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挺的长眉微蹙,宁则远扯了扯嘴角,不耐烦道:“我对你的情史没兴趣。”

    偶尔逗一逗这人真有意思!

    林烟眼底的笑意更足,她正要说出真相,宁则远忽然偏头望过来,墨黑的眼睛平静如水,连先前的寒意都没了,只剩一片淡漠。林烟笑意戛然而止,就听他说:“林烟,我妈要回国了,请你这段时间收敛一点。如果你真的急不可耐,我可以答应你,等她走后,我们就解除婚姻关系。”

    林烟握着包的手指略略一紧,然后,慢慢松开。

    “哦……好啊……”

    宁则远淡淡看了眼身侧这人,正要跨进驾驶室,林烟忽的又拉住他的大衣袖口。宁则远蹙眉,不悦地扫了一眼。林烟低着头,尴尬地放开手,却仍是说:“你今天喝酒了,不能开车。”

    好固执!

    宁则远滞了一瞬,用力将车门阖上,锁了车,手插在兜里,迈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背影瘦削又挺拔,路灯下的剪影笔直、修长,像冬天瑟瑟寒风中料峭的竹子,有着自己心中的坚持。

    看着他离开,林烟心里有点怅惋。在这场混乱又糊涂的关系里,她还未开始,就已经看到结局。如果说这个错误是她亲手种下的,那么,她像是一个被困住的囚犯,早就知道有死刑,所以一直在等待,直到这一天,终于来了……

    “其实,我今天过敏……”

    编完这条短信,林烟认真看了看,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他们之间从不曾存在信任二字,更不是真正的恋人,谈何解释?就这样吧,再陪他演出戏,就真的结束了……

    能够活在爱人的信任与包容之中,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

    林烟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往里走。忽然,身后有人喊她,是魏茹从外面回来。林烟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魏茹却指着小区外面神秘兮兮地问:“我刚刚似乎看到了宁先生?”

    “嗯。”

    林烟淡淡一笑,不愿再多说什么,她现在听到这三个字就有些头痛。

    两人在一起等电梯,林烟有些心不在焉,魏茹偷偷看了她好几眼,视线最后落在自己紧攥着的手机上面。她手心里全都是汗,眼底滑过一丝异样的兴奋。

    这个晚上,沈沉舟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邮件内容是几张照片。

    照片是从一段模糊的视频上剪接下来的,昏暗的路灯下,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们靠得很近,近的甚至有些亲密……可就算再不清晰,沈沉舟也一眼认出来,那个女人是林烟,而照片里的那个男人,是林烟亲口对他说过,根本不认识的宁则远!

    沈沉舟脑海中很乱,林烟究竟什么时候认识宁则远的?这么晚了,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林烟结婚的对象是他?不会啊,如果宁则远结婚,不会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还有,她为什么要骗我?

    理不清思绪,他强迫自己埋头工作,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那几张照片像烙在脑海中,根本挥之不去。

    沈沉舟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怔怔望着天花板发呆。

    大学的时候,林烟性格活泼,参加很多活动,而他的性格偏闷一些,话少,喜欢自己看书,研究编程。一开始,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们,甚至常常有人在沈沉舟面前说,哎,今天又看见你家林烟和谁谁谁出去了。沈沉舟听过之后,都一笑了之。他了解林烟,而且,也不愿意怀疑林烟——因为,那样会伤她的心。

    印象中,只有一次,他真正生了气。

    那次林烟说出去玩,可直到半夜还没回来,电话又打不通,沈沉舟着急,又不知去哪儿找,只能在她的宿舍楼下枯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他的怒气也就一点一点累积起来。

    也不知等到凌晨一点还是两点,林烟才跟一群人回来。

    很远,沈沉舟就认出了她。她手腕上套着彩色的荧光圈,说到兴高采烈的时候手舞足蹈,像暗夜的流火。

    那一刻,他生了一晚上的气,倏地,又全消了。

    他静静站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本书,像个傻子,穿着短袖的胳膊上,全是蚊子咬的包。

    林烟看到沈沉舟的一瞬,彻底怔住,然后又飞奔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小声地说:“沉舟,我回来了。”

    沈沉舟只定定望着她,也不说话。

    他很少这样子,林烟明白他不高兴,于是又认真道歉:“沉舟,对不起,我错了。”

    沈沉舟还是不理她,林烟摇着他的胳膊,问:“沉舟,你是不是气我跟别的男生玩?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她说话的时候,水汪汪又无辜的眼睛注视着他,像只可怜的猫。

    沈沉舟最受不了她这个可怜样,叹了一声,正色说:“阿烟,我不是气你和别人一起玩,我只是……担心你。”

    林烟怔了怔,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她拿出随身的风油精,一个包一个包帮他涂,涂到最后,林烟就哭了。

    沈沉舟知道,那是林烟心疼他落下的泪,这个傻姑娘……

    之后,林烟果然再没有做任何让他担心的事,而他,也从不会怀疑自己喜欢的女人。

    再之后,沈沉舟创办安信,他主要负责技术,林烟负责市场。

    林烟曾问过沈沉舟,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打动客户的?——做市场这一行的,有许多看不见的浑水,林烟担心他心底有疙瘩,所以才这么问。

    回应她的,是他用尽全力的一个吻。

    后来,林烟应酬渐渐多起来,也逐渐忙碌,沈沉舟担心她太辛苦,于是出了条规定,只许她一天接待一个客户。林烟知道后,搂着他的胳膊,无比得瑟:“怎么,怕我太有魅力,被别人抢跑了?”

    沈沉舟点头:“虽然你心里只有我,可我得防着一点别人的觊觎。”

    林烟听了哈哈笑:“沉舟,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臭美。”

    “阿烟,别离开我,好吗?”

    “你这么好,我为什么要离开你?”能够活在爱人无限的包容与信任里,林烟觉得自己很幸福。

    ……

    从前一切历历在目,再看今天这些照片,他心里好难受,难受到嫉妒,嫉妒得发了狂,却又无能为力……因为,林烟永远离开了他,被那个年轻气盛的他弄丢在过去,被他亲手毁了!

    十年,他们认识十年了!

    这十年间,沈沉舟从不曾怀疑过林烟,一丝一毫都没有,可是,今夜,亲眼看到她和别人的亲密,他心里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

    周六,宁则远吃早饭的时候,管家又一次提醒他老夫人过两天要回来了。宁则远点了点头,见管家还站在旁边,他疑惑地挑眉:“还有别的事?”

    “那个……林小姐要不要接回来?”

    老夫人回来就是看宁先生这个婚结的怎么样的,现在女主角都跑了,岂不一下子穿帮?

    略一沉吟,宁则远说:“你去接她过来。”

    管家顿了顿,说:“先生,我的电话林小姐没有接,去她公司也见不到本人……”

    宁则远安静蹙眉。慢条斯理用完早餐,他这才问:“宋妈,今天不炖汤?”

    宋妈说:“先生,唐小姐已经好了,林小姐交代我不用再过去,还说改天要亲自过来道谢。”

    “不用改天,让她今天就过来。”宁则远看着手中的报纸,淡淡地说。

    ☆、第十七章

    机场

    透明的玻璃窗落下漫天斑驳的碎金,人站在底下,仰头就能看见如棉花糖样的白云,松松软软。

    唐婉婉穿着一套修身的休闲服,沐浴在晨光里,整个人生机勃勃。

    林烟跟个老妈子似的,一边检查护照,一边问:“先去东南亚,然后呢?”唐婉婉离开的决定太仓促,她心里很没底。

    唐婉婉无谓地耸肩,惯常的嬉皮笑脸:“走到哪儿是哪儿,别太想我。”

    “我会想你的。”林烟回答的却很认真。有婉婉在,她心里好像有个念想,现在连婉婉都潇洒离开了,一个人流浪在孤独的城市里,林烟害怕会彻底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个拥抱,抵过千言万语。

    看着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消失在人来人往中,林烟独自一人站了很久。

    于她而言,这是一场送别,更像一种祭奠,祭奠自己的青春真正散场……

    蔚蓝清澈的天空有飞机经过,尾翼拖出长长的云彩,美得不可思议,林烟大步往外走。

    人生总有许多的遗憾,但努力活着,不就是为了要遗憾少一点?

    ~

    回去的地铁上,林烟接到宋妈的电话。

    宋妈说炖了血燕,来不及送过去,请林小姐亲自过来拿——宋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宁则远那种直接让人过来道谢之类的话,于是拐个弯。

    林烟笑道:“太客气了,婉婉今天刚走,我也用不上……”

    宋妈心虚地看了眼坐在客厅的宁先生。客厅太大,暖阳照不进来,显得有些萧肃,那人端坐着,视线落在手边的财经日报上,平静又专注……宋妈顿了顿,小声地说:“林小姐,要不……您还是亲自过来一趟?”

    林烟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旋即和宋妈约好下午过来,说亲自过来道谢。

    宋妈将这个消息转告宁先生时,心里有些忐忑。

    谁知宁则远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等翻到最后一页,他才淡淡地对管家说:“让老孙送我出去一趟。”

    ~

    去别人家道谢,总归不能空着手去。

    林烟心里盘算过,除了宋妈,还要准备一份礼物给宁则远。给宋妈的东西林烟早就想好了,宋妈有个外甥女,不过两岁,林烟想买些小孩的衣服玩具,至于宁则远……他这个人挑剔的很,林烟有些头疼。思来想去,她忽然想到那条被丢掉的手帕……

    可林烟最后还是挑了某个牌子的经典款领带夹。

    这里是z市出了名的高档商圈,周六上午的人不多,林烟买完出来,就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一晃而过,径直走进对面的珠宝店。林烟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悄悄走过去,这才发现那人真的是宁则远!

    他个子高,穿着合身的大衣,大衣底下是大长腿,站在那儿,修长又笔挺,跟个男模似的。

    很快有人过来,领他到贵宾室。

    啧啧,要宁则远亲自过来买东西,好大的面子!

    收回视线,林烟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店外精美的珠宝广告上面,她不觉一愣。大幅的广告中,有一款她特别喜欢的戒指。这款戒指不贵,以前曾有人说要送她,可林烟总觉得戒指中间断掉,寓意不太好,所以每次都是过过眼瘾。

    她怔怔发呆,直到店员有礼貌地问有什么需要时,林烟才回过神,尴尬笑了笑,匆匆离开。

    “宁先生,这几款怎么样?”

    细碎的灯光下,一颗颗钻戒璀璨夺目,流淌着世间万千的华美,像最珍贵的宝物。

    宁则远扫过一眼,英挺俊朗的长眉微蹙,略略一顿,随便指了一个。

    “宁先生,小姐的手寸是多少?”

    沉默片刻,宁则远略微艰难地回道:“跟你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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