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冷一笑:“丝缎可也是你们的人。”

    红衣不插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底下画出的画。可算看出他要画什么了,便伸手一按,将纸抢了过来,再拽一拽,又把他手里的笔也拿过来。

    席临川不理会她的小动作,任由她去继续画这画,手支了额头睇着琪拉:“现在夫人拿皋骅的事来,让我觉得我欠你们个人情,说得通么?”

    琪拉哑住,身形略有不稳地向后退了半步,竭力想着如何作答。

    红衣在那大圆中添了两个小圆,笔向下微挪一些,画了一条“w”型的曲线,在下面又有条“u”型曲线兜住……

    “安插丝缎的人不是聿郸……”琪拉的气息愈显不稳,微转过头去,示意婢子退出屋外。

    却是那婢子刚跨出房门,她就再也无力支撑,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声音低哑:“那是我父亲的人……”

    红衣一怔,正在圆中写“王”的手顿住,看向琪拉。

    席临川淡看着琪拉神色间的挣扎,一语不发地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又开了口:“和聿郸没有关系……是我父亲的人。”

    迈过了这道坎,琪拉终于再又不着逼问,一五一十地说了下去。

    红衣一边听着,一边低头写完那个“王”。又凑凑合合画了个身子,再在身上添了几道黑纹。而后抬头去看席临川的神色——目光所及之处,他一脸悠然,让她禁不住地觉得,他其实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琪拉的娘家是赫契的大贵族,是以她和聿郸从小就订了亲,注定会是他的王妃。

    她的家中对汗王很忠心,也和汗王一样好战。从不赞同聿郸那求和的想法,只想用铁骑打得大夏服软。

    却没想到,在二人完婚后,聿郸就决意向大夏投诚,琪拉思量后决定跟他同去。可再然后,席临川又胜一仗,取了汗王首级。

    “贵族们恨极了将军……”琪拉望着席临川,急切地解释着,“是父亲再次在将军府上安插了眼线……我从中帮了忙,但是聿郸他不知道!”

    席临川没有说话,她憔悴面容上的绝望又添了几分,嘶声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早就想与大夏讲和……是我不甘心!现下这些不该是他承担,将军您、您带我去见陛下好不好,我父亲犯下的过错该是我来赎罪……”

    她这样不管不顾的做法,蓦地让红衣有点恍惚。

    她一直以来都十分厌恶琪拉,不仅因为她手上沾着淮乡楼伙计的血,还因她本身的性子也不招人待见。

    目下听她这般乞求,却忽而觉得其实她也很有些可怜——当然,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也很说得通,但红衣仍难免有点心软;再细想些更是觉得,若聿郸当真对丝缎的事不知情,因为这个治他的罪……

    他还真有点冤。

    “夫君……”红衣凑近了些一唤。

    因疲惫而变得分外软糯的语声搅得席临川心中一酥,手直伸过去捂了她的嘴,继而闻得手心下传来一声幽幽的:“呜……”

    “咳。”席临川清清嗓子,才把这立时三刻想扭头逗红衣玩的心态端正回来,探手拿过她画完的画,放开她的嘴,问她,“画的什么?”

    “老虎啊……”红衣认真道。席临川微一笑,起身走向前去,将那张画递给琪拉:“夫人觉得是老虎还是猫?”

    琪拉看了一看,神色变得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些无关的事。

    “其实我原想画猫来着,她非在头顶上写个‘王’。”席临川侧头一扫红衣,眼中隐有嘲笑闪过,他复又看向琪拉,“不过是猫是虎都没关系。猫,各户人家都养;虎,宫中驯兽院里也有不少。”

    他的笑容一分分敛去,神色沉了许多,稍缓口气,续言道:“但愿夫人日后能明白这地方日后是谁做主,再仗着自己是头曾猛虎就四处惹事——我可以寻机会带夫人去看看宫中随意咬人的猛虎是怎么死的。”

    末四个字狠意十足,连红衣都听得后脊一凉。琪拉面容愈白,跪坐在地怔了良久,才完全无力地道了一声:“多谢将军……”

    “这回是夫人欠我人情了。”他口吻声音地提醒了一句,琪拉点一点头,他又道,“夫人现在就可以还。”

    “什么?”琪拉浅怔,满是疑惑地望向他,问他,“怎么还?”

    “如果我让涉安侯和夫人平安回到封地去,还请夫人也让两个人平安回到大夏。”

    席临川负手而立,烛光在地上映出的影子颀长,又透着些许说不清的凉意。他一叹:“他们月余前落在了夫人的娘家手里,夫人可愿帮这个忙么?”

    红衣忽地一懵。

    她惊然抬头,惶恐不已地望向他的背影,心中骤升的猜测刺得浑身都凉了:“将军?”

    他稍偏了头,听得背后说:“是……绿袖和……”

    她直吓得说不完整,杏目圆睁地望着他,继而见他再度看向琪拉:“夫人看见了?他们对红衣很要紧。若他们出了什么事,让红衣承受不住,就算涉安侯已回了封地,我也必会再度把他抓回来。”

    章节目录 第132章 营救

    是夜,席临川神情紧绷地策马入了皇城。

    马蹄初踏过皇城城门,便见两名禁军立即翻身上马,同样直奔皇宫而去。

    他们骑得更快一些,马蹄踏出的声声“嗒”音在夜色中几可连成一线。

    席临川不慌不忙地驭马跟着,少顷,苍茫夜色中显现出了宫门的轮廓,便听得那两名禁军同时急唤:“前线要事,速开宫门!”

    三声之后,偌大的宫门缓缓开启。初时只一条缝,而后慢慢地愈开愈大,远远眺去,更远处的下一道宫门也正开启,再往里看,大殿的暖黄的光线映入眼帘。

    几年前皇帝就曾下旨,许他骑马入宫。但两世加起来,这也是他头一回这样做。

    一路驰至宣室殿前才下了马,即有宦官两名宦官同时前来帮忙将马牵走。席临川甫站住脚,便足下不停地直奔长阶之上而去,门口的宦官立即推开宫门,恭请他进去。

    皇帝尚未就寝,听闻他此时前来,心中一震,遂抬眸望去,沉声道:“如何?”

    席临川驻足一揖,拱手禀说:“涉安侯夫人来过了。”

    皇帝稍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也说眼线之事与涉安侯无关、是她父亲所为,臣明言可保涉安侯与她平安,需以惊蛰和绿袖交换。”他说着,朗然的声音一顿,话语转而变得有些黯淡,“但涉安侯夫人说,自她随涉安侯归顺大夏,便引得一众贵族愤慨。虽则赫契许多事情仍会告诉她,但想让她说服他们放了惊蛰……恐是不可能了。”

    皇帝眉心一紧,冷声笑言:“押涉安侯夫妇到祁川去,惊蛰赴死的时日,送他们的人头回赫契!”

    “诺。”席临川沉稳应下,默了一会儿,又说,“但臣还有个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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