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涌上心头,竟激得她鼻子一酸,衔着笑撞入他怀里。

    却觉他身形不似从前般平稳,陡有一阵颤抖后才又立住脚。

    她怔然抬起头,望一望他的面容,又自上而下地打量起他来。

    一袭天蓝色直裾衣袍宽大,她看来看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眉头一蹙:“怎么了?”

    “没事。”席临川无所谓地一笑,“受了点小伤。”

    说罢他便揽着她同往里走,红衣终于得以从他不稳的脚步间判断出伤在腿上。回想前几日还好好的,便又问道:“怎么伤了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他随口说着,笑意未减,但始终没有看她。

    他径直带她去了他的住处,正有婢女捧着托盘要往里走。侧首一看,忙退到一旁,屈膝一福:“公子、娘子。”

    红衣扫了眼那托盘。

    盘中药膏白练齐备,看来是来给他换药的。

    “我来。”她脚下一停,伸手去接那托盘,又随口道,“小萄先回维祯苑歇着吧,我一会儿回去。”

    小萄应了声“诺”,屈膝高徒。那婢子则有些犹豫,不敢擅自离开地看向席临川,席临川遂一笑:“下去吧。”

    院中旁的仆婢也都有眼力见,见状纷纷告退,这一方天地就只剩了他们。

    微风轻拂不断,枝叶微微响着,反衬得院中更静。

    席临川噙笑打量了她一会儿,伸手撩开她面上的几缕碎发,接着便要拿那托盘:“我自己来。”

    红衣挑眉:“我来。”

    十分坚定的口吻,说罢便先一步往房里走去,听得身后慵慵懒懒一句:“你会吗?”

    “……”她足下一停,扭过头佯怒道,“不会,将军以为那回在珺山,将军昏迷的时候,是谁给将军换的药?”

    ……啊?

    他当真一愕,眼看着她双颊变得通红,转过身不理他,继续往里走去。

    这是红衣第一回提起这件事。

    那时自他醒后,看到的都是医女婢女为他换药。她虽也一直在,但多是喂他服药吃饭什么的……

    那是她心里奇怪的别扭。觉得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很丢人似的,硬是不提、不说。

    甚至不让自己多想,宁可从心里自欺欺人地说自己没做过这些事——似是因为她那时还没能过那道坎,是以万分不想承认自己已然心软。

    而、而且……

    他那时有一处伤在腰间,“半|裸”了多日,每每换药时被子一撩,她都得以把他的身材尽收眼底……

    那个腹肌、那个人鱼线……

    红衣至今一想都会满脸通红,大感自己借着“照顾病号”的借口,实则毫无节操地“看”了他好多日……

    这回的伤在小腿肚上。

    席临川趴在榻上,红衣揭开他的直裾衣摆一看,就看到了中裤上殷出来的血迹。

    挽起裤腿看了一看,其实里面的白练已缠得很厚,想来药用得也不错,不该出这么多血。

    是方才走得路太多了。

    “干什么非要出去迎我……”她没好气地嗔怪,“就算是想让我来你这里,着人说一声就是了嘛,我又不是不认道。”

    “怕你想我……”

    他忍不住拿她高烧时吐的真言来岔她,话音未落便觉伤处吃痛,“咝”地抽了口凉气,咬牙笑道:“饶命。”

    红衣撇撇嘴,暗瞪他一眼,又轻手轻脚地去解那白练。

    一圈圈地绕下来,药香越来越浓。终于,伤处露了出来,透过皮肤上沾染的药膏,能清楚地看出那伤不浅。

    窄窄的一条,大约有一指长,稍稍一动就沁出一缕血来,在皮肤上显出一道鲜红。

    伤处整整齐齐、直上直下,不像磕碰跌摔出来的伤势,红衣看得心惊,脱口而出:“怎么像是刀剑伤?!”

    便听席临川一声嗤笑:“你还识得这个?”

    “谁干的?”她显有恼意,他又一笑:“什么‘谁干的’?我的意思是你看错了,不是刀剑伤。”

    “那是怎么弄的?”红衣不依不饶地追问,不知道除了刀剑划伤以外,还有什么能造成这么利落的伤口。

    席临川思量着低一笑:“去府西边走了走,地上有水,不小心摔了一跤,恰有个石片……”他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个长度,“也就这么一小片,正好戳在泥土里立着,实在巧了。”

    石片割的?

    似乎也说得过去。

    红衣将信将疑,径自净了手,小心翼翼地为他上了药、又缠上干净的白练。

    .

    这伤,让席临川得以在府里歇了半个月。

    直到不影响走路的时候才又去上朝。已是深秋,寒意越来越盛了。红衣的医学知识薄弱,不知道刚愈的伤口受凉会不会有甚影响,便在换药时将白练多缠了三圈。

    还未打结,一想又蹙了眉头,怕裹得太厚闷坏了,就又解了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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