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相差太大的时候,在这个世界就是地位的悬殊,好比皇帝再怎么屈尊降贵跟一个民间砍柴郎做朋友,砍柴郎也绝没可能放开心胸。

    沈越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装装b吹吹牛,养养宠物开开花是没问题,真打架起来,他说不定还没有媚姬的杀伤力大。

    这么想起来还有点小伤感呢,沈哥就是这么文艺忧郁的深沉青年……老年。

    “听萧吗?”端静似乎也看出沈越不愿意说是什么事,他生性并不多疑好奇,还天生少颗好奇心,别人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直接转回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他今天带了一管紫竹洞箫,纤长的箫身在他修长雪白的指尖来回转动,尾端坠着一块沉沉的如意玉。

    “你为何非要找我不可?”沈越好奇道。

    端静笑道:“因为你听乐曲,只是在听乐曲;而其他人听来,却是我,而不是乐曲。”

    这句话说的稍微有点玄妙,沈越听了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虽说他看端静的笑容又发了一会儿呆。

    “好吧,那你吹吧。”沈越抬头看了看小果子,确保它还是那么好好的,就轻挽了一下衣摆坐了下来,长长的衣尾如流云飘荡,松松垂落于地,似祥云坠地。沈越拍了拍衣服沾上的落花,他发上的藤蔓生出几缕嫩绿的新芽,轻轻勾起了两缕长发。

    端静也微微一扫,就此落座,十指覆上箫孔,低头幽幽吹奏起来,箫声清丽飘然,犹如观山间云水蔽,清溪山涧流,烟雾绕绕,朦胧又恬静淡雅。

    这次的箫声并不像上次那样的琴曲给沈越有一种很震撼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听起来没有什么花草树木的感觉。所以沈越的关注点还是在端静的身上,他一直都觉得端静简直是绝色,估计九天仙娥都不一定有他十分之一的美色,如今看着端静颔首吹奏箫曲,这种感觉就更为浓烈了。

    玉面丹唇,鹤颈乌发……

    沈越正看得入神,箫声却幽幽的停了,端静抬头看着沈越,静静问道:“如何?”

    “我只听出了山水烟雾之意,但要详说,却实在是说不出来了。”沈越老实答道,“我毕竟是草木成精,又不是山水成精。”

    “你倒坦然。”端静哑然失笑道,神色却愈渐温和起来,“我听说有人能衔叶而鸣,其声婉转清灵,花下奴,你会不会?”

    “听说?”沈越震惊道,“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吗?不过你都不会的东西,就更不要问我了,我当然也是不会的。再说叶子于我似一部分,难道你会抱着自己的手吹奏嘛?我先说好,吹口哨不算啊!”

    端静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仅仅只是耳闻而已,更何况世间万技,我又并非神人,哪能皆会。”

    “哦~”沈越意味深长的感慨道。

    第14章 灵体之双生

    果子长得不快不慢,但短短两天就生出了婴儿的眉目须发,看起来倒真正有几分人参果的样貌来。

    可这两天沈越是坐立难安,吃不好睡不香,连模样都憔悴了许多,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个小果子就掉地上断了或者是被松鼠小鸟给吃了。翠岚难得从妖城里逃出来见老树精一面,就看见平日安然若素的沈越神色焦躁,简直比来了葵水乱发脾气的媚姬的神情还要恐怖。

    这算是刚离虎口又入龙潭吗?老爷子这是年纪大了火气也大吗?

    翠岚有点心虚的站在树下,闷声不吭,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老树爷,这花期过了,怎么你的花今年还没谢?”

    沈越的眼神更恐怖了。

    “呜……我说错什么了吗?”翠岚娇弱不胜风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怜兮兮的看着沈越道,“老树爷你说我骂我都使得,就是不要打我,我害怕,我没有那种爱好……”

    沈越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一句“我也没有那种爱好”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吞不下去,脸憋屈的半青半白,煞是难看。

    “翠岚。”沈越最终还是耐住了性子,硬生生吞下了一口血,冷冷问道,“我问你,树妖会对自己的每个果子关怀备至,心神牵引吗?有一种心脉相连的感觉。”这要是正常的情况,一个果子都折腾的沈哥快死了,那每年结一堆果子的树妖……那画面太美,实在不敢看。

    “老树爷,那叫人类女子怀胎十月生的儿子,不叫果子。”翠岚窘迫道,“我以前认识一个树爷爷,他一结果就请我吃果子的。若是按你的说法,我嘴巴还没张开就要被木鞭子活生生的抽死了。”

    妈蛋……沈哥果然被人非礼了!

    不过……

    与其说这个果子是个果子,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木灵,而且沈越后来循着果子的灵力来看,这枚果子是诞生于树中心的树髓人形心脏。换句话说,这个果子是沈越这棵树的核心,是沈越的心脏。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心脏,一个核心,为什么会有神智?

    大脑跟心脏各司其责很正常,但心脏却有了自己的思想,这样的话,作为“活”的一个必要物品,它已经不需要大脑了。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分开两个个体呢?那么,就只有一个猜想可以解释这个局面了。

    沈越当初以为被劈死的树精本身,还活着,而且就是这枚果子。

    以前沈越读过一本书,岁月荏苒,已经记不清是什么书了,但里面的一句话却令他记忆犹新: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这么一想,沈越却只觉得连绵不绝的寒意从心底生出,再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情了。

    杀了他吗?

    沈越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杀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年最后一下劫雷是他挨得劈,没道理放弃坚持到现在的生命;他这些年毕竟是同辟风他们在一起呆着,虽然没杀过生,但见惯了鲜血,心肠也冷硬了不少。本来大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再说要不是自己,那最后一道劫雷说不准就把他活生生劈死了,也活不到现在了。

    但,真的要杀了他吗?

    这可是一条命,硬生生抹去了,就直接消散于天地,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沈越抬头静静的看了看那枚一无所知的果子,笼在袖中的手慢慢紧成了拳,过了好一会才觉得口中满满的铁锈味。他伸舌舔了舔,却疼的眉头一紧,这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咬破了舌尖。

    本来就是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说不准雷把他劈死,也不过是说不准,也说不准没了自己,人家反而能好好的长成一棵更好的树呢。人活世上也不过百载,沈越扪心自问,他这一百年跟辟风翠岚还有媚姬他们呆在一起,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快活吗?

    不,这一百年来,几乎可说是他再开心不过的日子了,辟风翠岚他们淳朴可爱,大黑一家也好相处的很,他随心所欲的一百年,几乎都要忘乎所以了。

    “我已经得到很多了。”沈越轻轻道,“所以……不能再贪婪的想要更多了。”

    他松开了拳头,露出被自己的指甲刺得满是鲜血的手心,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已然决定结果了。

    翠岚担忧的看着一直在发呆的沈越,有些忧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问道:“老树爷,你还好吗?”

    “翠岚,我今天精神不大好,你下次再来吧。”沈越有些恹恹的说道,他刚刚决定了一件事,无论日后会不会后悔,也都不打算改变它了,所以精神有些不振。见翠岚依旧忧心忡忡,沈越勉强露出一个苦笑来,安抚了他一下:“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有点累了。”

    送走了半信半疑的翠岚,沈越脚一软,就倒在了积满了落花的树下,几乎再也无力支撑起自己来。

    我真是个蠢蛋……

    沈越看着手心的伤慢慢愈合完全,心里却愈发憋屈苦闷了起来。

    他就这么从午日呆到了月华初上,哪怕是端静出现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而今天端静带的东西也很应景,他只带了一葫芦酒,静静的坐在沈越身边,然后打开了葫芦嘴,任由酒香四溢。

    “这是忘忧之物,我本来只想给你尝个新鲜,但看你现在的样子,却正好需要它。”端静不紧不慢的说完话,将酒葫芦递到了沈越的手中。

    饮罢玉泉香,不知忘忧觞。

    这一葫芦酒源源不断,根本无法喝完,沈越支起身来喝了个酩酊大醉,酒意蔓延,血色晕红着面颊。沈越几乎坐不稳了,手晃了晃,忽然怒而挥手,将那酒葫芦砸飞了出来,葫芦洒了一地酒液,终是流空了。

    “花下奴?”端静愣了愣,知沈越是醉了,不由拉了几乎要摔在地上的沈越一把。

    哪知沈越忽然靠在他怀里,面色酡红,眼神迷离的看着远方,突然静静说道:“我要死了。”他很安静的流着眼泪,然后扯过了端静的袖子擦了擦脸,又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跟端静道,“我好难过啊。”

    “花下奴?”端静难得有些糊涂了,疑惑道,“你怎么会死呢?”

    “因为你不用死啊。”喝醉的沈越颠三倒四道,然后懒懒的把端静当成了平日里栖身的树枝一样靠着,哽咽道,“没关系,就算别人都不会记得我,我也记得我自己是个慈悲为怀的好人。别人都记不住我也没事,我自己记住我自己就好了。”

    花下奴的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血腥之气,他身上只有浓浓的草木清灵之息,足以见他从未杀生过。

    端静对这名奇特自在的花下奴颇有好感,听闻沈越提及生死之事,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只是纵然他何等才智非凡,也总想不出灵体双生这种诡异可怖的事来,便只以为沈越是被什么大妖盯上了,而庇佑他的老树妖又不愿惹事,因此才这般难过。

    “你不必担心……”端静好言安慰了一下醉酒的沈越,却发现花下奴已经躺在他怀中沉沉睡着了,不由失笑。

    第15章 有不速之客

    沈越第二天是在树上醒来的,日光晴朗,蝶飞蜂舞。

    阿呆正躺在树下呼呼大睡着,两颊晕红,肚皮上还顶着个酒葫芦,一副酒气熏人的模样。

    这算什么?人参泡酒?

    揉了揉太阳穴,沈越跃下树枝把阿呆拎了起来,丢到了树上好好休息,至于那枚让他辗转反侧了数天的果子,他现在真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沈越没有什么事做,就迎着树梢泄露的日光,绕着这棵大树走了一圈,他栖息了百年的所在,但终究不是他的。

    沈越难过的心窝子都疼了。

    除了初见那一面,端静从来都不在白天出现,沈越坐在溪边喝了口溪水,忽然就生出一点渴望来,他想: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我的呢?是属于沈越这个人的?

    沈越有点怕寂寞了,他傻傻的在溪边发了许久的呆,小白蹲在远处不敢过来,沈越也没有心思理他。只是看见了小白,沈越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黑了。

    也许是有什么事吧。

    沈越漫不经心的脱下了鞋子,一步步迈过长长的溪流,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脚腕与衣物,那大概是有点沉的,如果沈越还是人的话,也许就被水流带走了。但他毕竟已经不是人了,所以轻而易举的走到了对岸。

    从这儿看过去,能看见妖城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一瞬间竟沧桑的令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沈哥真是个文艺青年。

    沈越默默给自己点了赞,湿透了的衣摆拖在草地上,染出一片翠色来。

    人生总是悲喜交织,令人苦痛之事更是比比皆是,譬如说吃饭的时候菜都是喜欢的所以不知道先吃哪盘之类的选择忧郁症;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这种带着苦涩的快乐啊;还有类似于男朋友对自己痴情的一塌糊涂又好的要命这种甜蜜的烦恼啊之类的……好像哪里不对,算了。

    总而言之,沈哥是不会被这种小挫折……大挫折打倒的。

    ……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凤鸣,沈越眼前一暗,不由抬头一看,只看见烈焰烧透半边天,一只火凤凰振翅扬过,浩大几乎遮去无尽天空。

    辟风最近改吃烤鸡了?

    沈越皱了皱眉,转身回去看阿呆了。阿呆已经从树上摔下来了,小人参一下子摔进了土里,露出了红红的酒糟鼻子,半个身体埋在地下,根须都差不多露出来了。沈越轻轻跃上大树,刻意背对着那枚果子,举起树上的酒葫芦饮了一口,晃着脚瞥地上还醉着的阿呆,打算等这个傻孩子醒过来。

    酒很香,还很醇厚。

    沈越又去找了一片大叶子来做酒杯,自斟自饮,自娱自乐。他今天不想醉,喝再多也生不出一点醉意,只觉得喝得身体暖烘烘的,脸上却连半分胭脂色都没染上。

    这一葫芦酒,喝到了清月初升。

    阿呆还是没醒,醉酒的小人参现在已经差不多把自己埋的只剩下一个头顶了,顶上的冲天辫要还一摇一摆的。

    “傻小子。”沈越轻哼了一声,手微微一倾,葫芦中的酒液倒了一树身,有几滴洒在小人参的长辫子上,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小人参沉的更快了。

    “花下奴,我的酒是让你忘忧,不是拿来浇土。”端静这一日拿了一朵花来,花色粉嫩,更衬得他手指修长如玉。

    “人家一掷千金是忘忧,醉生梦死也是忘忧,我忘忧偏爱浇土,不可以吗?”沈越懒散的架起了腿,头微微一侧,“既然酒给了我,就是我的了。”话虽如此,但沈越却还是把酒葫芦收了起来,轻轻跃下树来。

    端静微微摇头,无奈笑道:“自然可以,给,送你。”

    沈越有些诧异,端静却施施然说道:“你昨日那般难过,可是惹了什么仇家?你不必怕,老树妖不肯帮你,我也是会帮你的。这花灵力深厚,你吃了也好,拿来做防身宝物也好,若是防身,它损毁万一,我便来助你就是了。”

    “端静……”沈越抿了抿唇,突然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不怕我惹上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吗?”

    “花下奴……”端静露出了轻蔑略带好笑的模样来,扬着眉静静看了一眼沈越道,“我倒怕你的仇家不够了不得。”

    “它是你一个人的了。”端静又说道,摊开手掌,那朵艳丽无双的花已经化成了一柄雕花木簪,香味清幽。

    沈越猛然瞪大了眼睛,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清晨心头略过的那个念头忍不住又是一荡: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我的呢?是属于沈越这个人的?

    “怎么了?”端静见沈越久久未动,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以为他有所顾忌,便道,“此物虽然珍贵,但于我而言也是凡俗,你不必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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