣怒马,没有官府文令,尽管老者看得出他是个不凡的人物,但一时也无法相信他就是锦衣卫,所以要刘二出示北镇抚司的令牌。

    刘二倒一点没含糊,随手在腰里一掏,将一块细长样式的东西抛到老者面前。

    老者从地上捡起那细长样式的东西,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就拿手摸着,果然摸见“北镇抚司”四个字。

    老者摸完这四个字,禁不住手颤了颤,他缓步地走前去,恭恭敬敬地将那令牌递回给刘二,问道:“官爷骤然驾到,着实让小的们猝不及防,多有不敬,还请见谅。”

    周遭那些兵士见状都是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个情况,这老者是他们的将官,竟莫名其妙地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莽夫这般服软。

    但这些年轻的兵士自然没有这老者的见识,老者一眼就看出来刘二是个军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军人。

    刘二收回那“北镇抚司”的令牌,仍是不动声色,说道:“这些百姓可怜,我瞧着这渡口里头还有歇息的地方,就让他们进去暂避一夜吧。”

    老者依然面沉如水,说道:“官爷,你想必是知道的,这扬州渡如今是个对倭寇备战的要塞,依军令也罢,依大明律也好,都是不允许平民百姓入内的,哪怕在这渡口的门口,都是不允许烧火的。”

    刘二仍是冷冷地说道:“这伙百姓手无寸铁,你还怕他们是倭寇派来的奸细不成?”

    老者说道:“官爷,军令就是军令,别为难我等了。”

    刘二冷笑一声,说道:“永乐元年,永乐帝的圣谕,大明律也好,军令也罢,天底下的规矩,依北镇抚司的意思,都可以便宜行事。”

    刘二有意压低了声音,但那语气完全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老者听到刘二这话,顿时愣怔了片刻,他看着刘二那笃定的神色,说道:“官爷,你即是以锦衣卫的身份说话了,我等也无话可说,只是放这些百姓进去,还有一个难处,渡口里头的确有一些歇息的地方,但那些地方都给今天来的大官的亲眷给占了……”

    刘二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说道:“打开门吧。”

    老者仍是想劝道:“官爷,这官不是一般的大官,我怕哪怕是官爷你也得罪他们不起,我虽说白活了这些岁数,但也小的,这些官着实不是一般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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